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生辰
知根知底。
宝鸾脑海中闪过一大串人名。
透过朦胧泪光, 她悄悄看一眼班哥,他侧脸清俊身姿端方,晒黑的肌肤恢复几分白皙, 指间夹着帕子柔柔擦拭她被泪痕打湿的面庞。
察觉到她的目光, 他坦荡荡地迎上来,不等他用那种宠溺的眼神冲她一笑, 宝鸾慌忙转开视线。
离开茶楼的时候, 恰好碰见袁骛。
袁骛没有看见她, 他身后跟着一人,是个女郎。
宝鸾拽住班哥, 示意他不要出去。两个人重新坐回雅座,宝鸾悄悄窥探。
她仍记得阿姐的事。
之前她婉拒阿姐追问桃花村的故事, 是怕阿姐好奇那说故事的袁骛。后来不出她所料,阿姐果然记住了袁骛。
阿姐无法从她这里探听消息, 竟然托人去宫外打听袁骛的事。
一个久居深宫从不与外界接触的人, 忽然一改低调胆怯的行事, 想尽办法打听一个郎君的事。
在宝鸾看来,这叫大事不妙。
若是没有崔莲娘,阿姐对袁骛感兴趣,她肯定很高兴,说不定还会想办法让袁骛亲自到阿姐面前讲故事。
袁家虽算不上显赫之家,袁骛也没有爵位在身, 但他自己有本事,人也生得俊朗, 若能做驸马, 也算是段良缘。
可惜, 袁骛身边已经有了个崔莲娘。
论相貌才学, 阿姐和崔莲娘不分上下,甚至阿姐更胜一筹。可崔莲娘姓崔,是博陵崔氏,是千娇万宠的崔家嫡女。阿姐虽姓李,却连大名都没有。
阿姐是争不过崔莲娘的。
宝鸾瞧清袁骛身边跟着的那人,是崔莲娘无疑。
两个人同进同出,可见关系比上次在崔府花园亲吻时更为亲密。
早在袁骛出现的时候,班哥就注意到宝鸾对袁骛非同一般的探究眼神。此刻她趴在用来隔断的屏风上,似乎想从缝隙中多看出点什么来。
班哥扫了扫不远处袁骛落座的方向,目光阴沉:“小善,你在看什么?”
宝鸾头也不回:“看袁二郎。”
话毕,腰间多出一双滚烫的手,不等她回过神,已经被班哥从身后搂抱拖走。
“乖,莫要窥伺他人。”班哥在她耳边道。
隔着薄薄的衣袍,她的后背贴在他硬硕的胸膛上,他的手臂强壮而有力,腾出一只手捂住她眼睛,只余一只手在她腰间,亦能掌控禁锢她。
宝鸾下意识挣扎了几下,挣不动,他脑袋抵过来,自她耳垂擦蹭而过:“正好我知道袁二郎一件事,你想不想知道?”
宝鸾点点头。
班哥松开捂她眼的手,宝鸾侧眸,没再朝袁骛的方向看,余光定在班哥近在咫尺的脸。
他下巴青色的胡茬,浅浅一层,淡得几乎看不出,贴着她脸说话时,蹭得她痒。
她的心思立即从袁二郎转回班哥身上,对他飞速成长的身体和面庞细微的变化感到新奇不已。
宝鸾面热,忍不住上手抚了抚班哥的下巴,心想:原来不止她一个长大。
他的胸膛更加壮硕,身材更加高大,也许他和她一样,也会在夜里时,揉着酸胀的胸脯疼得慌。
宝鸾摸完班哥的下巴,自然而然搭上腰间那只大手,有一下没一下抚弄他骨节分别的手指,和自己的手比大小。
班哥正想着如何将宝鸾的视线从袁骛身上移开,还没开口,她已经丧失兴趣,摸了他的下巴又摸他的手,弄得他口干舌燥,意乱情迷。
不敢再贴得紧,他隔开两人的距离,手仍放在她腰上,舍不得拿开,任她肆意把玩。
“说呀。”宝鸾催促。
“袁二郎在打听大公主的事。”班哥盯看宝鸾神情,特意加一句:“他似乎对大公主很感兴趣。”
宝鸾一听,顿时恼怒:“他打听我阿姐做什么?”
