他往外一看，太阳落了山巅，天边只余下一点黄，估摸着虞父虞母快回来了，就开始做饭。

  虞溪坐在厨房一边的凳子上，细白的手浸在水里，旁边摆的是洗好的野菜。

  她一根一根的洗，把翠绿的叶子按到水盆底，水完全把菜弄湿了，然后就看哪根菜有土。

  这些野菜，都不用抽空，就在地里歇会儿的功夫，坐在田埂边，手里就能揪上一把。

  “洗的好干净。”虞衡对她说，同时把她面前的菜连同盆子一起端起来，端到水缸的板上，一下把菜全涮一遍。

  锅里热着早上的杂粮饼，从一个小孔往外冒着热气，他准备一会儿再弄一个炒青菜，炒土豆。

  “溪溪去玩吧，一会儿再吃一点。”他把菜放在菜板上，菜刀咔咔的切菜，切的大小一样，切完放锅里放上点猪油，菜也放进去，呛的烟都是香的。

  平时做饭也不用她帮忙：“那我去外面喽。”

  虞衡头也没回：“好的，去吧。”

  虞溪看他的后脑勺，自己倒退着走路：“我真的走喽。”

  退出厨房门，脚上就踩上一个东西，背后贴着人热乎乎的胸膛，有人伸手按着她臂弯，一个他手里一个圆的硬的东西抵着她的胳膊，不让她退了。

  虞溪也知道自己踩到了人，家里多了两个知青，她从下往上抬头，看见新来知青的下巴。

  而后新来的知青退了一步，松了手，她才得以转身。

  知青手里拿着一个罐头，就是罐子的边缘硌她的胳膊，睫毛低垂，给她让了路。

  这个知青打了招呼之后就进到房间里，这还是她第一次正面的，好好的看她。

  跟虞衡差不多高，平视的时候就看他的下巴，她以为是他自己要吃：“厨房里有刀子，你自己开吧。”

  “队长。”他叫厨房的虞衡。

  虞衡把锅盖打开，正忙着翻锅里菜，防止糊锅，他手里拿着铲子：“怎么了？”

  “我有几个罐头，今晚一起吃吧。”他说。

  虞衡想都没想：“罐头？你自己吃吧，这几天不用你们操心，我饭都要做好了。”

  见他拒绝了，林知青的眼睛转到一边，虞溪趴在座子上，眉眼明艳，荔枝似的侧脸挤出一点肉，无聊的枕着自己的胳膊，等着吃饭。

  正看着面前空无一物的桌面，视线里就出现一截骨节分明的手，慢慢的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面上，是一个罐头。

  “你要干什么呀？”她也听到厨房里的说话声，“今天的饭已经做好啦。”

  “要吃吗？已经拿出来了，拿回去会很麻烦的。”说的像是虞溪要了，就是帮他的忙一样。

  “不麻烦，有什么麻烦的，就把它再装回去嘛。”虞溪又转过脸。

  换了半边脸藏着，另半边眼角被压的发红的脸对着他，眼睛又看别的地方了。

  也没人教他这么说，见到虞溪的眼一眨，花言巧语就自然的流露出来。

  他又说：“拿出来不吃，很快就会坏掉的，真的。”

  虞溪拒绝：“那我也不要。”

  过了一会儿，空气很安静，也没人动她。

  虞溪脑袋动了动，自己就把脑袋转过来了，像是指南针似的归位似的。

  林远还是站在她身边，桌子上的罐头还没收走。

  看来林知青给她东西的心很诚，她就放心了。

  她回到刚开始枕着胳膊的样子：“唔，真的吗？不吃就坏吗？”

  伸手戳戳面前的罐子，指尖戳到铁罐子，咚咚的声音。

  跟村里买的水果罐头有点像，但是这个罐子是铁做的，罐子上写着牛肉罐头。

  “这个是什么味道？”

  “我也不知道，你尝尝就可以告诉我什么味道了。”

  “还有这个，”林知青另一只手伸出来，手上放着几个黑布隆冬的小东西，有点像供销社的奶糖，“这个你吃吗？”

  “这个是什么？”虞溪问。

  “巧克力，一点点苦，但是很香。”他回答，手又往虞溪面前递了递，等着她拿，“你尝尝吧。”

