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九日。

今年的盛安城冬日似乎格外寒冷，今日一早竟又下起了雪来，整个盛安城便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雪雾之中。

马车上，慕锦月伸手将窗口厚实的锦帘微微撩开，看向车外此刻人烟稀少、被雪色覆盖的街道。

“小姐，今日寒冷，您又素来怕冷，仔细冻着了。”

灵云伸手握住慕锦月撩开窗帘的手撤回，又仔细理了理慕锦月的披风，试了试她手笼的温度，这才轻声道。

“况且……您肩上的伤才刚刚好些，若是被冷风吹着了，怕是又会疼起来。”

慕锦月那日受的伤极重，即便是素问师傅医术无双，在他的精心调养之下，直至今日慕锦月也是才刚刚恢复了大半，若是天气冷了些，胸口及肩上的箭伤便是隐隐作痛。

慕锦月望着灵云，淡淡一笑道：“还是灵云细心。”

“小姐，素问师傅说了，您的身子还没有恢复，切不可动气，况且您如今还是有孕在身。等下到了天牢，小姐便在一旁看着便好，一切都有我和灵雨。”灵云望着慕锦月，神色坚定地道。

自昨日主仆五人敞开心扉畅谈之后，灵云灵雨与春菱几人便已想开，也不再似先前那般因无怜的死而愧疚自责、日夜难安。

小姐说的对，既然一切已是无法挽回，与其伤悲颓废，倒不如想想，她们活着的人，能够替无怜姑娘做些什么。

无怜姑娘生前最是在意她们小姐，既然无怜姑娘与她的属下拼死护住了她们的性命，她们便该替无怜姑娘照顾好小姐，再不让任何人欺负了她，如此才算不辜负无怜姑娘的相救之情。

听闻灵云所言，慕锦月眸色微微一凝，半晌之后才轻声道：“好。”

那日国安寺之行回来后，楚凌夜便前去见了太子。

如今永德帝卧床休养，太子监国，自然行事容易，果然在太子的安排之下，很快便安排好了慕锦月今日前去天牢，见怀玉公主。

对于太子此番安排，慕锦月是心存感激的。

她知道，虽然如今太子监国，朝中之事十有八九都是由太子决策，但此次私自安排她前去见怀玉公主，太子却是冒了极大风险的。

毕竟因与苌宿国的邦交，当下永德帝还未决定要如何处置怀玉公主，而太子明知她对怀玉公主的恨意，明知她此次前去怕是无法与怀玉公主善了，却还是纵容了她。

若是她此次未能处置妥当，事发之后，太子自然也是难逃其咎。

慕锦月知道她如此一意孤行可能会给太子惹上麻烦，但即便要欠上这个人情，她却也不得不去。

只要想到怀玉公主与献王的居心不正，为了一己私欲先后害得楚凌远与无怜身死，她便恨不能将他们二人刀刀凌迟。

如今献王被处斩，她再无机会亲手报仇，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过怀玉公主。

永德帝是顾念血脉亲情、不忍下手也好，是顾忌与苌宿国的邦交、不想与苌宿国皇室决裂也罢，她都不在意。

她只要怀玉公主死。

“少夫人，我们到了。”马车缓缓停下，车夫极为恭敬的声音在马车外道。

慕锦月将披风的兜帽戴好，将面容遮住了大半，又紧了紧披风，这才在灵云灵雨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因为有太子的特别交代，慕锦月主仆三人下了车后，前来接引她的狱丞已经在侧门等候。

见到慕锦月下了车，那狱丞便迎上前来，略微寒暄了几句之后，便趁着四下无人，将慕锦月主仆暗中引入了天牢中。

那狱丞约莫是怕暴露慕锦月的身份，所以一路无言，只装作引着寻常前来探望的亲眷一般，引着慕锦月前往关押怀玉公主的监牢。

天牢内晦暗阴森，其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烂潮湿的气味，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血腥与腐肉味。

慕锦月在灵云灵雨的搀扶下，跟着那狱丞沿着天牢内昏暗的通道一路向前，一时竟有些恍惚。

前世她与威远侯府的众女眷一同被关入了大理寺的监牢，那大理寺的监牢，是与此刻这天牢中同样的阴森可怖。

如今再来到这既熟悉又陌生的牢中，想起前世的种种，真真是已隔世。

在那阴森的监牢中，她与赵氏、慕秋霜及春枝春桃等人提心吊胆地呆了大半个月，而后春枝与春桃便为了护住她免受狱卒的调戏而死。

而她，终究也是没有逃过被欺辱的命运，被那狱丞暗中偷换了出去，献给了徐安陌。

想到此处，慕锦月自然便也想起了她自徐安陌的私宅中逃出后，是被无怜所救。

无怜姐姐……

慕锦月心内一阵锥心般的痛，不由得咬着牙攥紧了手。

姐姐，你便看着我，如何为你复仇。

“郡主殿下，这一间便是怀玉公主所在的监牢了。”

不知走了多久，那带路的狱卒才终于停住了脚步，对着慕锦月行了一礼，悄声道。

“怀玉公主是单独关押着的，此时又正是下官当值，半个时辰之内无人会前来此处巡查，郡主殿下自可放心。”

“多谢大人，有劳。”慕锦月对着那狱丞点了点头以作回礼，轻声道。

“下官不敢当，郡主殿下还请自便便是。”那狱丞忙对着慕锦月又行了一礼：“还有……郡主殿下自可放心，今日之事下官自会守口如瓶，不会向他人透露半句。”

那狱丞说完，像是怕慕锦月不信他所言一般，又继续道：“太子殿下对下官恩重如山，郡主殿下月前对抗疫症，更是救了下官及下官家人的性命。下官身受太子殿下与郡主殿下之恩，自然当涌泉相报。”

“此次即便是没有太子殿下的特意交代，郡主殿下需要下官做些什么，下官也定会全力以赴，绝不推脱。”

慕锦月听了那狱丞的一番肺腑之言，立时便是心内一暖，半晌之后才对着那狱丞又轻声道了谢。

待那狱丞退走，慕锦月眸色冷然地看着面前怀玉公主所在监牢的牢门，沉声道：“半个时辰，够了。”

“灵云，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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