班哥顿了顿,随即心生妒意,面上不显,温温柔柔地笑着,袖中另一只手握紧拳头。
“不知道,若要我猜,许是因为大公主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袁二郎未娶,大公主未嫁……”
话未说完,被宝鸾气愤打断:“他休想招惹我阿姐。”
班哥敛眉。
宝鸾本就懊恼自己将袁骛的桃花村故事说给青娘听。正因为她在青娘面前提起袁骛,青娘才知道袁骛这个人,说不定还对他生了几分好感。
倘若青娘真的因为桃花村的故事和袁骛结缘,卷入袁骛和崔莲娘之间,青娘定会受伤。青娘受伤,那她就是罪魁祸首。
宝鸾一旦防备一个人,那这个人所作的一切事都会成为别有用心。
此刻她对袁骛的好感荡然无存,甚至怀疑当初袁骛是不是早就知道她会在青娘面前提及桃花村故事,从而引起青娘的注意。
宝鸾越想越觉得可疑,指着台上唱戏的小生对班哥道:“你说得没错,世间郎君大多是负心薄情郎,有了一个还不够,竟还肖想另一个。”
班哥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虽是指责袁骛三心二意,但无半分拈酸吃醋之意。
他眼底重新簇笑,道:“是啊,所以他们都配不上小善。”
宝鸾唤来茶楼伙计,命他买只鳖。
鳖送进袁骛所在的雅座,宝鸾特意撩起帷帽,从门口过的时候,朝里狠狠瞪了眼。
袁骛手里捧着鳖,见宝鸾现身,先是一愣,而后恍然大悟。
“原来是骂我王八。”
崔莲娘推他:“你怎么得罪她了?她最是好性子的一个人,竟送只鳖来骂你,连我都被迁怒了。”
袁骛道:“我也不知道。”
崔莲娘怀疑地看着他:“你真的不知道?”
袁骛摇摇头。
崔莲娘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一遍,叹道:“是我多想,她那样的人物,怎么可能看上你?全天下,也就我瞎了眼。”
袁骛:“……”
崔莲娘懒得理会他,朝窗下一探,宝鸾正在上马车,旁边班哥低头柔柔含笑,嘴里说着什么,似在哄宝鸾高兴。
马车停在路边,并未行进,半刻功夫,班哥走开又回来,手里多了许多小孩子喜欢吃的甜食。
崔莲娘见了,不由羡慕。
她家中几个兄长,除大房的堂兄外,无一人有这般体贴心思。
“三公主新得的这个兄长,倒是对她极好。”崔莲娘惆怅,“要是你对我有他待三公主一半好,我也不必天天想着该如何划花你的脸打断你的腿。”
袁骛:“……”
崔莲娘关上窗,回眸问:“你大兄要寻的那个人,寻到了吗?”
袁骛:“还没有,正在打听。”
崔莲娘担忧:“大兄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若能早日寻到那人,一了心愿,或许大兄的病就能好转。”
马车里。
宝鸾气呼呼骂袁骛,骂完袁骛,又骂自己,道:“他竟将心思打到我阿姐身上,实在太可恶,枉我平日觉得他是个好人,真是有眼无珠。”
又道:“我绝不会让他有机可乘,他最好趁早死了这条心。”
班哥头一回听她骂人骂这么多句,看来是气极了。
拍着她的后背,一句句温声宽慰。既心疼又爽快。
骂吧骂吧,除了他之外,世间没一个好郎君。
班哥:“袁二郎最近在替东宫做事。”
宝鸾:“我要去太子阿兄面前说尽袁二郎的坏话!”
班哥:“圣人似乎想要重用袁二郎。”
宝鸾:“我要去阿耶面前说尽袁二郎的坏话!”
班哥忍笑,问:“你说了他的坏话,太子和圣人就会信吗?”
“会的。”宝鸾咬唇,语气弱下去:“应该会的。”
班哥握过她的手:“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我是信的,以后只要你在我面前说人坏话,无论那人是谁,我都会舍弃。”
宝鸾也知道自己只是说说气话而已,真让她去太子和圣人面前说一个朝臣的坏话不再重用他,她肯定是做不到的。
“他若敢接近阿姐哄骗她。”宝鸾握紧拳头,下定决心:“我定会让他好看。”
宝鸾将人将这几日听过的戏写成册子送去给李青娘,又搜罗许多痴心女郎薄情汉的故事送过去。
每个故事的男主人公皆姓袁,皆面目可憎。
好在李青娘并未继续打听袁骛的事,袁骛那边也没有动静,直至夏天过去,宝鸾发愁的心才稍稍宽解。
至九月生辰,宫中大办庆寿宴。
宝鸾和班哥的生辰在同一日,由宝鸾做主,两个人一起过生辰,不分开置宴。圣人自然应许。
宫宴设在蓬莱殿,往来庆贺的人络绎不绝。
班哥办了几件好差事,手里握了几分实权,渐渐有人向他靠拢。
众人一口一个“六殿下”,殷勤热情,犹如众星捧月。
班哥命人将自己的案席和宝鸾的案席并排而列,两个人坐在一起,无论谁来敬酒,皆由班哥接下。
宝鸾在旁算着,他接下的敬酒足足几十杯,可他仍是面不改色。
“喝这么多,你不怕醉啊?”