  虞溪终于抬起头，双手拄在大腿上，林远看她盯着罐头的眼神，像家养猫一样。

  “我也给你东西。”虞溪慎重考虑，还要礼尚往来说。

  接着，她从房间里拿了一大把糖和小零食，大到她需要两手兜着，指缝里还夹着零食边边，确实是满满的诚意。

  她让林知青伸手，伸一只手还不够，怕他拿不了，让他伸两只手，掌心向上兜着，然后自己才放心放进他的手里。

  原本到虞溪手里，满满的两手东西，像是从小碗换到大碗里，到了林远手里，只占了半个手多。

  林远小小的笑了一下，明明他手里都是花花绿绿小女孩的东西。

  他笑的太浅，虞溪也没看出来，她想再去拿点东西给他，但林远已经合了双手：“够了，够我吃很久了。”

  柏雪作为观众，就在一边静静看着，看着林远把罐头给了虞溪。

  ——[看不出来溪溪还挺讲究公平，我也想吃溪溪的零食。]

  ——[林远怎么女配的东西也接啊，怪不得剧情里查无此人。]

  游客打赏5000星币。

  ——[老婆嘴对嘴喂我。]

  ——[要人家东西感觉不太好。]

  ——[你没接受过别人东西吗？你没家人朋友吗？]

  ——[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宝宝，万一他往里下药了怎么办？]

  ——[眼睛不用可以捐出去，溪溪没给他东西吗？]

  ——[我老婆又没见过那个罐头，怎么知道多少钱？]

  ——[再不知道，也不至于给零食吧。]

  ——[md，你们好刻薄的嘴。]

  ——[相当于我请我朋友吃大餐，结果她请我吃几十星币的快餐。]

  ——[溪溪只有一点零食奶糖，给了他两大把，很大方了。]

  [穷鬼滚蛋打赏星币]

  ——[穷鬼滚蛋]：你事挺多，管人家呢。]

  ——[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有必要骂人吗？]

  ——[穷鬼滚蛋]：骂你是因为你该骂]

  ——[我觉得溪溪也不知道那个罐头值几斤糖和零食，她就想表达一下感谢。]

  ——[为什么不拿？就拿他的]

  ——[好东西我老婆就要吃，十几岁长身体呢。]

  ——[干嘛针对人家小女孩。]

  [用户1]打赏星币。

  ——[就要溺爱美女么么。]

  ——[[用户1]]老哥？你站那边啊？]

  ——[……不好意思，刚刚是我姐姐上的号。]

  ——[溪溪吃完长身体，长高个，他吃完就长膘，明显溪溪吃更好。]

  ——[溪溪吃罐头，溪溪好。]

  ——[用户1：主播真的不去打听一下林远吗？多一个人攻略，也能多一份热度。]

  林远？柏雪却没走过去，剧情里完全没有这个人：“没必要吧，他应该不是什么主要人物。”

  林远长的不差，这样的人一般会有戏份。

  但剧情里没有提到他，可能他就是一个跟女主和男二一起下乡的无名知青而已。

  在剧情里就是一个路人，跟他交好，又有什么用呢？

  “林知青，”柏雪叫道，她扯着自己的黑色裤子，身上一股弱气，“谢谢你帮我拿行李。”

  眼看她走进几步，林远想起就在车站，这个知青要饿晕了，走也走不动，半弯着腰，拦在他面前，他当时也走不了。

  林远：“只是顺手而已。”

  柏雪天真的靠过来，倚在虞溪身上：“我在这里看你们说话，说了一会儿，你们说什么呢？”

  她一颗脑袋靠近，跟虞溪差不多高，虞溪偏头，看的就是她头顶的头发，扎的人脖子痒。

  系统也不乐意，它原本坐在虞溪肩膀上，它是一团数据流，虞溪也不会感到沉重。

  但别人感知不到它，它能感知到别人，宿主挤的它没地方，只能又回到虞溪头顶，假装自己是一顶白帽子。

  ——[好近啊这个角度，亲亲溪溪小嘴。]

  虞溪受不了，自己扭扭把她脑袋弄下去了，弄的她想笑。

  林远奇怪的说：“跟你没关系吧。”

