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江山如画不敌两情相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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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冰凉的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抬头便是尉迟烨神色复杂的双眼,他扶起她,李愿上前,将雨伞遮在两人头顶。
最终尉迟烨只是咳嗽了两声,强扯出一个笑容。
“回去吧。”
她慢慢地直起身子,将自己冰凉的手放进了他的手心。
骤雨初停。
昨夜的动静闹得那般的大,全宫上下怕是早就知道了,只是御林军行动迅速,加之一场大雨下来,竟是将昨夜的战场,冲刷得干干净净。
乔羽飒一夜未睡,萦绕在鼻端的,始终是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雨后天空极快便放晴了,小花园中出现了一道小小的彩虹,在院子里伺候的小宫奴们瞧着新奇,便趁着没活儿的时间绕着那道彩虹叽叽喳喳,很是兴奋,乔羽飒借口自己头痛,便将所有人都谴了出去,女孩子清脆的笑声从窗子外面传进来,真真是年华正好,笑声不老。
可是那些快乐,却是离她太遥远了。
尉迟烨受了伤,自然是上不得朝的,又担心她,便整日都窝在她的茨玉阁,已经是盛夏时分,窗外种了一棵笔直的玉兰,已经有丰硕的花朵从墨绿的叶片中挤出来,坚持却又寂寞。
这深宫之中,又有谁是不寂寞的。
白泽回到客栈之时已经奄奄一息,周身几处大脉不断地有鲜血流出,将他黑色的衣衫更是晕染的颜色浓重。
嘲风在他腕间一探,几乎探不到脉搏,便将手指移到了他脖颈处的大动脉。
脸色一变:“你的元丹还不在身上?”
白泽双眼微睁,吃力地瞧了他一眼,几乎是轻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嘲风怒道:“你果真是疯了!如今重伤成这个样子,元丹居然还不在身上,莫不是真想为了那个死丫头去死么!”
白泽停了半晌,似乎是在努力地攒足力气,才虚弱地开了口:“是我欠她的。”
“好了!”嘲讽见他这般样子,实在是心里不痛快,偏偏又不敢再激他,实在是憋屈得紧,“你可是瞧清楚了?从今以后,你便断了那些心思好了,我们兄弟几人回宿海去,再不理人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便好!”
他微微一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双眼睛中忽然便充满了温柔的气息:“不能……我还是不放心她……”
嘲风瞧着他这个样子,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
因着乔家暗桩中有人叛变,乔宇灼留在宫中也不安全了,三日之后便是他的出宫之时,白泽虽然受了重伤,却是自毁神脉,虽然没有元丹在身,身边却是有两个龙子的,这三日下来,身子虽然还是虚弱,却也是能下床了。
这元丹不在身上,虽说是祸,却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日若是乔羽飒还能将元丹还给他,他还是能恢复些修为的。
只是现在,却是连个低等妖怪都不一定能制服了。
知道乔宇灼今日出宫,他便挣扎着也要下床来见他,龙三拗他不过,还是怒气冲冲地跟着过来了。
左等右等,直至过了晌午才瞧见乔宇灼的身影。
他一身污脏,神色极是倦怠,见了白泽先是摇了摇手道:“且容我去换件衣服。”
乔家的公子便是再落魄也是有那么些个洁癖在身的,白泽虽然心急却瞧见他一身泥土和花肥污迹,便点了点头,又坐了回来。
乔宇灼知他心急,也并未耽误工夫,只半柱香的功夫便出来了,一身火红色的宽松长袍,头发也未绾,只松松地散在肩上,那一脸的大胡子也刮掉了,一张脸却是因前段日子的蹉跎微微有些黝黑,那慵懒和漫不经心的神情却像是回到了从前。
