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说过，楚雄小的时候，家里为江北富户，但是后来家境没落，受尽了炎凉心酸，正读洋学堂的楚雄，一是因为经济原因，一是因为接触了新思想，转而投军去了，在旧军队里当了两年兵，给长官倒夜壶、刷马桶，后来被俘虏过来，转投了人民军队，成了谢老爷子的勤务兵。当他习惯性的去给长官倒马桶的时候，被特别告知，在我们这样的人民队伍里，人人平等，长官和士兵都是平等的，他并不需要做这样的事情。

        从此后，楚雄再不用刷马桶了，但是在他心里，他知道，他要干的，依然是这样的角色，只不过服务的对象，换成了自己的国家和人民。

        不是说你为了高尚的目标，所做的事情，就都是高贵的、纯净的、不容亵渎的。不论是为了什么样的目标，都要有很多复杂的、甚至上不了台面的事情要处理。

        上海滩的大佬杜月笙说过，他们这些混江湖的，在那些大人物眼里就是夜壶，离不开他们，但是用完了，又嫌他们臭，就要丢进床底，永远也上不了台面。

        但是，终究要有人来拿这些夜壶，就算是为了崇高的理想。楚雄从年轻时就知道自己所能肩负的角色，跟了谢老爷子戎马倥偬几十年，又身居那些位子那么多年，他明白，楚家，就是拿夜壶的人。所以孙子欧阳军，才会成为浪迹天涯的海外军团负责人，孙女楚华，才会成为汉东的道上一姐。楚家以这样的牺牲，全力的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当然，作为大家家长，他也有他的无奈，比如他年事已高，比如长子楚国樟资质平平，比如也难免出现像三子楚国权那样只知仗着家族势力，花天酒地的二代纨绔。

        楚家后人现在能拎上台面的，也只有原来的孙子，混世魔王欧阳军，可惜远走海外，而且秘密战线，很少为外界所知。剩下的便只有孙女楚华了……

        一个身材敦实，面容宽厚的中年男子，轻手轻脚的开门走了进来，在老人身后停住了脚步，他是楚家的长子楚国樟。他为人宽厚，但却资质平平，以他的能力，要在外面开创一番基业很难，但在家族里，料理这些琐碎事务，他可以胜任一个尽职的管家。所好，女儿楚华，并不随他。

        楚国樟恭声道：“父亲，时间差不多了，人都到齐了，开始吧。”

        今天，是家族一年一次的聚餐大会，楚家在外的子孙，只要没有大事，都会齐聚这里，加深感情、交流资源。这就像一个公司的年会，总结成绩，表彰先进，而且家族也会对每个家族成员的产业展作出评估，并将家族资源向最有前景、最需要帮扶的成员进行倾斜。

        楚雄却没有动，道：“楚华他们来了吗？”

        楚国樟犹豫了下，道：“还没有，这个丫头，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楚老爷子却没生气，只是淡然的道：“他们没来，我就先不下去了。”

        楚老爷子不下去，就意味着宴会将一直不会开始。楚国樟很有些纳闷，今天的宴会，女儿楚华说会带着一个朋友回来，就是跟京城谢家有些联系的那个郭小海。他本来没想到有什么，甚至都没想到女儿为什么要带他来，他们之间又有怎样的关系，他只想到，无非就是因为跟谢家的联系，所以才带他来参加聚会，要知道，能参加这样的聚会，也是一种殊荣，意味着从此将能得到楚家的关照。当然，郭小海有些例外，女儿跟老爷子一样，一心都以家族为重，擅长经营关系这些。不过一个小小的郭小海，也不至于让老爷子这样对待吧。

        下了楼，刚到院子里，一个身材高大、面目狠悍却偏偏又打扮得有些油头粉面的楚家老三已经有些不满的道：“大哥，怎么回事，老头子怎么还不下来。”

