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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少年行


  “李兄,这次偷跑出来,若是出事,怕是要连累我先生。你一个亲王,怎地这般没担当……”

  上官庭芝一脸的埋怨,李元祥一脸讨好,哀求道:“好弟弟,你绕了则个,我也是身不由己啊。若是知会了伴当亲随,岂不是真个跑去修甚么博物书院?我不过是想要出来玩耍,又有甚么错了?”

  “你是亲王啊……”

  “亲王怎么了?不过是个闲王,又无甚大志,这一生,若是不能再寻欢作乐,我活着作甚?不如死了算了。”

  言罢,他一副作势要在船头跳江的架势。

  “嗳,你这性子怎地这般,便没个男儿气的。”

  “嘿嘿……好弟弟,便知道你不舍得我去寻了短见。”

  二人坐的是官船,挂的是扬子县的华润号牌子。一路有二十几条船同行,前中后各有三条船是武汉至胡逗洲的巡检船,顶头上司名头不小,听说跟邹国公长子交往密切。

  “好在我先生说了,若是出事,推他身上就是。”

  上官庭芝回想起李奉诫的话,也觉得有些三观炸裂,李奉诫跟他说,不就是个闲散亲王么?就算死在外边又怎么了?赔皇帝一笔钱就是,一笔钱就是,就是,是……

  余音绕梁,魔音贯耳,久久不能平静啊。

  原本上官庭芝是要求李奉诫解惑的,然而江王李元祥当真是跑的飞快,收拾了一批扬子县买来的玳瑁,就准备跑去江夏换点现钱,好在武汉花差花差。

  用江王的话来讲,本王就是去武汉寻欢作乐的。

  “还是‘李江北’大气,金虹你还是太胆小了一些。”

  李元祥排着船舷,看着大江滔滔,顿时感慨道,“也就是我胸无点墨,否则见这江景,怎地也要赋诗一首。”

  “……”

  原来没文化也可以这么坦荡的么?

  “嗳,金虹,你说武汉是个甚么模样?‘地上魔都’,到底怎个魔法?”

  “甚么魔法不魔法的,武汉再如何,不还是中国天下?难不成还能比京城比长安巍峨壮观?”

  “可听人说,武汉街市极多,交通甚是发达,迥异别处州县。你没看咱们在苏州寻那织女时,好些个行脚商,都是江夏人么?”

  “行脚商算个甚么……”

  “这等人再多,有甚用?”

  二人争辩着,待到夜里,船上备了食盒,都是热菜,还有时鲜,不过船伙儿却是守着铜锅一起“打围”,这些个渝州来的船伙儿,个头不大,但是极为能吃苦,皮肤黝黑肌肉结实,平素见了小瞧,可真个惹毛了,却是了不得的气势。

  “这船伙儿居然用得起铜锅?”

  上官庭芝一脸的惊愕。

  “铜锅怎么了?”

  江王李元祥一脸奇怪,“铜锅很贵么?”

  上官庭芝本想说他跟他爹想吃火锅都得蹭饭,却想起来旁边一脸无知的人是个王爷,于是半天憋出一个字:“没……”

  夜里在江州停靠,却是要过夜,倘若以前,彭蠡湖也就是鄱阳湖的水盗极为猖獗,悍匪层出不穷,入江州时,常有悍匪放话:九江九命,一江一命。

  早年不信邪的,自然是死了个干净,人财两散。有些江信江疑的,就给了买路财,于是就安安稳稳跑了荆襄。

  只是后来武汉崛起,张德一系列动作是从中央布置到地方的,扬子江上岂能留这种祸害?

  恰逢薛礼跟张大象又是一起同过窗一起嫖过娼的铁杆交情,老张自然是顺水推舟,在李董把“南四军”玩脱之后,这裁撤的“南四军”就打散了账。薛礼过来接手,重新整顿,不但兵丁雄壮,口袋也是丰满。

  沿江各州县对薛礼不敢说礼遇有加,但给个码头行个方便,那都是举手之劳。万一薛仁贵不高兴,不管你这一片,纵容水贼肆虐,上哪儿哭去?

  天光亮,李元祥见江州码头居然密密麻麻几百条船,惊异万分:“这要是一起升帆,定有遮天蔽日之威。”

  “这小郎说的甚么胡话,这才几条船,还遮天蔽日……”

  “莫要笑人么,听这郎君的口音,怕不是北地来的,哪见过恁多船。”

  李元祥本想说我在扬州也见过这么多船,只是没见过这么多船凑在一起跟羊群似的,不过想了想,也没什么好争辩,就打了个哈哈,由得这些江州人说笑去。

  不过只是这个小插曲,却让李元祥暗暗思忖:江州尚且如此,这要是到了江夏汉阳,当如何?

  溯流而上要借风力,没点水平还真不能把控,不常在水上讨生活的,碰上水平臭到家的船把式,能把苦胆都吐出来,下地之后,没十天半个月缓不过来。

  “咦?那里似有灯塔!”

  “营寨如此之大,怕是到了江夏!”

  上官庭芝和李元祥又在船头讨论起来,却听得有个渝州小工实在是忍不住道:“两位小相公,这还不到呢,这是樊港,武昌县地头。到江夏还要一段路,这里靠岸可以用纤工,行船要减速,给武汉的船让路。两位要是怕行的慢,不若在樊港坐马车,一个时辰就能到江夏。”

  “啊?还要这样的么?”

  “金虹,你怎么看?”

  “搭个马车吧。”

  “好,那就买个马车。”

  “不是,我说的是搭个马车,可以租啊。”

  “租甚么?我们还缺马车钱?包在我身上。”

  作为偷跑出来的李元祥,自认该多担待一点花销。至于李奉诫,他出来的时候,亲爹上官仪本想弄几个保镖什么的,比如张绿水,一看就很靠谱。可惜李奉诫说了,都是十八了,还在娘胎打转不成?滚。

  于是上官仪含着老泪,忍痛送子上路。

  不过临行之前,到底是塞了一把华润飞票,还有一包银元。

  至于李奉诫,一封介绍信,然后啥也没给。

  到了樊港,两人就忙不迭地下船,直奔码头寻摸车行。而他们身后,几个身材不一的精壮汉子问一个披甲士:“薛老板,要不要用巡检衙门的车?”

  “这就不用了,跟着就行,等他们到了江夏,记得去观察使府上知会一声。”

  “是。”

  几个汉子利落地跳下船头,稳稳当当地跟在两个一脸兴奋的青年身后。

  只远远地看着,就发现两个“无知”青年直接奔赴车马行,路上行人纷纷侧目,大多都是掩嘴窃笑,然后回望指点。

  “金虹,武昌人都喜欢这样看人?”

  “不是。”

  上官庭芝淡漠地看着李元祥。

  “噢?那是为何?”

  “因为我现在正背着李兄你的玳瑁壳……”

  远远看去,上官庭芝就像一只直立行走的大型乌龟,玳瑁壳在武昌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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