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腾咏倩憋了一肚子气回宿舍。

        她不想承认心里很酸，更不想承认心中异常焦虑。

        杨妍看起来确实是个强劲的对手，长得好看不说，还知书达理，落落大方。

        最重要的是，她非常清楚李影柔爱听什么。

        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做到投其所好，腾咏倩这尚处于观察期的追求者远远望尘莫及。

        此残酷认知害得腾咏倩心中难安。

        秉着需要打扫卫生的借口，说服自己不着急去洗澡。

        热切眼神一直落在手机上，却怎么也没等来李医生惯常的关切问候。

        圆滚滚的入门款清洁机器人，已在她屋里勤勤恳恳地来回擦了三遍地。

        经过机器人好一番努力，此时地板亮得苍蝇落在上头都得劈叉。

        可李影柔依旧没时间来关怀自己。

        待低沉的刷地声停下后，腾咏倩漫不经心地再次吩咐它继续，耳边却传来电量不足的提示音。

        腾咏倩满脸抱歉对机器人说了对不起，打开房门让它出去充电休息。

        再回来时，手机依然悄无声息。

        看来她的妍妍姐魅力真的很大，大得李影柔无暇兼顾其他，连看一眼手机都不愿意。

        腾咏倩心情特别烦躁，却又无处排解，只能在宿舍里来回踱步。

        以往掰着手指从一数到五就能重新冷静下来的秘诀，今天完全不顶用，心依旧像个乱糟糟的毛线团。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如今腾咏倩特别想知道，自己对李影柔来说到底算什么。

        病人？

        普通朋友？

        暧昧对象？

        腾咏倩心知肚明，以上三个选项都远远无法满足自己。

        她真正想要的是“女朋友”这个独特又明确的身份。

        从此以后没有任何人能在李影柔心中跟自己平起平坐，甚至还能光明正大行使霸道权力。

        绝对不会像现在一样，眼睁睁看着李影柔跟心中藏了别样情愫的老同学出门去约会，却什么也做不了。

        腾咏倩用力闭上眼，逼迫自己别再开展发散性思维，胡思乱想李影柔正被她的妍妍姐迷得神魂颠倒。

        要知道看电影可是个情侣必备节目，互有好感的孤女寡女相约去电影院，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昏暗场景尤其适合小攻发动攻势，即便未能一亲芳泽，牵牵小手揽住肩膀，再来个相依相偎也不赖。