  外面由远及近，比人声更早传开的是，汪汪的狗叫声。

  一条黑毛的大狗，汪汪叫着，犬牙锋利，一只箭似的，轻车熟路，钻过帘子，径直从门口往屋里冲。

  柏雪惊叫一声，后退几步，还拉着虞溪的胳膊挡在胸前，林远把虞溪拦在身后，肩膀宽厚，从前面看只能看见半个身体。

  那黑狗在她们面前停下，尖牙锋利，虞溪不耐烦的拉出自己的胳膊，从林远背后钻出来。

  她伸出一只手，随意的说：“大黑，过来。”

  那条黑狗，也就是大黑，摇摇尾巴，脚掌踩地，像个兔子似的温顺，走到虞溪身边，尾巴绕着自己的小主人。

  柏雪心有余悸：“你的狗怎么不拴上？”

  她继续说：“我们那里的狗都是拴着的，万一它咬人怎么办？”

  “栓狗？栓它干嘛？大黑不乱跑。”虞溪摸摸狗头，她们村子除了猎狗需要拴起来，怕它跑掉，其他也没拴狗的。

  “这种狗会咬人的。”柏雪摸摸胳膊。

  “大黑吗？大黑不咬人。”虞溪不明白的摸摸大黑的脑袋，大黑就躺在地上，脑袋躺在虞溪的鞋上，露出肚皮让她摸，“你们别逗它，它就不咬人。”

  它皮毛发亮，鼻子黑润，趴在虞溪脚下的样子温柔顺从，还会用黑鼻子顶人。

  柏雪褪去刚才的害怕，她想起姐姐也养过这样一条黑狗，也是这样的体型，大型犬脾气似乎比较温顺。

  她也有些意动，这样的大黑看起来确实是十分温顺，一点攻击性也没有。

  ——[家养犬的攻击性小，尤其是土狗。]

  ——[老婆都不知道狗可以栓。]

  ——[还是把狗拴起来吧。]

  ——[小心吧，要是被咬了还要打疫苗。]

  ——[万一咬到溪溪怎么办？]

  ——[现在看来，这狗跟溪溪亲近到把自己咬了，都不可能咬到溪溪。]

  她试探着伸出手朝大黑摸，手一伸到大黑脖子旁边，大黑头一低，嘴一张，尖牙擦着她的手指，低吠着叫了一声。

  这下她惊叫着收回手，恼怒道：“不是不咬人吗？”

  虞溪也打了大黑一下：“大黑，不许这样。”

  大黑呜呜叫，声音大到虞衡在厨房里都问怎么了。

  “没事，”虞溪圈住大黑的大鼻筒子，物理上降低它的声音，“我没用力打，你不许叫了。”

  “而且，狗听不懂人话，都说了不许逗它了，离它远点。”

  大黑似乎是生气了，整个狗往地上一躺，毛发散开，虞溪两个手拖着大黑的后脖子，把它往旁边拖走。

  快100斤的狗，被她拖着，像块大地毯似的，也不挣扎，只留下呜呜的委屈呻吟。

  院子外边传来女性的声音：“大黑叫什么呢？”

  听到外面的声音，虞溪也不拖着狗了，把手一松，也不跟狗玩了，迎接女人去。

  大黑看小主人不跟它玩了，自己也自觉的起来了，脚步哒哒，颠颠的跟上虞溪。

  女人从外面进来，她刚从地里回来，肩上的锄头才刚放下来，刚进门自己最小的孩子就扑过来，柔软的胳膊抱着自己。

  漂亮的小脸仰着，穿着干净的衣裳，柳絮似的稚嫩。

  “乖乖，我手还没洗呢。”虞母手躲着，不让虞溪碰到。

  她去院子里洗手，洗完手，要找手巾，熟悉的地方却空空如也，连带着盆也不见了。

  虞母问：“盆子呢？”

  这是第二次听见这个问题，柏雪不自觉流露出困窘的神色：“我刚刚用着。”

  “没事没事，你是新来的知青？”虞母看她是个瘦高的女孩，尤其的瘦，至于另一个知青则是一个青年，跟村里的男孩子一样，长的高大。

  她拉着虞溪的手腕，带着虞溪往里走，“你们也都进来吧。”

  厨房里的虞衡听见虞母回来的动静，出来一看，看见她们都进来了：“娘回来啦，正好一会儿吃饭。”

