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繁星教堂的路，徐束门儿清。

    出了教会大门，穿过两条弄堂，走个几百米，北边那所监狱外头，就是繁星教堂。

    徐束熟门熟路，毕竟才刚去过一趟，当时是去送蓝馨的。

    看似已经许久之前的事情，但仔细想想，犹在昨日。

    徐束默默走到了繁星教堂门外。

    或许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前面有个碍眼的监狱杵着，所以教堂门口不比晨曦教会那样热闹，反而行人寥寥，一副行将就木死气沉沉的模样。

    两个年轻漂亮，气质妩媚的修女，正坐姿端庄地坐在门口的一条长木桌旁边，为一对前来祈祷的、年纪在六十岁上下的老年夫妻，耐心地讲解着什么。

    徐束走上去，相当礼貌地表明了来意，要面见她们主教。

    他原本觉得主教没那么好见，已经准备好透露一下自己作为裁决司高级检察官的身份——方才，白三响离开前，有交给他一本工作证件，可以证明身份。

    却没想到，两位修女十分热情，平易近人，根本没有任何刁难，就纷纷表示要带他进去。

    甚至，因为在“由谁带路”这件事情上，二人还发生了分歧，为此做出了一番小小的决斗。

    她们扎好马步，彼此抱住对方，开始互相角力，进行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摔跤。

    这两人实力不俗，都具备超凡者第一阶的水准，打得虎虎生风，衣服和裙子都要被撕裂了。

    徐束真是大开眼界。

    最终，其中那位腚大桃肥，身材较为丰腴，约莫二十五岁的年纪，做爱夏的修女胜出了，获得了带路权。

    而另一位修女只能继续坐在门口，去做相对枯燥乏味的，解读梦境、安抚信徒的工作。

    进了门，爱夏走到门边满满一面看起来像是收集了许多古董货币的地方，从柜子里拿起一本信徒来访名单，询问了一句：“先生，拜访主教大人，需要留下姓名和地址哦。”

    “好的。”

    徐束也并不介意，拿起水笔在名单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至于地址，则是没有留自己家的地址，而是写了‘裁决司’。

    写完后，他静静看着爱夏，发现爱夏并没有带路的意思，而是也静静地看着他。

    “不，带路吗？”徐束问了一句。

    爱夏则也有些懵：“先生，您，您是完全不懂规矩吗？”

    徐束惊了：“什么规矩？”

    爱夏无奈地敲了敲旁边刷着红漆、油光发亮、结构似乎相当复杂的奉献箱，清了清嗓子说道：

    “想要请主教大人解惑，得看心意沉不沉！心意一两重，只能请普通修女解惑；心意有二两重，可请资深修女解惑！若是心意有三两之重，方能请主教大人直接解惑。”

    “你开口就要见我们主教，心意怕不是有六七两之真沉，怎么还要问我呢？”

    爱夏狐疑地打量着徐束。

    她这么一说，徐束才突然发现，原来这奉献箱内有玄机，上面带有一个古怪的、疑似天平的玩意。

    它有一个齿轮，一个一个卡扣，形如一个算盘。

    而塞钱的入口也很有讲究，它上下有三个通道，规模、大小，各不相同。

    徐束求助望向爱夏。

    “呐，看在你如此诚心的份上，我给你科普一下吧。”

    爱夏恍然大悟，这家伙竟是个雏儿，只得给徐束进行了一番启蒙性教育。

    徐束这才明白，原来不同的入口，代表着不同面额的‘心意’。

    下面的投币口是‘铜币’，铜币十块钱一枚。

    中间的投币口是‘银币’，银币百元一枚。

    上面的最大口是‘金币’，金币就不同了，得万元一枚。

    爱夏解释完，指了指墙上那满满一面的金属钱币：“这些都是圣水浸泡过的金属，你要选哪种？对了，所谓金沉所至金石为开，金银铜代表着你对女神的虔诚，分别对应不同的沉意，彼此之间泾渭分明，你可得想清楚哦。”

    这么一算，‘一两重’的心意得10枚铜币，也就是百元一次。

    而“二两重”的心意需要20银币左右，也就是两千块钱一次。

    至于那‘三两重’的心意……这金币看着大小，估摸着有十四五克的份量，也就是只需要15枚金币就能凑足三两，但价格却需要整整十五万！

    徐束瞠目结舌，恍然大悟，拱手道谢：“原来是这么回事，感谢修女姐姐为我开悟。”

