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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元丹


黑暗之中只觉得腥风铺面而来,白泽扬手一挥,忽然指尖微微一痛,一阵酸麻便顺着指尖直流到周身四处。

心底暗道一声不好,足尖轻轻一点地面,整个身子便如一张白纸般轻飘飘地向后飞去。

手掌交叠翻出,漆黑的室内瞬间花香四溢,将那腥臭之气压了下去。

黑暗中一阵桀桀怪笑,一个声音在窗外响起。

“前些日子便听说瑞兽受了重伤,看来果真不错,连我区区一根毒针都躲避不过,不知瑞兽还剩下几成的功力?”

那声音如针过铁器,滋滋啦啦,说不出的难听。

乔羽飒被掌风惊醒,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醒来便知道情况有异,当即也不敢出声,双手一叠,一道白亮的光闪过,竟将整个屋里照的清清楚楚。

白泽便挡在她身前,窗户打开,微凉带着水汽的风从窗子外面吹出来,男子广袖纷飞,黑发如墨,笔直地挡在她的身前。

当日她在乔家便学了些自保的术法,虽然时间不长技艺不精,只是她在宫中之时日夜无事可做,倒也精进了不少。

白泽面色肃然,反手拉住她的手,她只觉得手心一暖,全身仿佛是被一阵温暖的风托起,整个人便被裹进了一个结界之中。

他背对着她,她是瞧不到他的脸的,却是能瞧见他身形微动,仿佛是力有不逮。

他受了重伤,刚刚看着脸色就不大好,现在又为她撑开结界。

窗口一阵细碎作响,两人抬头望去,却见一个人从窗口探出头来。

那人只探出一个脑袋,乱发蓬松,浓眉倒立,目大如铃,皮肤微微透着黑紫色,很是吓人。

那人裂开嘴,嘎嘎尖笑了两声,一双铜铃似得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白泽一番,阴森森地道:“你中了我的毒针,还敢运功设结界,果真道上说的不错,看来你那千年的元丹,便在那小丫头身上了。”

乔羽飒闻言一惊,她早听龙三说过白泽内丹不在身上,却不知,这元丹,竟是在她身上?

白泽冷笑:“区区妖孽,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便是没了内丹,我照样能将你拿下。”

那人又是几声怪笑:“若是如此,你我便不用再废话了!”

话音刚落,四周更有细碎之声响起,这小小的驿馆四周,竟是慢慢的围过来不少的妖物。

而那人也直起身子来,乔羽飒这才看清,那“人”竟也不是个人。

只顶着一颗人头,颈部以下长而软,腹肢分节,身侧多足,形容可怖。

原来竟是个蜈蚣。

乔羽飒只瞧了一眼便觉得恶心。

对于女子来说,这怪物的杀伤力,不仅仅是妖力,只怕还有样貌。

腥风大作,一时间不断的有大小的蜈蚣从窗子里涌过来,围在那蜈蚣精周围蠢蠢欲动,却是不敢上前。

白泽忽然出手,广袖翻飞,一阵罡风从他手掌中涌出,将大片的蜈蚣震退出去。

未等他收掌,那蜈蚣精便飞身而起,口一张,一阵淡绿色的毒气便迎面而来。

白泽伸手一挡,竟生生将毒气劈开,谁想那毒气被分劈成两片,却是又纠缠在一起,化成一条蜈蚣的形状向他冲来。

白泽眉尖一拧,正欲提气抵挡,忽然觉得心口一滞,手臂便酸软下来。

心下大惊,连忙强忍着一口咬破舌尖,奋力运气,一口舌尖血便冲着那蜈蚣精喷去。

蜈蚣精脸色大变,整个蠢大的身躯一扭,腾空而起,竟是生生的避了开去,同时多足微动,几道蓝盈盈的细光便向着两人飞来。

白泽一只长袖一甩,只听蓬蓬几声,那细针便被吸入长袖之中,他另一只衣袖一甩,将乔羽飒卷进了怀中。

乔羽飒抬眼瞧去,只见他脸色苍白,紧靠着她的身子凉的有些吓人,带着些微的颤抖。

他定是受伤不轻。

还未等她开口询问,只见白泽目光一凛,忽然间五指张开,一头长发散开,在屋里昏暗的光线之下变作雪白,平平展开如同布帛,他手腕轻抖,发丝如针似布,亦柔还刚,竟是变作一件可软可硬的武器向蜈蚣精攻去。

那蜈蚣精也是好生厉害,竟是已那半妖之身便能与白泽斗上几十个回合,只半柱香的功夫,白泽原本苍白的脸竟是隐隐有了一层青灰色,瞧着极是吓人。

那蜈蚣精尖笑道:“瑞兽,你身中了我的蚣王神针,还能支撑到现在,倒也不负你这几千年的修行了,现在毒如心血,你若是将内丹取出,大抵还能保住一条命,若是再与我斗下去,只怕是性命难保,你可是想清楚了?”

