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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三月梨花雪,最是思美人


白泽咬牙笑道:“陛下金玉之体,我等只是村野农夫,有求于陛下却是不敢叨扰,还是尾随在后的好。”

尉迟烨慢慢冷静了下来。

现在他终究是什么都做不了。

只是青丘几年前告诉他,这个人,是他的,便终究是他的,就算是命运颠沛,也终究会被老天送到他身边。

他的目光仿佛是穿越过了前世今生,落到了她的脸上,一瞬间竟是让乔羽飒有一瞬间的错觉。

她好像是看到了苏寒每次望向她的时候,那悲伤又隐忍的眼神。

他微微一笑:“羽飒,我不会放弃的。”

乔羽飒垂下眼睛去不说话,伸手将斗篷的帽子盖在脸上遮住了刺眼的天光。

有些话,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却也从来不会告诉他。

相伴几年,他对她的好,一点一滴注入心间,在曾经的某一个时刻,她也是曾经动过心的,只是在仇恨被翻转之后,她又回到白泽身边,回到那个守护了她千年的熟悉怀抱,那曾经的惊鸿一瞥,便被藏在心底不会翻出的角落。

只是这时候也好,以后也好,她再不会提起,再不会想起。

她不能辜负自己,不能辜负白泽,更不能让他,因为她,负了他的野心,负了他的一世英名。

白泽带着乔羽飒先走一步,乔三带着大熹军在后接到尉迟烨的时候,两人已经进了曙安城。

正是冬末初春,曙安城中的梨花早就开了,因为一场猝不及防的大雪,压弯了不少梨树的枝头,洁白的梨花和积雪混在一起,竟是也分不清楚究竟哪里是雪,哪里是梨花。

曙安城的梨花,最是有名。

其中最是有名的品种,就是思美人。

两人在曙安城中一个客栈住下,乔羽飒早就冻得浑身发抖,白泽将她放在床上,又出门让小二去拿炭盆打热水,乔羽飒裹着被子倚在床上冻得脸色都有些发青,但是腰部以下却依旧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直到炭火烧起来才感觉好一点,白泽握着她的手,灵力从掌心源源不断的流进她的身体,乔羽飒冻得有些发木的脑袋才回转了过来。

白泽有些愧疚的看着她。

他总是说,有他在一日,定然不会让她受苦,可是他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将她弄丢,然后让她受苦。

乔羽飒看见他的眼神便知他心中在想些什么,于是弯曲手指勉强握住他的手,微笑道:“我没事。”

白泽鼻子一酸,看着她发青的脸庞,低头吻了吻她的手指,乔羽飒看着他的脸庞,僵着手指慢慢抚摸他的头发,柔声道:“也怪我,当初什么都不同你说就走开了,不然也不会出了这么多的事端。”

白泽轻轻咬着她的手指,低声道:“有时候我就是在怀疑,这几年我杀戮太重,这天谴大抵都是让我总是不断的让你受伤受苦,每次瞧见你这个样子,我恨不能那些事情都发生在自己身上,替你受了那苦去,这老天给我的惩罚,便是让我终日惴惴不得安心,日日对你愧疚。”

他长长的睫毛拂过她的手背,好像是羽毛轻轻擦过一般,说不出的柔软。

“飒飒,我这辈子,最不愿对你说的,便是对不起,可是这么些年来,我对你说的最多的,却也是这几个字,是我没用,我甚至是连他都不如。”

乔羽飒付过身去吻了吻他的头发,轻声道:“他便是待我千般万般的好,又怎敌你我年少初遇,千年相伴之情,白泽,我的心意,你向来知道,我的心意,你也莫要怀疑。”

白泽抬脸看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面满是感动:“飒飒,我白泽何德何能,竟让你这般放在心上。”

乔羽飒亦微笑:“我乔羽飒又何德何能,让你这般宠在心头。”

说话间,跑堂已经将热水抬了进来,白泽将她抱起放进热水中,温暖的水流拂过身体,慢慢的直达骨骼,骨头好像是之前冻僵了一样,被热水拂过,发出轻轻地咯吱声,乔羽飒叹了口气,这才觉得仿佛是活过来一样。

白泽用帕子轻轻地帮她擦拭着身体,手指拂过她腰间的伤痕的时候,乔羽飒疼的吸了口气。

白泽在她伤口上按了一下,那伤痕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乔羽飒趴在浴桶边缘,只觉得浑身一轻,好像是这么些日子以来压在自己心头的一块重石被卸了下来,心里一松,浓浓的倦意就涌了上来,忍不住就想睡去。

白泽看着她昏昏欲睡的样子,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抚,道:“飒飒若是困了,只管睡便好,我一直都在。”

第二日起来的时候,已经快到午时了,刺眼的光线照在窗棂的积雪之上,反射出夺目的光,正正的打在她的眼睛上,乔羽飒睁开眼睛,立马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草气味。

她身边早就没有了人,手中还握着一个暖炉,她勉力翻了个身,才发现屏风之后有人。

白泽听见她翻身的动静,便从屏风后面绕了过来,见她醒了便将她抱到了屏风之后。

乔羽飒这才发现屏风后面是一个极大的浴桶,这满屋子的草药气味,便是从那浴桶之中冒出来的。

浴桶下面还垫了一层铜板,正用小火加热着。

乔羽飒的脸僵了,转过头去看着白泽:“这是做什么,要将我炖了么?”