    好家伙，难怪这两修女刚才还为此打了一场，这哪儿是什么‘平易近人’，你们是算业绩的，对吧？

    这繁星教堂的画风，实在是出乎徐束的预料。

    人家晨曦教会不这样啊，你看那边的主教多么虔诚，人家就真的只想给我安利他们的‘最初造物主’！

    徐束没有带钱，但是取出了自己的工作证件，摊开放在奉献箱上，问：“劳烦看看我这个心意有多重。”

    爱夏定睛瞧了一眼，露出笑容道：“这个千金也打不住，检察官先生，这边请，我带您去见我们主教！”

    徐束摇了摇头，感慨一声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但也不至于和一位执勤的修女过不去。

    爱夏在前面摇曳着熠熠生姿的裙摆，在较为威严高大的石柱走廊穿行，很快带着徐束到了很深处的、有人值守的秘密花园。

    她在一位看起来较为年长的中年修女面前停下，十分拘束地画了个三角圣辉后才汇报：“劳烦通传一下，这位徐束先生是裁决司的高级检察官，有事要找主教大人。”

    那中年妇人眼睛似乎不太灵敏的模样，看了看徐束。

    徐束立即呈上自己的证件。

    对方仔细端详片刻，这才点头道：“稍等。”

    说完，她转身进入花丛中。

    过了几分钟，这中年修女又回来了，询问道：“主教在忙，没空见客，你有什么事情汇报？我到时候帮忙转达。”

    架子有点大啊……远不如喻鸣銮那般给人亲切感……

    不，不能这样想，也可能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徐束心中偷偷腹议了一句，略作斟酌后，没什么表情地说：“我受晨曦教会主教喻鸣銮所托，来找一个人，她叫艾莉丝。”

    “艾莉丝？”

    中年修女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愕然，但很快就掩盖了过去，改口道：“这个事情我做不了主，这样吧，我再帮你去问一下主教，你等一下。”

    徐束忙道：“好的，多谢姐姐。”

    中年修女看了徐束一眼，原本冷冰冰的眼神稍缓道：“不必客气。”

    说完，她再次去花园里，找那位不知道躲在哪儿的主教大人去了。

    这次过了不到一分钟，她就回来了，先是弯腰行了一礼，接着才道：“徐先生，让您久等了，主教同意了，并且表示您可以把艾莉丝带走。”

    “带走？”

    徐束倒是表情一愣。

    他只是想来先认一下人，可没有带走对方的意思。

    开玩笑，自己哪有功夫照顾小孩儿啊！

    不过转念一想，徐束觉得这地方的气氛着实算不上让人特别开心，艾莉丝也未必喜欢，还不如带回去晨曦教会呢。

    作为喻鸣銮的大本营，晨曦教会总能安顿好他的养女的，再不济自己出面，找人收养，还是做得到。

    嗯，大主教因我而死，他留下这一个孤儿，这件事我不能推脱！

    想到这，徐束本来到嘴边的话一转，说道：“好的，多谢姐姐了。”

    “跟我来吧，她就在……”中年妇女突然没了声音，明显卡顿了一下说：“她在书库，我带你过去。”

    徐束没有多问，老老实实跟在后面，绕过花园，来到一处白色石板砌成的宽阔旋转楼梯，向上走去。

    繁星教堂是标准的圆顶建筑，这楼梯是通向旁边的魔法塔。

    到了塔顶，这里中间是一个教堂布置的房间，中年修女让徐束先在教堂里等候，进入了一间教堂旁边的忏悔室，对里面正在祈祷的另一位修女耳语了几句。

    过了一会儿，后者点了点头，并没有起身，而是继续在那里祈祷。

    趁此机会，徐束倒是观察了一下这里，尤其看了看女神的雕像。

    他还挺好奇的，繁星教会会有什么样的女神。

    值得一提的是，晨曦教会没有‘完整的神像’，只有象征神明的太阳符号，和一些曾经的先知先贤的人身雕塑。

    而这一看，徐束却有些心惊。

    那尊属于繁星女神的雕像，并没有刻画衣物，相当坦诚地展现着完美的身材，让人第一眼看到，就不免产生心湖荡漾的感觉。

    不过，作为‘神灵’，祂不穿衣着倒也没什么好诟病的。

    但唯一的问题是，这神像没有头。

    没有头，算什么神像？

    这给人感觉有点诡异啊……这会正常吗？回头找个人问问……

    徐束收回视线，没有多看。

    中年修女走了回来道，推开旁边的侧门，指着里面的走廊尽头道：

    “艾莉丝小姐就在书库里，我们平时不方便进入，您可以自己和她沟通，如果她没有意见，您可以直接带走她，离开时和……和书库管理员说一声便可。”