“我高兴,醉不了。”
他和她坐在一处,盛装华服,旁人上前敬酒,虽说的是祝寿词庆生辰,可他觉得,这和祝贺夫妻的情形并无二样。
班哥宽袖一只手快速伸过去,挠了挠宝鸾的手背,悄声道:“以后每年我们都如此,可好?”
他说这话,眼里总算有了醉意,宝鸾点点头:“好。”
她压下心中的疑惑,不再想他明明千杯不醉,为何那天月下祈愿喝一壶清酒便醉了。
班哥得了宝鸾的许诺,一时间畅想了许多,脸上泛起酣红,这层浅红落在宝鸾眼里,便成了她进一步说服自己的理由。
瞧,他脸都醉红了。
哪来什么千杯不醉,他那天晚上肯定也是醉的。
今日的宫宴,皇后也有出席。
宝鸾察觉到皇后看班哥的眼神,似在探究什么。
和皇后一同前来的,还有齐家那几个新来的郎君。
宝鸾等了许久,不见齐邈之的身影,反倒是齐家大郎领着几个郎君上前向她庆贺。
宝鸾很不喜欢齐家大郎盯看自己的眼神,偏偏皇后将班哥召去了,几个兄长随之一起走了,没人替她挡酒。
换做以往,宝鸾不想搭理,转过脸不看便是。但今日是生辰宫宴,齐家大郎身边还有皇后的女官。
看女官的意思,竟是想让她接了那杯酒喝。
宝鸾皱眉,接过酒的时候,假装不小心失手打翻酒杯,抿一口茶,当做是接了齐家大郎的好意。
女官没说什么,领着几个齐家郎君往别处去了,留下一个齐家大郎,迟迟不走。
齐家大郎定定地望着她,像是痴傻了一般:“殿下风华,比初见时更甚。”
宝鸾冷冷道:“是吗?”
齐家大郎忙忙点头:“如殿下这般天仙的人物,世间罕有。”
宝鸾被他缠得烦了,态度更是冷淡:“嗯。”
齐家大郎朝前几步,想坐到宝鸾身侧,撩袍尚未坐下,宝鸾喝住他:“这是我六兄的坐席。”
齐家大郎面上闪过几分恼意。
在幽州时,他是齐家的嫡长子,人人惧他尊他,无人能越过他去。因皇后召命,他和族里几个郎君来到长安,长安城虽权贵满地,但他何尝不是其中之一?
在长安不能像在幽州那般为所欲为,可他也是被人追捧着的,何时受过女郎的呵斥?
这无双公主的大名,他早就耳闻,那日端午节初见,惊鸿一瞥,自此便记住了。原本早就想亲近,无奈一直寻不到机会,今天宫宴,皇后特意派了身边女官相随,为的就是让大家知道,他们齐家郎君是皇后重视的人物。
这个小公主倒好,竟半点面子都不给。
齐家大郎心中生出怒火,他自诩不是什么良善人物,又有皇后撑腰,小公主虽得宠,可终究不是皇室亲生,他好心来给她祝寿,没个笑脸也就算了,竟还斥他。
齐家大郎笑了笑,停住脚步,回身重新端起案上的酒,斟满一杯,递到宝鸾面前:“既是六殿下的席案,那我便不坐了,只是方才我给殿下敬酒,那酒殿下打翻了,实在不吉,我重新再敬一杯。”
宝鸾懒得理他。
她虽对齐家人敬而远之,但也不必怕他们。
她是阿耶封的公主,不是齐家人封的公主。
皇后厉害,可齐家这几个酒囊饭袋的纨绔子弟算什么?
齐家大郎举着酒杯迟迟没人接,一时愤恼,竟想来拽宝鸾的手。
刚一动作,背后挨了一脚,摔到地上,吃痛不已。
“谁?是谁!”
齐家大郎大怒,不等他从地上爬起来,又被人踩回去。
齐邈之一只皂靴踩在齐家大郎背上,腰间抽出剑,抵在他脖颈上,冷笑:“是你无错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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