        三弟楚国权，二妹楚国英的独子、混世魔王欧阳军，跟他甥舅两人，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出来的，他暴虐无常，又好色无度，除了喝酒打人，就是追着女人的屁股跑，所好，找了个比较能干的老婆，这才让他的那份产业没有早早的被败坏干净。

        看到众人都看了过来，里面还有为数不少的楚家姻亲和其他的亲戚旁支，楚国樟没有回答他，只是面无表情的摆了下手，然后径直到一边打起了电话。

        电话是打给女儿楚华的，虽然这丫头从小就心高气傲，巾帼不让须眉，在第三代年轻人中，也是佼佼之辈，年纪轻轻，就已经统领了江东道上的江湖势力，也算是给他这个当爹的挣了面子，但是今天这么重要场合，老爷子有这么看中，她竟然到现在还没有来，简直是缺乏礼教，不应该。

        电话响了好久才接通，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一下子从那边传了过来。这丫头，竟然还在夜总会花天酒地啊。听到女儿的声音，楚国樟很不满的沉声道：“怎么现在还没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此刻，楚华正坐在野驴夜总会的舞池边，身前的小圆桌上，一个杯子，一支红酒。现在的楚华，出了一头短和依旧的烈焰红唇，已经完全没有了以前一身黑衣的冷酷打扮，随意的长衫，质地不俗的修身牛仔裤……这样的年龄，这样的身材，这样的容貌，让她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有些傲娇冷艳的大学生女神。

        楚华刚挂了电话，一个西装衬衣、脖子上一根金链子、手腕上一块镂空百达丽菲的小子，端着酒杯，拎着半瓶马蒂尼，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看这打扮挺上路，身上的西装外套也价位不俗，就是这酒色过度、有些浮肿的脸，看着有些恶心。

        “美女，一个人喝酒啊，”这小子把那瓶洋酒往桌子上一顿，问道，然后扭头往后做了个手势。楚华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后面，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和小妞，正在那里冲着他兴奋地比划着，好像是催他快上。楚华心里不禁嗤笑了一声。

        “美女，长夜漫漫，一个人喝酒多无聊啊，难道就不想让我陪陪你吗？”这小子又伸过了头道。楚华实在懒得应付，不耐烦的转过了脸去。

        “嘿嘿，我就喜欢你们这些女大学生这个骄傲的劲儿，越是这样的女人，越能刺激我……”这小子说着，正想站起身，凑头过去，身后却忽然有人撞了他一下，准确的说，是顶了他一下。

        “谁他妈不长眼啊……”这小子回头一看，一句脏话硬生生又咽了回去。身后站着两个黑衣大汉，膀大腰圆，身材魁梧的惊人，两人肩并着肩，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顶他的那个是个光头，一脸凶悍，看他的样子，一只手就能够扭断他的脖子。

        “寂寞了，想找人陪陪是吧。”这光头大汉冷冷的道，眼神里却有股子别样的味道，看的这小子禁不住一个激灵。

        “啊，不……不……”这小子连忙道。

        “不吗？”这光头用肚子又顶了他一下，“又不寂寞了？”

        “不寂寞，不寂寞……”这小子一看这场面，知道这个漂亮的学生妹，可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种学生妹，赶紧起身就窜，一个趔趄，差点儿滑了个狗啃屎。

        楚华依旧没回头，她在看着前方舞台边的几个年轻小子。

        两个还黑衣壮汉没敢打扰，悄悄地退了回去。此时，劲爆的音乐声忽然大了起来，前方的舞台上，出现了几个衣着暴露的妙龄舞女，开始随着鼓点的节奏疯狂的热舞起来，场内的气氛很快爆炸，前方舞台边的那几个小子，一个个的伸着头，几乎要贴到那几个热舞女人果露的身上了，而他们的手里，竟然还都拿着一沓沓的粉红钞票，肆无忌惮的大笑着，不时的把一张张钞票塞进那些女人仅有的一丝布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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