    书库管理员，说的自然是那位正在忏悔室里祷告的修女。

    说完，中年修女就自顾自离开了。

    徐束谢过，接着转身通过昏暗的、铺着黑色地毯的走廊，到了那挂着“书库”的门前，拧了下把手，发现门没有关，便直接毫无前戏地进入。

    这书库不算太大，约莫三百多平米的样子，采用了颇为古老的造型，中间摆放了一个长长的书桌，两侧是一圈一圈地摆满书籍的红木书架，书架更外面则又是一排排书桌，紧挨着落地窗。

    中间的书桌没人，外围的书桌上倒是几乎每一张桌子都被占领。    

    一个个修女，正安静恬淡地坐在书桌旁，有些在好整以暇地看书，有些还低头做着笔记，给人一种奋发向上，生机勃勃的感觉。

    在这里，可以看到整个城市的夜景，风景倒是相当不错。

    此时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能瞧见外头的万家灯火，欣欣向荣。

    再加上这些安静阅读的女孩们的陪衬，顿时间，让徐束心中宽了不少，接下来即将面对一场硬仗的紧张感也少了许多。

    “喵！”

    徐束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听到一声猫叫。

    侧头一看，进门右手边的工作台上，原本属于图书管理员的椅子上，趴着一只相当肥硕、毛发亮丽、条纹明显的橘色狸花猫，很是敦实，目测绝对不止十斤重。

    大概是因为经常见人，这橘猫胆子很大，见徐束进来，也不害怕，而是懒洋洋地爪子并拢，背部拱起，伸了个懒腰。

    接着，它调到前台茶几上，用前爪扒拉起一袋塑料包装的薄脆饼干，叼到了徐束脚边，蹭了几下他的脚踝，发出喵的一声叫唤，然后开始优雅地舔爪子。

    “嘿，想不到这儿的修女有这闲情雅致养了只猫，还挺聪明的，知道求人帮忙。”徐束轻笑一声。

    自己送上门来的胖橘，不撸白不撸。

    他在猫头上狠狠揉了几下，这才帮助对方拆开了那袋小饼干，接着用脚把它踢开，远离门边。

    它似有不解，叼起拆开的饼干，又跑回徐束脚边。

    徐束一脚把它从脚边踹开，胖橘在地面上滑了出去。

    “没空理你，一边玩去。”

    徐束擦了擦手，走进图书馆，四下张望了一下，顿时额外。

    刚才那中年修女也不知道给自己留个照片什么的，这里这么多人，自己又不认识艾莉丝长啥样，难不成一个个去问？

    想了想，徐束轻轻咳嗽了一声，接着‘相当缺乏素质’地，用不是很大、但足够响亮的声音说道：

    “打扰一下，我找艾莉丝。”

    这图书馆原本十分安静，他这一嗓门，自然也打扰了所有人。

    一众修女纷纷向徐束望去，看着他，但都没有说话。

    徐束无奈地重复了一遍：“我找艾莉丝。”

    大家还是看着他，不说话。

    徐束皱了皱眉。

    怎么不说话，都是哑巴？

    他正要大声喊人，突然，离得最近的那个幼年修女先是竖起食指“嘘”了一下，接着指了指徐束的脚边。

    徐束表情一愕，低头看去，发现那橘猫又来了。

    “喵。”橘猫正在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

    徐束也用审视地目光看着这只胖橘。

    片刻后，他摊了摊手，望向正一起看着自己的修女们：“别告诉我这只猫是艾莉丝。”

    “嘘！请您小点儿声，管理员姐姐知道了会生气的。这就是艾莉丝，有什么事情您找管理员说，她刚刚离开，出去祈祷了。”小修女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让人生不出气来。

    其他修女们，也纷纷对徐束点了点头，接着继续开始闷头看书。

    徐束嘴角抽了抽，片刻后，弯腰一把抓住胖橘的脖颈，把它提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

    “踏马的白三响欺人太甚！狗日的喻鸣銮看不起人！”

