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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棠梨落雪,接魂引


一朵梨花落在了白泽的肩头,他脚程极快,只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已经到了城外,一阵马蹄声嘚嘚从远极近,他刚抬起头去,忽然胸口一滞,好像是一根针冷不丁的就刺了进去,忍不住就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来人正是嘲风和蒲牢,两人从他面前而过,却是匆匆而过,没得一点停留,白泽有些惊诧的回过头去,就见蒲牢忽然飞身而下,几个起落,竟然直冲着他回来的方向,心底下意识觉得不好,于是起身也跟了过去。

几人还没走到官道之上,一阵白亮的金光忽然平地而起,直直冲往天边而去,胸口那一阵痛忽然剧烈了起来,他脚下一顿,竟是连气息都有些不稳,便从一个不注意,竟是半空中掉了下来。

蒲牢和嘲风早就失去了踪影,白泽从地上爬起来,有些怔怔然的看向前方,一朵殷红的桃花从他面前慢悠悠的坠落下来,落在了满是洁白梨花花瓣的土地上,他怔了一下,忽然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好像是一股黑色的死水从脚下席卷而来,瞬间就淹没了他的全身。

他颤抖着走了两步,只觉得头痛的厉害,双耳嗡嗡作响,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心底一个声音在大叫让他快点回去,若是不回去,只怕就来不及了。

他踉跄了几步向前走去,正看到一道银光从尉迟烨的马车中冲天而起,那光芒竟是比天上的阳光还要刺眼几分,霞光万丈,无数晶芒在半空中飘荡,闪烁流离,光泽耀眼,说不出的好看。

他愣了一下,忽然大吼一声就要冲上前去。

青色的人影比他更快,手中捏诀,一颗莹亮的珠子腾空而起,光华万丈,竟是追着那些晶芒而去,只是忽然之间一阵清风刮过,那些晶芒竟是在一瞬间,竟像是被风吹灭了一般,迅速的黯淡了下去,蒲牢一咬牙,两根手指在眉心用力一点,元丹飞转,再次爆出一阵刺眼的光芒,将还未消失的晶芒笼罩在光芒之下,那些晶芒却像是极脆弱,被这道强光一照,竟是碎裂成更小的光点,若是不仔细看,几乎就要看不见了。

白泽拖着腿就要冲上去,忽然眼前一阵金光闪过,他不禁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

“玄女!”白泽用膝盖向前挪动了两步,狠狠的叩了下去:“玄女,你救救她……”

半空中浮起一团金色的光雾,云气缭绕中,果然是个身穿白色长袍的清冷女子,双脚不沾尘世之土,仙气缭绕,不是玄女又是谁?

玄女低头看他,目色之中满是悲悯:“白泽,当日我便于你说过,你若是提前出便是自寻死路,她本是天命,你非要逆天行事,世间万物,各有各的缘法,你非要强求,可知有些事情,是强求不来的。”

白泽咬牙没有抬头,额头依旧触着冰冷的地面,眼泪却是大颗大颗的落进了满是梨花花瓣的泥土里,他哽咽了一下,低声道:“我便是,不甘心,我舍不得……”

玄女周身未动,连神色都未见一丝的摇晃,周身白色的飘带和长袖却是无风自动。

她放柔了声音:“白泽,你可知当年为何让你下界历练?便是你大劫未果,你本是九重天的瑞兽,不该沾染这些凡世俗缘,可是沾染上了,便要破劫,若是破不了,你的神脉便永远打不开了。”

白泽哽咽,声音嘶哑:“就算是打不开又如何?弟子不才,终究是放不下。”

他微微抬起了身子,又重重的叩了下去:“玄女,你救救她!”

玄女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忽然伸手一挥,一朵洁白的花朵便落到了他的面前。

白泽抬起头,看见浮在他面前的,竟然是一朵洁白若雪的棠梨。

玄女眉眼不动:“这是你的命,我也不强求,白泽,从今往后,你记得,你从来都不是从衾云山出来的,神府,与你再无干系,衾云山,是九重天的地界,从来都是不理凡世之事的。”

白泽依旧没有抬头,春日正近,泥土中的寒气顺着他的额头钻进脑子里,忽然让他脑海中一阵翻绞似的疼痛。

“你执念太深,”玄女的声音在他头顶清清冷冷的想起,“你若是要所得,必然要有所失,白泽,你可知道?”