        一想到李影柔和杨妍相依相偎的画面……

        等等。

        即使只是感情要好的老同学，若杨妍特意跨星来探望，按李影柔的性子推断，应该会开口邀请对方留宿在家里的吧？

        如此至关重要的问题，刚刚怎么就忘了问呢！

        腾咏倩万分懊恼地伸手重重拍下笨脑袋，也不怕把自己打傻了。

        又一个不太合适的想法，突然从腾咏倩脑袋里冒出来。

        为了避免真的将之付诸行动，腾咏倩强逼自己立刻去洗澡。

        换上睡衣躺在床上后，腾咏倩依旧未能将这个想法从脑中赶出去。

        翻来覆去好一会儿，腾咏倩重新将放在床头柜的手机拿了起来。

        手机的冷光映照在表情严肃的绝美脸蛋上，生生营造出颇为阴森的感觉。

        手指麻利输入科幻电影的名字，立即搜索到邻近电影院的放映场次。

        电影还有半小时就结束，加上路程，她俩估计四十分钟后就会到家……的吧？

        同一个想法再次冒出恶魔之角。

        虽然知道这样做其实很不好，可腾咏倩是真的太在乎了。

        她一定要亲眼探个究竟，不然今晚肯定没法睡。

        二十分钟后。

        腾咏倩穿了一身黑衣，外加黑帽子黑色口罩全副武装，站在浓重夜色之中，躲在李影柔惯常走的入口对面，运用一棵大树遮掩自己免得曝露。

        跟踪与盯梢，都是会让女孩子感到不安的疯子行径。

        不用别人说，腾咏倩自知此刻的自己有多么像个变态狂。

        在她心中打起退堂鼓之际，一辆无人驾驶的士自五层楼高的天上均速下降，精准停泊在陆地车道上的指定停靠点。

        车子一停稳，后排两道车门自动打开，从车上下来的人便是李影柔和杨妍。

        见两人有说有笑地刷指纹进入小区，腾咏倩脸色不禁黯了黯。

        真心希望别被自己猜对了才好。

        犹豫了半天，腾咏倩最终还是过了马路。

        绕着小区外墙走，没一会儿就找到宿舍楼的所在，一层层往上数，很快数到了十七楼。

        腾咏倩仰起头抬高手臂，让手机镜头死死对准距离有点远的公寓楼。

        大概一分钟后，十七楼的灯亮了。

        先亮起的那一盏灯，腾咏倩没记错的话，那是客厅的大灯。

        而在客厅的左手边，便是李影柔的卧室。

        腾咏倩在寒风之中默默等待。

        几分钟后，卧室的灯果然亮了起来。

        许是白天的时候特意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房里，这会儿窗边出现了模糊的人影。

        腾咏倩运用拉近镜头的功能，看清了准备拉上帘子的人。

        即便没真的看清对方的脸，可对方身上那件白衬衫，腾咏倩三小时前才见过，她不可能会认错。

        果然啊，两位老同学这几天都会睡在一起。

        李医生不是说自己喜欢女孩子么？

        连这点避嫌的觉悟都没有？

        还是根本没有避嫌的必要，全是为擦枪走火做准备？

        腾咏倩努力在心中劝导自己，女欢女爱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自己大概是吃饱了撑着，大半夜居然跑来管别人的床/事……

        再说了，自己又不是李影柔什么人，凭什么管那么宽……

        李医生可从没说过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她想跟谁约会想跟谁同船共枕，这是她的人身自由。

        道理腾咏倩都懂，可是那就快将手机捏爆的力道，捏得指节都白了，却实实在在彰示出她的悲愤之情。

        下一秒钟，腾咏倩就顺应强大本能，将手机狠狠往地砖砸去！

        如今手机质量的确很好，即便在腾咏倩强力一击下，仅仅是镜头被摔成了蜘蛛网，其他地方连剐蹭的痕迹都没留下。

        这一幕反而让腾咏倩更加不解气。

        好在，她没有任性地补上一脚，使尽全力将手机踢飞。

        而是踏步上前一脚踩上荧幕，双掌撑在冰冷围墙上，手指用力抠在墙砖缝隙，俯低身子垂着头，像只受伤野兽般重重喘息。

        浓重的酸意宛若硫酸一样急速侵蚀她的小心脏，疼得她难以呼吸。

        窒息感阵阵袭来，滚烫泪水自眼眶快速滚落，一滴滴重重打在地砖上，开出朵朵凄美的泪花。

        此刻要是有人拍到月球大学知名的高冷校花，这被妒恨激得双眼飞红的失态模样，估计会惊掉许多人的下巴。

        这也侧面证实，李影柔已成功在不知不觉中，于高冷女神内心深处占去极重的分量。

        那天晚上，腾咏倩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重新回到宿舍。

        极度混乱的脑袋终于平静下来时，她赫然发现自己正坐在宿舍的单人床边。

        恍惚之间，宛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腾咏倩想要站起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维持此坐姿有段时间，小腿不禁有点麻。

        脚跟用力蹬了蹬以甩掉麻痒的感觉，往窗户走了两步，长臂往前一伸，窗帘一抓一拽，强烈的光线立即刺得红肿双眼完全睁不开。

        从裤子口袋中摸索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手机已关机。

        也不知道是坏了，还是没电了。

        腾咏倩并不在乎，随意将手机抛到书桌上，再次发出不甚美好的“啪”一声。

        近乎破罐子破摔的任性行为，莫名让心里舒坦了一些。

        但是腾咏倩知道，这样做只是逞一时之快而已。

        她决定暂时撇下看着就心烦的手机，什么时候看顺眼了，什么时候再拿起来用。

        为了找个报时器，顺道克制自己的行为，腾咏倩刷了指纹打开已上锁的书桌抽屉。

        这是供予学生存放重要文件和私人物品的地方，腾咏倩在里头找到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长盒子。

        她小心翼翼地从盒子里掏出款式陈旧的机械表。

        这只月相表是俩妈妈在十岁生日那天送的，收到心仪的生日礼物她太开心了，当晚去睡觉都不舍得摘下来。

        却没想到，此手表会是亲爱的两位母亲留给她的唯一念想。

        每一回腾咏倩遇到人生之中的重要当口，或者烦心事导致情绪极度颓丧，她都会拿这只表出来戴。

        手表莫名的给予一种安定感，宛若两位母亲依然陪伴在身边，寸步不离地守护，从来不曾离去。

        今天却不一样。

        戴上手表之后，不知为何，腾咏倩心中变得更加空落落。

        空虚寂寥的落寞感觉，让她突然意识到，现实是无比残酷的。

        自己万般思念的柔爱母亲，早在多年前就离开身边。

        再是努力睹物思人，往生者仍旧无法复活，腾咏倩依然是个独自存活于世的孤儿。

        但凡她越是想要的人，却总是离自己越来越远。

        亲情是这样，爱情似乎也是这样。

        难道自己就是注定孤独一生的命？

        腾咏倩望住窗前难得灿烂的冬日阳光，兀自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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