白泽微微一愣,瞧着灼公子那慵懒的风情,却是和飒飒有那么七八分的相似,正赶上龙三龙四也进了屋,瞧见乔宇灼这般样子都有些发怔。
乔宇灼倒不觉得有何不妥,自顾自地在软塌上瘫了下来,浑身没生骨头似得,端起茶喝了一口,一双和乔宇澈极为相似的眼睛瞟了白泽一眼,开门见山道:“飒飒在宫中一切都好,白公子安心。”
白泽低了低头,轻轻咳嗽了两声,犹豫了一下才又开口道:“她……她与那尉迟烨……”
前几日的事情在宫中私底下传的沸沸扬扬,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心底暗叹了一声,瞧着白公子现在这个样子,对飒飒还是这般念念不忘,果真也是个苦情的。
于是斟字酌句:“我在宫中之时也听说了一二,那尉迟烨果真是对她极好的,白公子是知道的,乔家虽然富可敌国,却不愿与皇家作对,当年家父与大哥想方设法地想将妹妹送走,不过是怕尉迟烨对她有所不利,这些日子我在旁瞧着,那尉迟烨待她真想,我们倒也放心了些,父亲也曾让我去问过飒飒的意思,她虽然不明说,我做哥哥的却是明白的,她自己心中有结解不开,若是大仇未报,她定然是不愿离开的。”
瞧着白泽苍白的脸颊心底越发的有些同情:“白公子也不必忧心,那日飒飒所说的话,定然不是真心的,她与尉迟烨不过才相识几年,怎么敌得过你与她千年的渊源。”
心底不胜唏嘘,飒飒若是放下心底的心结与圣上一生一世倒也是件好事,只是她亲眼见了大哥疯癫,又知晓二哥与荛儿惨死,现下里,心心念念的都是找那些害乔家的人报仇,她一心报仇,要将那天底下至尊之人的感情踩在脚下,怕是将来,又是一番的天翻地覆了。
他这个妹妹,瞧上去柔弱,内里却极是固执坚硬的,不然依她的性子和本事,便是死也不会让尉迟烨动她一根手指,又怎么能让他得逞了去?
他最疼爱的飒飒,终究是变了,变得太过隐忍,不像他那个皱着鼻子说他如此高龄还不成家的单纯妹妹了。
白泽心底又燃起一丝的希望。
他这几日耳中不断回响的,便是那日大雨倾盆,她说过的话。
他总想着,也许飒飒是恨他的,但是没有恨到,要与他决绝的地步。
她一定,一定心里还是有他的。
他心口一震,仿佛是一把抹了蜜糖的钝刀在心口上来回划拉,明明是痛着,却舍不得那抹甜。
他终究还是戒不掉她的毒。
乔宇灼用手指顺了顺半干的墨发,起身从内堂之中拿出一个长条形的木匣来递给白泽。
白泽接过打开,印入眼帘的却只有一张小小信笺。
上面是乔羽飒清秀的字迹,他一眼便瞧的出来。
江山如画又怎能比拟,你送我的风景。
他一闭眼,将信笺收入了怀中。
飒飒,你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只是我终究,是不能放开你的。
深吸了一口气:“如此真是有劳灼公子了,飒飒的心意白泽收到,定是不会让飒飒失望……”
乔宇灼目光流转,张嘴欲说什么,却是最终化作一声叹息:“飒飒的心,想来还是在公子身上,公子若是有什么需要,乔家虽然不比之前,还是会鼎力相助的,只求日后,飒飒若是再有心思,公子还是要多多包涵得好。”
白泽敛眉轻笑:“这个自然,莫说是此生此世,便是来生,白泽也定然不会负她。”
乔宇灼闭了闭眼,一团疲惫染上他的俊颜,白泽知他是刚从宫中出来实在是累了,便扶着桌子站起身来做了一揖:“灼公子车马劳顿想必是劳累,如此我兄弟几人便不打扰了,告辞。”
乔宇灼点点头:“飒飒的事,以后还是要多多仰仗公子了。”
从据点走出来,一直未开口的龙三忽然说了句:“虽说那死丫头不是乔家人,怎么的我瞧着那乔三公子的模样神态,当真是和那丫头有几分相似呢。”
龙四一怔,下意识地回头望了望,接口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也这般觉得。”
白泽微微咳嗽一声,脸色忽然就有些青白。
他的元丹在乔羽飒体内,乔羽飒现在已经完全被仇恨蒙蔽,那周身的血肉便是这天底下最阴毒之物,加之苗刀见了无辜之人的鲜血,现下里泄气四溢,全靠着元丹才能勉力压制住,只是这存于她体内时间太长便有些受不住。
怕身边二人担心,他也只是轻咳了一声。
“飒飒自小便于灼公子厮混,有些个相似,也是正常的。”
龙三皱眉瞅着他:“你怎么了,怎的脸色这般不好?”
