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86 贼势腾风雨-3
决定前往鄂州后,周和、王冲翼等便立刻出发,护送赵环兼程南下。景王赵杞不久前还是皇城司监视的目标,平心而论,皇城司诸将认为赵柯才是名正言顺的正统,又不愿因此而臣服北虏,陈东尊天子不奉乱命的主张,正和了诸将之意。而赵行德和皇城司也有渊源,当年王彦和沈筠都曾在暗地里给赵行德一些帮助。
马援望着这行人马的背影,羡慕道:“快马兼程,很快就到了吧。”这几名太学生决定前鄂州投奔赵行德。马援心下计较,若能骑马前去,可能更受重视一些。不一会儿功夫,唐子山义兵就招揽了十多名丁壮,梁绣也感觉十分满意。这时南北隔阂甚大,这些流民的口音和唐州人相若,梁绣以为他们比南人要容易管束。投军的流民多是没有家室,北人思乡,打起仗来也会更用命一些。
天色还不晚,树林中休息的百姓陆续动身。此地离襄阳也只有一百多里路了,若脚程快的话,明天就能赶到襄阳。东南王师重兵驻扎襄阳,到了那边便算暂且安稳了。到了那边佃几亩田,做点工先维持生活,这就是大多数人仅有的打算了。人离乡贱,这些百姓在乡多为中产之家,这一番离乡背井,长途跋涉地逃难,并没有别的奢望,只求过个安稳日子,不要过北虏治下那般朝不保夕,猪狗不如的生活。
襄阳与樊城南北夹汉水筑城,在方腊乱起之前,宋国的百姓多是从三国话本知道这个地方,孙坚在此被黄祖部将所杀,关羽水淹七军后又兵败,都令人扼腕叹息。从方腊乱起之后,襄阳成了东南行营帅府所在,刘延庆率领七八万人马北上勤王,走了将近一个月的路,一听说汴梁陷落,官家被掳的消息,七天便退回了襄阳,行军前后缓急迥异,颇为时人所诟病。尽管如此,北虏大军压境之下,这支大军已成了东南半壁的希望,也有不少人赞他老成持重,为朝廷保持了一支精兵。有些不明事理之人,甚至把大名和襄阳相比,不但指斥赵质夫、秦桧等清流误国,还污蔑王彦不能像刘延庆保全师旅,是河北兵败得罪人。
刘延庆站在襄阳城头,望着北方,逃难的百姓络绎不绝。自问若是自己置身大名,下场也决不可能比王彦更好。所以,河北兵败,王彦殉国的消息传来,刘延庆不仅没有庆幸,反而有兔死狐悲之意。为防辽军细作,现在襄阳和樊城都不能接纳流民。百姓到了樊城后,副将付东明、王廪拣选愿意投军的丁壮,充实到各军里面,两个月来得了精兵三万人。再加上东南行营原有人马,襄樊两城已聚集了十万大军。
“大帅,这铁打的襄阳,就算是辽狗百万大军来攻,也得崩掉两颗牙吧。”
幕僚黄湛手握折扇堆笑道。但刘延庆面沉思水,眉头反而皱了起来。黄湛暗道不妙,小心地住口不言。刘延庆望着樊城那边,汉水渡船就没有停过,流民在樊城稍作停留后,便渡河南下,这些日子来,渡船越来越不够用,以至于汉水的北岸已经堆积了大批百姓。
“这些可怜人。”刘延庆摇了摇头。他生在将门世家,虽不比书香门第,也是锦衣玉食,他望着那些拥挤在岸边的百姓,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悯。东南与河北移镇换帅,刘家在河北的近亲姻亲,不少早已迁到了东南,只是刘家在河北根深蒂固,还有许多远亲陷在辽贼占据之地,不过刘延庆也顾不过来了。
“大帅,鄂州的军粮解到了。”部将丁几道秉道。
刘延庆“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黄湛趁机笑道:“大帅虎威凛凛,这陈少阳还算识相。”
刘延庆点了点头,脸上闪过一丝得色。
襄樊乃大军城高池深,粮草积储也不少。但大军屯驻之地,粮草用度非小,往常都是由东南州县转运而来,而鄂州扼在汉水和大江交汇,乃是转运军粮的必经之处。当陈东和岳飞在鄂州倡义举兵,尊天子不奉乱命之时,刘延庆还在返回襄阳的路上,便交代部将准备顺流夺取鄂州。这里面既有各为其主的意思,也是为了保全自身的粮道。谁料想,当大军抵达襄樊后,便遇到了陈东的使者。陈东承诺不截留东南州县送给襄阳的军粮,甚至连荆湖北路该供应的军粮也一粒不少,相应的,镇国军愿和东南行营相安无事,齐心对付北虏。