白泽嘴唇紧抿,一声冷笑。

乌云散开,有晕色的月光淡淡地洒进屋中,他羽睫轻闪,朗声道:“涿鹿一战,轩辕氏将尔等封印于血枫林之中,便是遵循蚩尤遗愿,囚之而不杀,便是为了让尔等在结界之中悔过大恶大非,这千年过去,尔等居然未有一点悔过之心,尔等邪气厚重,若是再这般为祸人间,今日便是将我诛灭,终有一日会将被自身阴邪之气反噬!”

他语声清朗,面色正容,晕晕月光之下宛若谪仙,只是这说出来的话……

乔羽飒听着,怎么都是废话。

这等妖物,可是一两句话能渡得了的?

那蜈蚣精怪笑几声:“死到临头还这般的嘴硬,我看你这番大道理,还是留着去给真龙大帝说吧!”

说着乌黑的嘴唇一张,又是一阵黑雾喷来。

白泽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是瑞兽,怎可杀生?若是邪恶难渡,还是将你收了的好。”

他足尖轻点,整个人竟轻飘飘地飘了起来,一只玉白的手向着蜈蚣精遥遥伸去,看似不急不促,却是掌风柔中带刚,掌心一道金光,渐渐显现出一个金色“卍”字的形状来。

“无相掌!”蜈蚣精脸色大变,没想到这瑞兽居然会失传了几千年的神符掌,连忙半空一扭身欲躲开,只是还未待他逃出那金光的笼罩,只听一声尖锐的细响,整个身子仿佛是笼罩在春日的暖阳之下,周身说不出的舒服。

乔羽飒眼见着那蜈蚣精的身子越缩越小,越缩越小,最后变成了一条小小的蜈蚣,抖动足趾,从窗子上爬出去了。

她目瞪口呆地瞧了半晌,抬眼正想问问白泽到底怎么回事,便听头顶一声闷哼,白泽一口血喷了出来。

“白泽!”

那血竟是黑色。

“你中毒了?”

白泽自重伤之后几乎法力尽失,因感应到乔羽飒遇险又提早出关,这次又先是中了蜈蚣精的毒,后又强用极伤元神的无相掌,这时候实在是支撑不住了。

乔羽飒慌得一头冷汗不知如何是好,连拖带抱地将他扶到床上,用帕子擦掉他唇边的血迹。

白泽握住了她的手:“我没事,让飒飒担心了。”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咳嗽,大抵是咳得狠了,唇角不断有鲜血留下,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想开口安慰她不必担心,只是这时候眼前发黑,竟是连说话的力气都不曾有了。

“白泽……”

白泽抬眼瞧着她,忽然手腕一用力,将她整个人拉了下来。

她一时没在意,便扑倒在他身上,还没等她爬起来,一只微凉的手便扣住了她的后脑。

唇齿之间便是甜腥的血气,她的嘴唇碰到他的,触感冰凉,她瞪大了眼睛。

气息凉而熟悉,仿佛是记忆深处的某一点忽然就被勾了起来,一点点,一点点,有些似乎已经被埋藏很深的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胸腹之间忽然一暖,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她喉间涌出,渡进了他的唇里。

扣在脑后的那只手忽然一松,乔羽飒抬起头,便看见白泽倒在了床上。

唇边的血迹慢慢地停了,灰白的脸色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正常,只几息的功夫,那死灰的脸色就变成了平日的苍白。

她愣了一下,忽然想起刚刚那蜈蚣精所说的,他的元丹,在她身上。

抬头看了看窗子外面朦胧的月亮,乔羽飒想了想,伸手捏了个手诀。

她修为毕竟还浅,若是撑开一个简单的结界,还是可以的。

此事一过,一夜倒也相安无事。

第二日白泽醒的极早,一睁开眼睛便瞧见伏在床边睡着的乔羽飒,他眨了眨眼睛,便想起昨夜之事。

心中明白飒飒大概是守了他一夜。

当即起身盘腿运功,只运行了一个周天,便感觉身上伤势好了许些。

算算时间,马上便要到了八月十五,虽这段日子运势是一年最低,但又内丹在身,若是遇见如昨夜的蜈蚣精一般的角色,他还是能对付的。

最重要的是,能护着她周全,便足矣。

乔羽飒睡到太阳高升了才醒,白泽也不叫她,只是醒来之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白泽抱到了车上,马车晃晃悠悠,依旧是小白在慢吞吞地驾车,窗外风景慢慢后退,静且平和。

乔羽飒有些微的恍惚,刚刚醒来,有种不知现在何年何月的惶然感。

白泽瞧见她神色有异,便从抽屉里拿出糕点来一一摆在桌上:“飒飒有心事?”

乔羽飒摇摇头,心中忽然就闪现出近乡情怯这几个字来。

她大概,只是离开家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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