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染突然愣住了。

        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矛盾。

        明明说着抗拒他的接近，却又在最害怕的时候，将这通宝贵的电话打给了他。

        她的前半生经历过无数次舍弃，从陌生人、警察，到最亲密的父母、朋友和恋人，他们每个人都总刻意强调着她的重要，可在真正生死攸关的时候，却从没有一个人选过她。

        所以，她不得不学会武装自己，学会将自己包装成最冷最硬的样子，她知道，没有人会无条件保护她，只有自己坚不可摧，才不会有人伤害到她。

        渐渐的，她以为自己的心原本就是这样又冷又硬的。

        但这个瞬间，慕染听着季原的声音，她才发现，原来她不过也是个普通人。她也会因为一个人的安慰而心生柔软，也会开始不由自主地依赖他、相信他，即使她嘴上依旧装作坚定，可她的心早已义无反顾走向他。

        “好。”她几乎哽咽地答应道。

        而她轻轻的声音随着狂风吹散在山谷中，暮色降临，天黑了。

        季原听到她最后那句回话，心脏的某个位置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有些疼。

        可他顾不上去体会她那句话中的深意，咬牙挂断了这通电话，然后打给江源。

        事到如今，他已没有精力去追究为什么慕染会认识江源，或许是周妍的案子让他们结缘？

        他拿着手机，连外套都来不及穿，便迅速拉开房门往外走。

        刚打开门，对面就接电话了。

        “季二？”江源的声音有些疲倦，像是精力耗尽时的状态。

        季原听出了他的异样，却分不出心神去关怀他，只低声快速对他说道，“江源，慕染出事了！你在局上还是家里，你赶紧准备一下，我马上过来接你去机场。”

        他语气中的凝重让江源通身的疲倦都消散得一干二净，他立刻从椅子上弹起，甚至不问前因后果，立马就说，“我现在在家里，马上下楼！你不用绕路来接我了，咱们直接机场汇合！”

        季原听到他那边桌椅移动的动静，说，“好，你开车小心点，机场见了细聊。”

        他迅速下了楼，一手握着手机，一手着急地去取车钥匙。

        “你要去哪里？！”他的电话还没来得及挂断，身后却突然传来另一个有些薄怒的声音。

        季原动作猛地一顿，回头看去。

        说话的是季妈妈，她就在客厅里，不知坐了多久。而季爸爸站在她身旁，脸色也不太好看。

        “……妈。”莫名的，看到母亲的一瞬间，季原觉得自己忽然就冷静了下来。

        季妈妈盯着他，一时没有回话，半晌，她又问，“我问你要去哪里？”

        季原喉间一动，正犹豫该如何三言两语解释清楚，而季妈妈便已然再次开口说，“你果然和那个姓慕的女人在一起了？！”

        她的声音极冷，语气中更是满满的失望与恼怒。

        季原闻声一愣，他不知道自己母亲究竟是怎么……

        “妈，你为什么……”

        季妈妈打断他，“季原，这一次你是真的让妈妈非常失望！我一直以为，你只是责任心太强、自尊心太强，虽然你埋怨我、记恨我，但在原则上的问题永远不会出错。”

        “从前，医院里那些人说你和那个女孩子不清不楚，我都没信。因为我相信你，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绝不会和她这种女孩子搅在一起。可是，你现在……”

        “你是真的和她在一起了？”

        季原也冷下了脸，接过她的话，“是。我们是在一起，”他看着她说，“您也不需要试图劝我。我很爱她，当初也是我主动追求她，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跟她分手。”

        季爸爸听到他生硬的语气，顿时动了怒，“季原！你就是这么跟你妈妈说话的？你妈妈还生着病呢，我从小教你要孝顺，你……”

        “爸，”季原冷声道，“孝顺不代表愚孝，您们生我养我，我也敬您们、爱您们，可是我生来这个世上，不只是您们的儿子，还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我有自己选择人生的权利，也有自己做主的权利。慕染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你们没了解过她，我希望你们不要凭别人的一言之词对她下定论。”

        “你……”季爸爸眉心紧皱，看着他，刚要说话，季原却突然朝着他们二人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说，“爸、妈，对不起，我现在必须走了……”

        说完，他没再看二人的表情，转身便冲出了门。

        季爸爸原本还追了两步，却被季妈妈叫住了，“……算了！”

        她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突然出现一抹无奈，她说，“算了，由他去吧。”

        季爸爸皱眉看向她，“可是……”

        “他说得没错，”季妈妈突然低头自嘲地笑了下，“我们为人父母，的确不太合格，竟然还没他一个孩子看得通透。我们一直都忘了，他也是一个独立的人。我们把他带来这个世界，匡扶他长大，就已经完成了我们的责任。以后，就让他自己去选吧。他的人生，让他自己做主。”

        季爸爸看了她良久，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就听你的吧。”

        a市飞往云市的最近一趟航班就在一小时之后，季原和江源两人在登机前最后十五分钟终于赶到。

        来不及细说缘由，二人一见面先迅速办完了登机手续，直到坐到座位上后，才终于找到机会开口。

        “到底怎么回事？”江源肉眼可见出门得匆忙，他的头发乱糟糟地杵在头顶，下巴上胡茬已经很长却来不及刮掉，整个人眨眼便成熟了好几岁。

        季原谨慎地看了看四周，然后才凑近他耳边，低声将事情前因后果告诉了江源。

        听完季原的话，江源一时无言。

        慕染和季原的关系，他其实前几天就知道了。

        那天队里实习的小姑娘突然拿着手机神神秘秘地给他看，说是要给他看个惊天八卦。

        他原本还想教训她工作时间不务正业，结果却在看到八卦主角是谁的时候，倏地沉默了。

        他觉得命运真是弄人，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慕染和季原竟然会走到一起。

        而他更不敢想，如果他们知道了当年那件事的真相后，又会怎么样？

        他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包里放着的手机，昨天傍晚，他收到了一个包裹，拆开一看，里面就放着这个老式的手机。

        这个手机是个女款，虽然老旧，可充上电，却还能打开。

        十年前的手机，并没有这么多花里胡哨的功能，江源只在里面找到一段视频。

        而视频内容……

        江源收起异样，暂时将这件事瞒了下来。

        “那她去的是什么地方，之前有没有告诉过你？”

        季原摇摇头，神色中闪过一丝不着痕迹的落寞，说，“她没提过。但她给我发过一张照片，里面隐约看得到一座山，去当地应该能找到线索。”

        江源沉思片刻，然后说，“那这样，我们现在还是先报警，让那边警方先找着，如果实在不行，等我们到了，干脆联系民间救援队，他们对在偏僻的地方找人更有经验。”

        季原想了想，却道，“那现在你打电话报警，我联系搜救队，慕染现在情况不明，一分一秒都耽误不起。”

        江源立刻同意，“好。”

        二人在飞机起飞前终于妥善安排好一切。

        十分钟后，飞机起飞。

        季原全程一言不发看着窗外的云海，心情就如同这架飞机一般，始终高高地悬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恍然间竟觉得这趟飞行，好似跨越了半个世纪，当机翼划破云层，缓慢盘旋着落地时，他的心也像在地面上重重地磕了一下。

        “咚”地一声，钝重而又沉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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