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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白日的汴京城一如既往地繁华喧嚣,但今日冬至,百姓们自然对此更重视些。街道两侧的摊贩瞧聂景迟二人前来,纷纷笑脸相迎:“原来是鲁王殿下和王妃娘娘。今夜可是热闹得很,希望殿下和娘娘能够玩得尽兴!”

  聂景迟以笑回应,牵着沈余娇的右手更紧了一些。走在二人身后的初莺瞧见他的小动作,颇觉有趣地掩面轻笑。

  “今日街道上人多,阿娇可莫要同我走散了。”

  “无碍,你我各逛各的便是。”沈余娇无所谓地挑了挑眉,“倒不如你我约定,今夜子时,宫门口会合。”

  聂景迟一边向前走着,一边狐疑地蹙了眉头:“阿娇是不是有什么事瞒我?这样欢乐的日子,竟叫我陪着你走走都不肯。”

  “臣妾不过是担心殿下总是记挂臣妾,无法玩得尽兴而已。”沈余娇垂下眼眉,默默将左手从他手心里抽出,抱紧了怀中的手炉。

  聂景迟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只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

  他总觉得,他和她之间不知何时关系变得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聂景迟左思右想,脑海中浮现出聂景琛的身影。

  他的脸色目不可察地冷了几分,伸出手搂住了沈余娇的后腰,在她有些无措的目光注视下带着她拐进了坐落于街口的丰乐酒楼。

  二人在三楼一处靠窗的雅间落座,小厮送来几道新鲜热乎的下酒菜,而后便下楼取酒。在小厮取酒的间隙,沈余娇只低着头有些出神地盯着手炉,初莺看她心不在焉的模样,便俯下身问道:“娘娘身体可有不适?”

  她抬起头来瞧了捏着空酒盏把玩的聂景迟一眼,而后笑着摇头:“无碍,想来只是气候寒冷,所以人总有些闷闷的,不大提得起精神。”她转头看向窗外,话里却意有所指,“不过,今晚街上热闹,又有人有心为我准备了惊喜,我倒也能兴致高些。”

  聂景迟抬眸看着她映在冬日难得的阳光之下清秀俊丽的眉眼,柔了脸色开口:“阿娇今日若能开心,我也就开心了。”

  小厮很快便搬来了一只酒坛,坛子封口处以墨笔在朱砂纸上端端正正用行楷写着“眉寿”二字。

  丰乐楼的眉寿酒是极品佳酿,无论是前朝历代还是大雍,都是上过皇帝寿宴的名品。小厮在桌案边开了酒坛子,澄澈醇香的酒液泛于酒坛之中,荡起层层叠叠的波纹。

  “鲁王殿下和娘娘难得来丰乐楼闲坐,我们掌柜的说,这坛眉寿酒,就当是赠予殿下和娘娘的冬至贺礼,还愿殿下和娘娘能够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掌柜的好意,本王心领了。但这眉寿酒实在珍贵,这酒钱,本王还是该付的。”聂景迟笑着从怀中取出银两来,放入小厮腰间的口袋里,“今日冬至,大家实在忙碌,辛苦了。”

  小厮点点头收下了钱,恭恭敬敬对着二人行了礼道:“殿下和娘娘若有其他吩咐,只管唤我便是。”

  待到小厮下了楼,沈余娇方低下头来瞧了一眼桌上的菜色,发现竟皆是江南菜系,酒糟鱼、莲花血鸭、醉虾……她看着这些菜,不觉有些红了眼眶。

  “我昨夜想了想,临近年关,回临川或许有些不便。我只得叫酒楼掌柜先备了些江南的菜色,也算……简单替代一下。”聂景迟抿了抿唇,“来年开春,我带阿娇回临川看桃花可好?”

  他伸出手去,将她的手攥入掌心。沈余娇抬眼看向他,眸子里含着几分泪,叫她本就标致的面容更显得楚楚动人:“……殿下有心了。”

  冬日的汴京城虽然寒冷,但人心有情,自然也就叫人觉得暖了许多。聂景迟不知为何,兴许是前世有债未偿,他总觉得自己冥冥之中似乎亏欠了她许多。因而在当年望见她的第一眼,便觉得一切早是天定。

  他寻不到由头,只觉得能为她多倾几分心力,也算是一种抚慰了。

  “看来,这便是殿下为臣妾准备的惊喜了?”沈余娇笑着瞧他,聂景迟亦笑着回答:“若只是如此,阿娇未免太看轻我了。”

  “既如此,臣妾便更要好好期待了。”

  那边程原派去的人悄悄从房檐上头跟着聂景迟二人到了丰乐楼,透过掀起的屋瓦,瞧二人在酒楼厢房里宴饮正酣,抿了抿唇有些尴尬地放下了瓦片。

  梁上细微的响动未被聂景迟察觉,却没有逃过沈余娇绷紧着神经的耳朵。她微蹙起眉,抬头看向房梁之上。

  初莺在一旁好奇道:“娘娘在看什么?”

  “没什么。”她摇摇头,眼神里却难掩有些愠怒的神色,“你也坐下,且同我们一道吃些罢。”

  宴饮过后,聂景迟便带着沈余娇去了瓦肆。

  “阿娇可曾看过木偶戏?”

  聂景迟轻飘飘一句问话,倒将沈余娇的记忆拉回了过去。她也曾坐在父皇膝上看过艺人们进献的木偶戏,但关于大琼宫门之内的那一切,她已经不愿再多提及,便也只得踌躇了片刻道:“……不曾。”

  聂景迟牵着沈余娇的手走向戏台,带着她寻了个好位置坐下。

  “阿娇住在琼玉楼多年,后来又到了宫里,这汴京城许多寻常玩意儿,对阿娇来说,想来是稀奇得很吧?”

  沈余娇目光移向他,眼神闪烁,他却极郑重地握紧她的双手继续道:“今日,我便带着阿娇将汴京城里的好东西瞧个遍。”

  她不记得这个白日他带她去了多少地方,只记得坊市街巷间应接不暇的各色物什,琳琅满目地铺陈在她眼前。确实是在宫里少见的东西,相比起宫中常赐予女眷的名贵华丽的珠翠抑或精致细腻的锦绣绸缎,她实在更喜欢这些充满了市井烟火气的寻常物件。

  聂景迟挑了只黑檀木簪子,簪头以朱砂在雕刻而出的红梅花朵之上涂抹了鲜艳的色彩。他将它插入她发间,笑意温柔。

  二人忽然被一束光晃过眼眸,她转过身去,原来不知何时,城中竟已是落日西斜。今日天气难得晴好,霞光在她发梢肩头落下柔柔的暖黄色光晕。她的眉睫在夕阳映照之下扇动着,看得他不觉失了神。

  “阿娇这副模样实在动人,”他笑着开口,抬手抚过她鬓边发梢,“我想把它好好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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