白泽衣袖之上还带着外面淡淡的寒意,想来也是刚回来没多久的,听见她这话不禁微微一笑:“你身体之内本来就有寒毒,当初被我压制在一处,好在那日你落水并不曾激发,那寒潭之中的水虽然寒气极重,倒也是能想办法逼出来的,不过这些日子可是要受苦了。”

说着将她放入了浴桶之中。

乔羽飒将下巴搁在浴桶上看着他,心底有些哀愁,有白泽在,她自然是知道自己的腿定然是能治好的,只是这么就被放在大浴桶之中炖着,任是谁都不好受。

药汁的效力慢慢的开始发挥,她只觉得浑身的皮肤都开始刺痛,仿佛是有千万根烧的滚烫的针刺入毛孔之中,连一直没有感觉的双腿也开始有了刺痛之感,丝丝的寒气顺着毛孔在慢慢的往外飘逸,又痛又刺的感觉,果真是不好受。

白泽见她额上渗出一层细汗,干脆脱了外袍也迈了进来,伸手将她抱进怀中,轻声道:“若是不好受,我陪着你便是。”

乔羽飒痛的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却是偏偏哪里也动不了,一时间只有牙齿在上下打战,白泽将她抱得更紧,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脊背,柔声道:“你若是受不住,咬我的肩膀就是,我不怕痛的。”

只泡了一炷香的功夫,乔羽飒痛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浑身的肌肉都在跳动着痛,头晕眼花耳中轰鸣,皮肤灼热刺痛,骨髓之中却寒气四撞,牙齿一直在打战,这时候觉得下巴都有些酸痛了,白泽伸手握住她的脚踝,一股强劲的暖流冲进了她的血管之间,生生包住那些丝丝溢出的寒气,她这时候才感觉好些,只是皮肤上的灼痛感却是更强了,白泽一身的白衣变成了药汁的褐色,胸膛抵住她的,仿佛是海绵般的将她身上的寒气全部吸走了。

“你寒气入骨,那日又四处走动伤了骨髓,我若是用术法怕是会太过伤你,只得下猛药才能除根,你且忍忍,泡七日便可下地了。”

乔羽飒鼻尖满是浓郁的药草清苦的气息和他身上淡淡的花果香气,不由得心中慢慢平定了下来。

白泽在她头顶幽幽地叹了口气,又轻声道:“是我不好,飒飒,我在红尘之中厮混了几年,再不是当初那般不解世事,好像是沾染了凡尘的气息一般,同人一样有了七情六欲,我以瑞兽之身修炼,自然是不能有这些大喜大悲,从前我只要看着你长大,瞧着你笑靥如花便满心欢喜,从未想过哪一日会丢了你,竟是连活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后来我总算是明白,我以为的满心欢喜,便是你们常说的爱一个人,飒飒,我爱你,这么些年来一直都在爱,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变成什么性子,我永远都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的样子,你披散着头发,穿着雪白的衫子赤脚走在绿色的丛林之中,你那双眼睛,是我从未见过的干净漂亮。”

乔羽飒软软的倚在他的胸膛,好像是全身的痛楚如潮水般退去,整个世界都在陪着她听他说全世界最好听的话。

“飒飒,也许你觉得有些人在我心中比你重要,可是你不知道,你于我来说,是比我的命还重要的存在。”

或许是痛的久了,便有些麻木了,乔羽飒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好像是心口被一柄沾了蜜汁的钝刀捅了一下,又是甜蜜又是痛楚。

她与他相识这么些年,好像是所有的幸福都在宿海岸边挥霍完了,今生今世,陪着他们的只有挣扎。

“飒飒,老天待我们真苦。”白泽吻着她的额头,轻声道,“就算老天真的要分开我们,我也不会放弃。”

乔羽飒知道这么些年来白泽身上所有的报应,都是因为替她改命,这些还不算完,不知将来又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在白泽身上。

她却是不问的,因为她知道,就算是重新来过,白泽也定然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她是信他的,若是连他都不信,只怕是这世上,她也没有信的人了。

“飒飒,你可知当日在尚云台,我真想就那么死在尉迟烨的手里。”

他的身子忽然微微发抖,声音也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不管当日你是真的也好,假的也好,我就想着,若是我死在那里,你或许真的能记住我一辈子,左右你和尉迟烨今生有一段孽缘,若是我不在了,也许你会平平安安的过了这一生,可是我又怕,怕他对你不如我长情,若是哪日他对你不好了,你连去的地方都没有了,所以后来我跟着嘲风回了宿海,想着,也许哪一天,我早上推开门,就看见你站在门外的桃花树下,笑盈盈的看着我,说郎君,我回来了。”

乔羽飒没有说话,听着他急促的呼吸声,耳中满是那日尚云台的大雨之声,他看着她,一步步走过来,无数长枪刺入身体却是浑然不觉,他自断仙脉,便是为了还清当年将信符赠与姬轩辕的债。

“那个人,对你太好,好到让我害怕你会动心,可是现在我不怕了,生也好,死也罢,我总是要跟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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