有所得,便要有所失,玄女这是,要从他身上拿走什么东西?只是什么东西,都不及她重要吧?他低声道:“弟子知道。”

玄女伸手一点,白泽竟是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忍不住就晃了几下,但最终还是稳住了。

她停了停,语气中似乎带了轻微的叹息:“你去找她吧。”

白泽又重重的叩了下去。

玄女说,你去找她,却是没有说去哪儿,到哪里,白泽不知道乔羽飒的魂魄现在碎成什么样了,但是他现在就要去找她。

再抬起头的时候,那团浮在半空中的金光已经消失不见,梨花依旧在慢悠悠的坠落,似乎是刚刚的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他从地上一跃而起,伸手一接,那朵伏在半空中的棠梨便落在了他的掌心,原本请冷冷的花,竟是带着几分温度,他愣了一下,拔腿直向那马车冲去。

蒲牢已经收了元丹,脸色异常沉重,见他上前,横身一步拦在他面前:“白泽,你……”

白泽推开他上前,一伸手掀开了车帘。

尉迟烨一个人坐在车里,怀中抱着一件雪白的长衫,听见动静便慢慢的抬起头来。

白泽知道凡人易老,但是只这么一瞬间的功夫,他觉得眼前之人,竟然瞬间老了许多岁。

尉迟烨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两人相对半晌无言,尉迟烨忽然冲他一笑:“你来晚了。”

这么说着,眼泪却是簌簌的落了下来,他声音不见一丝起伏,依旧清朗如清泉:“她走了,你连她最后一眼都没有瞧见,白泽,你说,我是不是赢了?”

他抱紧了那件空荡荡的长衫,眼泪落在衣衫上面,极快的滚了下来。

他落着泪,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赢了又如何,白泽,你我相争这么些年,最终谁也没有得到她,你说,是不是很好笑?”

他好像是觉得当真很好笑一般,竟然抱着那件衣衫大笑了起来,笑声极大,那眼泪却是落得更厉害了。

白泽默不作声的放下了帘子。

蒲牢上前,终是拦在了他的身前,他面色苍白,眼神中隐隐有死灰的痕迹,半晌才艰难的开了口:“她的魂魄,碎的太厉害了,我……”

嘲风跟在他身后没有说话,虽然平日里万分嫌弃这个和他作对作了这么多年的女人,但是这个女人真的魂飞魄散的时候,他也不知道是为她在惋惜,还是自家弟弟和白泽。

白泽将手心那朵小小的棠梨握在掌心,心里忽然就松了下来。

这么些年,他一直在担心,一直在害怕,怕上天哪天就将她收了去,这一日当真来临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等了这么久。

她终究是要走的,但是这一次,他也是能将她找回来的。

如此也好,她早些走,他也能早些将她找回来。

“走吧。”

蒲牢见他神色有异,忍不住上前拦住他:“去哪儿?你现在……”

白泽回头,瞧着他微微一笑:“我去找她,一百年也好,一千年也好,我总是能找到她的。”

蒲牢眼尖,看到了他掌心的那朵棠梨,忍不住惊呼道:“接魂引!玄女来了?”

白泽没有回答,转身就走。

白泽没有回答,转身就走。

蒲牢跟了上去:“白泽,你将事情说清楚!”

白泽停下来,看着蒲牢,忽然温声道:“玄女是来了,蒲牢,若是日后,我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你千万要记得来提醒我,要不然,只怕是我要将什么都忘了。”

蒲牢脸色阴晴不定,忽然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探了一阵之后眉头慢慢的皱了起来。

白泽默然的收回了自己的手,轻声道:“玄女已经将我赶出衾云山了,我倒是不怕这些,只是怕,时间太长了,我会忘了自己究竟为什么留在凡间。”

他有些恍然的扶住自己的额头,又将手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掌心那朵棠梨,才慢慢的笑开:“你看,我又差点忘了。”

玄女拿走了他的记忆。

与他来说,现在与他最珍贵的,只怕就是和乔羽飒所有的记忆了,他用这个来换的接魂引,只是他不知道,如果哪一日他真的找到了她,是不是还会记得她。

蒲牢看着他,目光一言难尽:“你……”

白泽摇头:“你放心,我不会忘了的,毕竟,”他微微一笑,“我已经记得了这么多年,就算是真的被人抽走了记忆,也不会忘了她的。”

他又将手掌放在眼前看了看,好像是要努力记住什么的样子,又转脸看向蒲牢:“之前是我疏忽,竟然从未发现你对她竟也是有心思的,蒲牢,如此对你我都好,若是下次遇见她,你不必让我。””

蒲牢深吸了一口气。

“你放心,我定然不会。”

黎花满城,这一场千年的落花雨,终究是纷纷扬扬的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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