“无妨,有伤在身,又总是惦着她,累着了而已。”
龙三也知道他伤的不轻,自然是不疑有他,挽了自家弟弟的手,三人并排向驿馆走去。
白泽的身子越发的不好,仿佛是回到了飒飒刚刚小产的那段日子,那远在宫中的元丹也愈发的不安生,每日深夜便疯狂的反噬,他身上的瑞气也一天比一天薄弱,他是知道,她心中是越来越恨了。
只是他却是连在心底责备她都不忍心。
若是说错,一切错的起因,都在他。
那日却是郁婞找上门来了。
却是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将袭艺堵住,一言不发便动手,袭艺被逼得节节败退,还好龙三及时出现挡住了她。
郁婞双目通红,眼神如淬了毒的银针般望向两人:“好一对狗男女!嘲风,你有了那个贱人,便望了旧人么?”
龙三冷笑:“你若真是将我当做旧人,又何必这般苦苦相逼?袭艺待我情深意重,哪似你处处算计?算是我嘲风当年瞎了眼才错把鱼目当明珠!”
郁婞眦目欲裂:“嘲风!你竟然护着这个贱人!”
袭艺上前一步推开龙三护着她的手臂:“当年公主与公子相遇之时袭艺见公主用情至深从未动过一丝的心思,只是当年是公主负了公子,骗了公子内丹却一去不回,这一别几百年,袭艺不忍公子内心难过才将内丹物归原主,现在我与公子两情相悦,怎的到了公主口中便成了狗男女?原就是公主对不住公子在先!”
郁婞双目喷火:“贱人,你横刀夺爱,倒还是有理了?”
袭艺不甘示弱:“当年公主算计公子骗的内丹,也是有理了?”
“你……你个娼妇!”
龙三目光一凛,伸手微弹,一道罡气直冲郁婞胸口袭去,郁婞大惊,身子一侧才险险避过,再望向龙三的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你居然这般对我……”
龙三冷声道:“郁婞,你从小便是鲛人族千尊万贵的公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是今日我便告诉你,我曾经对你动情,却不代表我这一生都不能再钟情与别的女子,袭艺说的不错,当年是你负我在先,是你有错在先!你骗我内丹,伤我兄弟,心里居然还认为我应该对你念念不忘?你便以为自己当真那般重要,我没了你便谁都不能?我们的情分,早在你将我三人囚禁在木族圣地之中之时便没有了!既是你放手在先,为何现在又来苦苦纠缠?我可以既往不咎,偏生你自己要找上门来,如此今日我便清清楚楚地告诉你,我嘲风与你,现在,将来,不管几世轮回,都不再愿有瓜葛!”
郁婞羞怒交加,她当年与龙三自然也是有几分真意在里的,鲛人族虽被灭族,她却依旧是众星捧月的公主,那从小养出来的矜贵只让她觉得龙三曾经钟情与她便要一生一世从一而终,即使是她当初不要的他,他也不该朝秦暮楚,更何况他身边的,竟是她身边一个贴身侍女。
她手指捏诀,一柄海气凝结而成的利刃便直直向他刺来,龙三冷笑一声:“雕虫小技!”伸手轻弹,欲用罡风将长剑打散,那长剑却在半空之中一分为二,另一柄直直向着袭艺而去。
龙三大惊,不暇分身,眼看着那长剑便要刺入袭艺体内,袭艺内丹被挖去,这些日子也只是跟着他慢慢修行身子才好了些,哪里躲得过这一柄利刃?
一阵淡淡的花香飘过,利刃在离袭艺胸口不到一尺处停住,不闻声响,便化作了一团透明的水汽,迅速飘散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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