  虞母进了厨房，看了虞衡做的饭，做了两个菜，就把虞衡赶出来厨房，说知青来了，自己再添一道菜。

  虞溪就在外面坐着，客厅也没电视，没有消遣的东西，她只会洗个菜，一根一根的洗干净，别人还要夸她。

  现在不需要她洗菜，她就和虞衡靠在一起，完完全全的躺着，什么也不用想，也不觉得自己不帮忙怎么样，很快乐的样子。

  柏雪像是个闲不住的，不跟虞溪一样，光看着别人干活。

  她也跟进厨房，厨房并不拥挤，虞母头发乌黑，面容温和，看见她进来，问她：“知青，你想吃点什么？”

  柏雪听到这话，眼眶一红，除了在原先的世界，她父母会这么关心她。

  进了这个世界，已经很久没听到人这样关心她了：“我吃什么都行，您看着做吧。”

  虞母扫过她的眼眶，没说什么，只默默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想尽快做好饭。

  柏雪主动上前：“我帮您做吧，在家我也帮着妈妈做饭。”

  虞母摆手：“不用不用，就一个菜，我做的很快。”

  但是柏雪不听她的，也开始干自己的，帮着切菜，炒菜。

  柏雪问：“我是叫您什么呀？叫姨还是什么？”

  虞母道：“还是叫婶子吧，知青都管我叫婶子。”

  柏雪应了声，心里还记得弹幕里说的“跟虞母解释用她家东西的事情，要不印象不好。”

  她切着菜：“婶子，那个盆子，我能先用几天吗？”

  虞母不以为然，笑眯眯的：“当然可以，多大的事情，一个盆子而已。”

  “离开家万事难，我身上什么都没有……”

  虞母心里自然明白她的意图，比自己女儿要大不了几天的女孩子，心思太明白。

  “行，我知道你的不得已，这年头谁都不容易，婶子家里也有一个女儿。”她眼睛看向椅子上的虞溪。

  她的小女儿坐在凳子上，黑发绒羽似的，脸颊抿着浅浅的酒窝，虞衡捉了一缕她的散发，编着特别小的小辫。

  而柏雪，则是切菜切的好，她是真的会做饭，她在原世界就喜欢做饭，看着父母吃了她做的饭而露出笑颜就会很开心。

  ——[看起来虞母真的很疼溪溪。]

  ——[溪溪是我女儿我也疼。]

  ——[主播你加油吧，没有撬不动的墙角。]

  ——[剧情里就是更疼主播啊。]

  虞母说：“知青你还小，有什么事情，不方便跟虞衡他们这群男人说的，就告诉我。”

  柏雪点点头，她做饭也快，就一道菜，全做完也没多少时间。

  虞衡他们把菜端出去，炒土豆，炒青菜，还有一个野菜，还有杂粮饼。

  两道菜沾荤腥，这在这个时候，跟同村的人家比起来已经相当不错了。

  虞衡虞溪坐一起，其他两个知青坐一起，杂粮饼里掺了半个多白面，吃起来不喇嗓子。

  虞衡让知青们不要客气，因为明天就要上工了，可是一场硬仗，不吃饱没劲。

  虞溪因为已经吃了牛肉面，面对正餐倒是显得兴致缺缺，咬了口杂粮饼，吃了两筷子菜，虞母又给她夹了点，她就说自己吃不下了。

  她问：“明天要干什么呀？”

  虞衡回她：“明天要弄几天水田，准备种稻。”

  “新来的知青们，就先跟着老知青们干，不会的多问，慢慢就上手了。”

  ——[很好奇啊，虞溪是干什么的？全靠虞家养吗？她也不黑，看起来不晒太阳。]

  ——[你怎么不看剧情？光知道问问问，溪溪是计分员，管计分当然不用日晒雨淋的。]

  ——[一听见干活，主播脸都白了。]

  ——[吃饱的溪溪也可爱么么]

  ——[你看看时代，那个时代人当骡子用。]

  ——[主播忍一忍吧，剧情里你很快就当上老师了，你先锄几天的田吧。]

  ——[溪溪漂亮小猫捏]

  ——[要不让虞母安排一个省事的岗位给你？]

  ——[楼上也忒聪明，这么干全天下都知道主播是走后门的了，知青要针对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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