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染接到电话时，还在家里补觉。

        昨晚半夜从季原那里回来，一时身心都极为疲惫，所以洗漱完便一觉睡到接近中午。

        手机闷在枕头下响了好几声她才被惊醒，接通后，头脑依旧昏矇得很，可待听清电话里说的内容后，她整个人都一激灵，瞬间冒出一身冷汗。

        周妍死了。

        死在大年三十的早上。

        她给她打的最后一通电话停留在昨天下午，是周妍打过来问她，今年要不要一起跨年。

        她是个不喜欢独处的女人，第一次独自在外过年，她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她虽从未过问过慕染家中的事，可她那么人精的一个人，见慕染从来不提有关家人的一切事，自然猜到了什么，所以才约她一起。

        只是慕染婉拒了。

        可今日竟听到了这样一个噩耗。

        慕染瘫坐在床上，一时间觉得自己全身都僵硬，不能挪动分毫。

        直到片刻后，另一通电话的到来，才让她勉强从恐惧中挣扎出来。

        “你收拾一下，我马上过来接你。”电话里，林楠的声音格外冷静，

        这也是这么多年第一次，她用这样近乎命令的语气同慕染说话，而后者已然分不出心去追究这些细枝末节。

        慕染脸色惨白，喃喃问，“她怎么……”

        “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真相如何，警察会告诉我们的。慕染，现在你手下的艺人出了事，网络上已经全是铺天盖地的猜测和负面消息，下一步怎么办，只有你能做出决定。你必须振作起来……”

        慕染手指蓦地攥紧，片刻后，喑哑道，“我知道了。”

        江源早上去局里开了个会，结束后正好10点，回家的路上突然想起上周有个案子的事发点在附近，所以临时决定过去看看。

        这附近不算市中心，只是因为离电视台比较近，所以修建着北市好几个高档小区，这些小区里，住的大部分是北市的蓝领和一些网红明星。

        上周的那个案子，死者就是一个网红，被私生粉丝千里追踪找上门，结果发现对方却是一个早已结婚生子的中年女人后，深感被骗，最后大怒之下，将那个网红砍死在家中。

        这个案子案情比较简单，时间、地点、凶手、被害人、作案动机，全都一目了然，几乎已经可以宣布结案，但在调查中，他们却发现，死者的丈夫举止有些奇怪，明明是被害人家属，却在面对警方时总是表现得格外畏缩，言谈间，也不同其他被害人家属一般悲恸，反倒表现得格外急切，希望案子马上结案的样子。

        出于常年办案的直觉，他们一直怀疑这个案子里还有什么隐情，队里也在第一时间走程序，申请对死者和其丈夫进行经济调查，因为根据以往办案的经验来看，这些网红明星最容易牵扯到的就是偷税漏税还有洗''钱等经济犯罪。

        但是，凡事都有万一，办案从来讲究证据，不可能仅凭猜测就立案结案。所以江源今日还是决定再去死者小区里，走访一下物业和邻居，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其他的蛛丝马迹。

        大年三十的早上，北市却显得异常冷清，在寸土寸金的地段上，一路上除了两个红灯，竟全程未碰上堵车。

        开到蓝湾小区时，是10点15分，江源下车关上门，一边伸手进兜里掏证件，一边走向门卫室。

        刚走到一半，突然听到对面的马路上传来几声惊呼，“有人跳楼了！”

        随之，是身后小区里传来一声巨大的“砰”！

        重物砸地的声音！

        江源闻言一顿，随后猛地转过身朝内一看――原本空旷干净的地面上，此时已经被鲜血染红，一个穿着白色睡裙的女人头朝下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

        保安攥着手机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哆嗦着拨着急救电话。

        一边抖着手在手机上按，一边面色惨白地念道，“完了……”

        江源瞥了对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提腿飞快地朝女人跑过去。

        几乎是一靠近，江源就知道这个女人已经当场死亡了。

        她的整个头颅都基本摔碎，手脚畸形地摆在地面上，呈现出僵硬而毫无生气的姿势。

        周围的血液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着，江源绷着脸，闭上眼缓缓吐了口气，然后才又睁开。

        身后保安踢踏着脚步跟了上来，“啊！”看清女人的样子后，他被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顿时六神无主，嘴里喃喃道，“死……死了……”

        江源的眉头紧了松、松了皱，最后摆出了平静而威严的样子转过身，对赶来的保安道，“联系其他的保安疏散赶来的围观群众，保护现场。给你们物业经理打电话，查找死者的讯息，控制目击者……死者的应该是从25楼以上的楼层摔下的，优先查找以上楼层的业主信息。”

        保安早就被吓得愣在原地，冷不丁被眼前这个男人以这样命令般的语气指派了任务，下意识就答了句，“好，马上去办！”

        可直到他已经挂断电话，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听这个人的话？！

        车辆飞速行驶在路上，林楠坐在副驾驶座，一直在接电话。

        “对不起，关于周妍的事故我们暂时无可奉告，稍后我们会配合警方第一时间发出申明……”

        “有关于合同违约的问题请您联系我们的律师，会有相关人员和您洽谈……”

        “对不起，我们无可奉告……”

        “您好……对，我是周妍的经纪人……对不起，有关于网络上的消息都是不实的谣言，具体情况请您后续关注一下我们工作室的官方申明……谢谢。”

        慕染沉默地听着她的声音，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只偶尔从后视镜里能从她的侧脸看到，她面上十分沉重。

        去公安局的路，司机似乎有些陌生，在周围两条路上来回转了两圈后，才终于确定。

        车停在公安局门口，林楠接着电话下了车，可过了许久，却未见到慕染的身影。

        她皱着眉，转过身看向车后排――慕染的状态差到了极点。

        她很久没有这样素面朝天不施脂粉的样子了，因而脸色显得异常苍白，嘴唇更是毫无血色。她目光发直盯着公安局的大门，浑身却隐约在发抖。

        这样的慕染，林楠是第一次见到。

        即使在几年前，她被人陷害，当着所有师友的面被人侮辱，身败名裂，她也没有像此刻这样，仿佛天都塌了。

        “你……”她张了张嘴，本来想说什么，可慕染却在此时，打开了车门。

        出来的时候，她已完全像是变了个人，虽然脸色依旧不好看，可不再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她抿了抿嘴唇，走到林楠面前，深深地凝视着她，半晌后才转过身往里走。而后者，却在她走过的一瞬间，突然瞪大了眼睛。

        她满脸惊恐，后知后觉地看向她的背影……

        ――她说，“等这件事结束，你就有多远走多远，要不然，我怕下一次见面，也是在这种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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