    “这哪里比唐莹和宋玉春好了？”

    “这也能让人玩物丧志？”

    “草，我还以为奖励我一个堕落修女给我玩呢！”

    “就这？”

    “一只猫？”

    “你们当我什么啊？”

    徐束心中懊恼，恶狠狠地离开书库，提着那只胖橘，走到外面的教堂，走到忏悔室的外面。

    他一边在橘猫敦实的后背上撸，一边开口道：“你好，应该有人打过招呼了，没什么问题的话，这猫我带走了。”

    “请您原谅我……请您庇佑我……伟大的女神……”

    忏悔室里的修女声音渐低，片刻刻后，打开门走出来。

    这是位气质很有成熟韵味的女性，但是皮肤白嫩透亮，似乎只有不到二十岁。

    她眼神略带忧郁，像一朵雨幕中孤独漂泊的丁香花，注视着徐束，端详了很久，点了点头。

    接着，她走回到书库里，去拿了一个‘借书/还书目录表’出来，递到徐束面前：

    “在这里写一下，然后签上名字，你就可以带她离开了。”

    “好。”

    徐束拿起一支笔，看着上面人留下的字迹，照着格式，开始书写。

    日期是2142年12月11日，晚上九点。

    地点就和她们一样写‘魔法禁书书库’。

    借用物品，就写‘艾莉丝’……额，什么魔法禁书书库？

    徐束表情微微迟疑了一下。

    女管理员说：“在名字后面备注一下，猫。”

    “哦。”

    徐束想想，说的也是。

    别人领的都是一些很秘密的书籍，像是《双修秘术十一条基本守则》，《禁忌之恋的开始和结束》，《四十八种手势让伴侣坠入爱河》，《欲拔不能》，《爱的不同方式：少年，中年，老年（上/下）》等等。

    而自己却借了一只猫，夹在里面，确实显得格格不入……

    额。

    等等……

    不是，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书名？

    这，这就是‘禁书书库’的含金量嘛！？

    这踏马还不如我领取一只猫呢！

    徐束大开眼界，继续在领取人那里签下来自己的大名，并且用红泥按了手印。

    “多谢了，对了还未请教，您怎么称呼？”徐束把目录还给对方，顺嘴问了一句，毕竟下次没准儿还要回来。

    修女歪了歪头，幽幽道：“你可以叫我艾莉丝。唔，人·艾莉丝。”

    徐束：“……”

    靠！

    我就说嘛！

    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

    刚才的中年泼妇也真是，不知道给我把话说明白些？

    沉默片刻后，徐束一把将蹲在大腿上的橘猫推到长椅上，看了看周围没有人，正色道：“艾莉丝小姐，喻鸣銮主教有句话，让我带给你。”

    艾莉丝叹了口气，率先问道：“他死了？”

    “不幸遇难，这个仇，我会给他报！”徐束表情严肃。

    艾莉丝沉默，看着徐束说：“我相信他的眼光，也相信你可以做到，他……想和我说什么？”

    徐束沉默一下说：“他想告诉你，他至始至终，不曾背叛过人族。”

    艾莉丝愣了一下，突然嘴角一勾，嘲讽道：“和我说这个干什么？他爱背叛不背叛，和我无关。”

    徐束微微后仰。

    啧啧，看起来，主教这个养女，还是个傲娇。

    不过与我无关。

    徐束道：“话我已经带到了，接下来，如果遇到什么困难，也可以来裁决司找我。我叫徐束，勉强能帮得上忙。”

    说完，徐束拱手，起身便要告辞。

    艾莉丝却突然道：“把猫带上，它不走，我怎么走？字都签了，你总得负责吧。”

    “啊？”徐束回头，有些不明所以。

    什么意思？

    你也要和我一起离开？

    图书管理员这么前途光明的工作你都不要了？

    不过这样似乎也行，这人是喻鸣銮的女儿，到时候把晨曦教会给她管，我就可以摆脱大主教的遗言了……

    徐束心中快速闪过一丝歹意道：“好。”

    他一应，却见到面前的艾莉丝化作一道摧残的星光，嗖的一下钻进了橘猫身体里。

    “呜喵！”

    橘猫先是发出一声尖叫，接着浑身甩动，抖了几下，整个猫似乎气质都变了。

    她看着徐束，缓缓开口，发出柔软温和的好听嗓音：“劳烦先生把我的皮包带上，我不要自己走路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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