这样一来,刘延庆便又动摇了。他尊奉赵杞为天子尚可说是权宜之计,若举兵攻打陈东的话,在汴梁就全无转圜的余地了。最为重要的是,现在北边情势也颇为诡异。耶律大石虽然俘获了大宋君臣,但辽兵始终驻扎在汴梁城外,除了赵柯仍被扣留在辽军营中,如赵质夫、秦桧等相公,几乎所有朝廷重臣都还在汴梁视事,大宋朝廷仿佛还在照常运转一样。这种局面让宋人格外无所适从。就是蔡京眼皮底下的江淮一带,也有不少州县仍然接受汴梁“借兵平逆”旨意,为南下的辽军提供粮草。不久前李进孔彦舟裹挟数万在金陵作乱,也是以尊奉汴梁的名义,颇为蛊惑人心。现在情势似乎还有和议的可能,赵质夫和秦桧等人正在全力和北虏媾和,如果真的议和成功的话,那赵柯立刻就转危为安。而赵杞、曹迪、蔡京等人就真成了乱臣贼子了。在朝廷和辽军联兵攻打之下,刘延庆不信洛阳和太原能撑得住。
在战场上面,最不畏死的人往往最先死。所以,刘延庆虽愿部属拼死为他打仗,但自己却是再谨慎小心不过。镇国军实力不弱,又有大义名分,不到万不得已,刘延庆也不愿和镇国军拼个死活,白白耗损实力。毕竟他和岳飞都是朝廷的将领,不是争夺地盘的乱世诸侯。
随着辽军大兵压境,刘延庆的心思又有变化。辽军号称三十万之众,南下气势汹汹,东南行营现有十万兵马,而鄂州镇国军北上本部只有八千人,强弱之势悬殊。襄阳地处江淮上游,乃兵家必争之地。此地易守难攻,再往北的中原则是易攻难守。南兵夺得襄阳后,可以此为根据北伐,收复河南河北。北兵若得襄阳,凭借汉水和大江转运粮草,大军可以顺流而下,席卷江淮。
但是,辽军有必得之志,刘延庆却没有必守之心。他反复考虑的,仍是强弱悬殊。他出身河北,向来以为天下兵精锐莫过于河北,天下城池坚固莫过于汴梁。然而,以河北行营之强兵,以汴梁城之坚固,仍是不能抵挡辽军,凭什么十万东南兵马就能守住襄阳呢?这时候,刘延庆便又想退到鄂州了。他隐隐约约知晓,割让河北议和被辽人拒绝后,因为辽军透露出要放赵柯回汴梁,班师河北的想法,有人现在已经在考虑将和辽人划江而治,南人归南,北人归北的说法,那时候,襄阳对刘延庆来说,反而成了鸡肋了。普通百信不知,襄樊水军已经在收集汉水船只,准备运载大军前往鄂州了。这时,在刘延庆眼中,鄂州的乌合之众又不足为畏了,到时候给岳飞一个裨将的官职便罢。
“可惜了一座坚城啊,就是离中原太近了些。”刘延庆叹道。这襄阳城砖上的斑斑青苔,底下都是历朝争夺此城的箭痕血迹。他注目汉水北岸,忽然,樊城的城头燃起一团狼烟,三根烟柱笔直地冲上天空,在湛蓝的天幕映衬下显得十分狰狞。
伴随着狼烟升腾,堆积在汉水北岸的百姓们陡然将骚动起来,而百姓们则争先恐后地涌向岸边仅存的几条渡船,有的人甚至被挤到了汉水里,还有人跳进了尚且寒冷刺骨的河水企图游过汉水,汉水北岸仿佛下饺子一样都是人。他们惊慌失措的叫喊、争执,嘈嘈杂杂的人声鼎沸,隔着汉水的襄阳城头都听得清清楚楚。百姓们不知北虏何时会进逼樊城,但辽贼的阴影显然已经笼罩了所有人。
望着腾起的狼烟,刘延庆脸颊微微抽动,他身旁的黄湛和丁几道更是脸色大变。
这还是王彦主持东南行营时营建的烽燧。不管州县乡野,每三十里筑一座烽火台,以防贼寇。三炬狼烟,代表的是三千以上敌骑已迫近樊城。自从辽军多是轻骑,对沿途宋军据守的城池,大都以汴梁诏书劝降为主,因此进军急速。邓州知州许约和兵马荆超还没有倒向北面时,樊城就发现了辽军游骑出没的踪迹。狼烟时时燃起,短短十多天,便从最开始代表的五百骑入寇的一炬狼烟,到千余骑以上两炬狼烟,再到三千骑左右的三炬狼烟。
望着汉水北岸争先恐后要往南岸逃命的百姓,刘延庆不禁打了个寒战。若这三千骑只是前锋兵马的话,那辽军大兵和襄樊已近在咫尺。固若金汤的襄阳城,其实也是危如累卵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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