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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简单的事情


  “江东‘海贼’闹的恁大?”

  收到杭州急报的时候,魏王李泰还有些奇怪,“这世上真有如此强悍‘海贼’?”

  “殿下,‘贼’不‘贼’,并不重要。”

  亲王府的属官小声地提醒了一句,“眼下要紧的,是如何安抚江东世族。须知江东世族于中国甚是亲善,十二年以来寒暑‘孝敬’,从未短缺。旧年彼处前往长安,多有以‘越王旧识’相称……”

  抖了抖肥肉,李泰猛地想起来:“是哩,本王差点忘了。”

  他是收冯智戴的钱收的怕了,都忘了还有个不算小的钱包。只是迁都之后,这个钱包大部分都归了皇帝爸爸,自己落袋的就少了。

  “那……本王是联络辽东,交由陛下定夺?”

  “殿下可先同弘文阁诸学士相商,再由诸学士提拟联络辽东。随后殿下当召见江东名士,言语安抚。”

  李泰一听,顿时觉得这样做果然有道理。虽然都是一回事,但举手之劳卖弘文阁和江东两家面子,实在是惠而不费。

  “有理,本王这就亲自前去弘文阁。”

  召弘文阁学士过来,和亲王自己前往过去会见,又是两回事。什么叫给人面子?这就是给人面子。

  而此时在弘文阁,孔颖达正和同僚讨论着江东闹“海贼”一事。不少人都是看热闹的心态,但孔颖达还是提醒了一下他们:“迁都以来,除洛阳旧族,如今京城寒暑‘孝敬’,多出淮扬苏杭广交。须知三省颓废之际,此间‘孝敬’,自是交由阁内及内府。诸君若是坐看江东海事败坏,到时候热暑少冰、寒冬缺炭,就不要抱怨朝廷公帑单薄。”

  “公言之有理,只是我等非是兵部、警察卫之官长,如之奈何?”

  “为民请命理所当然,地方受苦,我等既为中国大臣,自当体恤……”

  孔颖达话说一半,拿起茶杯,小小地嘬了一口。一众学士及弘文阁实习生都是愣了一下,旋即细细思量,觉得孔老头说的很对。

  眼下的情况,说到底弘文阁诸学士是没办法直接对地方施加力量的,他们本身的官职,并不能够直接干扰地方“治安”。但是,因为弘文阁学士的特殊性,他们又具备对施政方向的影响。

  地方上如果仰仗某个弘文阁学士,那末,这个学士的个人倾向,就会导致州县原本模棱两可的政策,立刻变得清晰起来,“逢迎媚上”本来就是惯例。

  再者,闹“海贼”可大可小。正如北地“马贼”也是可大可小,往大了说,那就是“化外蛮夷”袭扰边关,往小了说,那就是地方治安有点紊乱。

  至于这个“化外蛮夷”是不是真的蛮夷,不重要,大部分时候这个有组织闹事的,都是汉家豪强,保不齐就是边境地区做进出口贸易的“狗大户”。

  于是打击还是不打击,要是打击怎么打击,全看上峰需要。比如温彦博要是活着,那北地的“马贼”就往小了说,为何?因为很有可能“马贼”就是温彦博的亲戚也没准,那么能往死里整吗?边地府兵只要不是正兵,那就是找干。至于县内皂隶衙役,更是没那么胆子。

  赤胆忠心铁面无私,没背景玩个屁。

  孔颖达的意思其实揣摩一二就明白,甭管“海贼”怎么样,先朝堂上吼两嗓子,对地方先表示表示同情,舆论上先搞起来。舆论倒逼政策又不是没有过,是,弘文阁学士是暂时没实权,那又怎样?皇帝有种把他们全开了。

  既然皇帝不可能把他们全部开除,那这事儿就要分开来说。

  在皇帝有意打压武勋、世家的大背景下,跟着皇帝一起治国的“合伙人”,必然就要重新扶持。皇帝意志逐渐明朗之后,孔颖达之流大多都明白了皇帝的需求。其扶持对象一共两个,各分文武。

  科举进士是文,低级军官是武。

  大家都是点头相公的当下,如何从这种局面中捞到好处,就看盘算的本事。无非就是科举进士低级军官这两个群体要自己的人多一点,别家的人少一点,那末,即便旧时代的利益被切割,在新时代中同样能够找补回来。

  孔颖达说“为民请命”,弘文阁学士又不是跑去杀贼,嘴炮而已,惠而不费不说,还很有影响力。假使真的就要开始杀贼,首倡之功是不能忘了的。就好比安菩的老子安西里,明明是个废柴,但当年西域诸国之中,他头一个跳出来要反突厥,那么不管安西里多么弱鸡,唐朝是要表态的。

  至于能不能在后续的具体施政中,塞几个人进入某些杀贼的地区,那就要看自己的本事到不到位。浑水才能摸鱼,孔颖达并非不想把自己的子弟塞到地方,混个一官半职。

  皇帝施恩给低级军官,这使得低级军官的一切荣耀、利益,都和皇帝系在一起。只要皇帝还是强势的,就不会玩脱,倘若哪一天被低级军官集团捆绑了讹诈了,那也只能说明帝国已经膨胀到了不得不进行彻底变革的时候。

  能在弘文阁厮混,能在外朝刷名声的人,有哪个不是人精?

  孔颖达只是起了个头,所有人都已经琢磨起来,是如何给皇帝写建议。既给皇帝表了忠心,又给江东世族显了好意,堪称一举两得。

  至于要不要趁机在这个时机在江东混些桑田、织机、码头、库房,那就看胃口大小。

  只是一群学士还没来得及美呢,就见魏王李泰来了。来了之后,就把江东闹“海贼”一事拿出来说。

  魏王这么一开口,孔颖达等人脸都绿了。

  等李泰走了之后,有人愤愤然地骂了一声:“甚么脸皮,连这功劳也抢!”

  “嗳。魏王是个实诚人,不会如此。想来是亲王幕僚献策,如之奈何。不过,此间操持,也是有好处,倘使事情有变,辽东问询,也是魏王应对,于我等,便是无甚大干系了。”

  “这事情如何有变?区区‘海贼’,还能翻天?”

  “‘海贼’?”

  孔颖达一把年纪也不由得冷笑一声,“你们见过哪里的‘海贼’,能把整个浙水海口都封锁了的?”

  “……”

  有些细节未必有人抓得住,但孔祭酒是什么人?跟某条土狗不是没打过交道。当年白糖发卖,他可是弄了十好几州县的专卖权,赚的盆满钵满,比圈地万亩那是强了不知道多少。

  只是后来糖价被严重拉低,打压之后的糖价,赚头已经不算太大,利润全在海外出口上。孔祭酒整个家族的转型,也是随之而变,对某条土狗的尾行,就是家族事业变动的主要风向标。

  见老孔这么一说,才有人灵醒过来,这里头,怕是真有点水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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