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巧、婉婷刚想跟上去，就被守在外面如同幽灵般的宫人拦住。

　　花嬷嬷才松口气，两蠢货，良媛进去了，她们跟着做什么！

　　浴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小李子抬头一看，手边的动作顿时停下，急忙行礼，“见过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九炎落闻言精神一顿，看都不敢看，哗一声缩进水里，羞涩地冒着火光。

　　章栖悦见状本紧绷的脸色扑哧一声笑了，上前几步接过李陌手里的毛巾道：“带人下去吧，我来。”

　　小李子闻言想看一眼殿下再行事，结果发现连殿下的影子也没看见，只好垂下头，带着众人退下。

　　章栖悦走到浴池边上，登上第一道台阶，白玉砌成的汤池里除了白乎乎的汤水什么也看不见。

　　章栖悦无奈地苦笑，眼睛里带着造化弄人的苦涩，她需要时他没在，他付出了，她心反而倦了，可她无意让两人的关系跟曾经一样恶化到无法愈合。她想做的事，需要他的支撑，何况以九炎落的性格，她不认为有多少事能瞒过他的耳目。

　　章栖悦把手臂搭在玉台上，温和地道：“再不出来可要憋死了，到时候史册上写得多难听不用我告诉你吧……”

　　哗！白色的水花扬起，九炎落急速趴在玉台上大口喘息，脸色涨得通红呛得咳嗽不止！

　　章栖悦赶紧上前拍拍他的背，嘴里的笑怎么掩也掩不住。这孩子太逗人了！至于吓成那样，她又不会吃了他！

　　九炎落好不容易缓过来，更加羞愤不已，恼羞得头都不敢抬起来，恨不得再次钻进水里憋死算了。可感受着背上的力道又舍不得，柔韧的触感滑在他背上，奇迹地抚平了他的烦躁。

　　但想到进来时栖悦因什么生气，还是忍着心里的贪婪，直起身离开了她的手，不敢看她地坐在池中的玉台上。浓白的水包裹到他胸部，他垂着头，在水里搅自己的指头。

　　章栖悦见状，含笑地拿浴巾沾了水淋在他背上。

　　九炎落心神一颤，僵直着不敢再动，双手打结的速度慢了下来。

　　章栖悦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变化，说不上为什么，心里闪过一道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快意，就好像这么吓他十分解气。可章栖悦知道，自己这想法很无聊，无聊得以后都不够九炎落看笑话。

　　栖悦拿着毛巾帮他擦背，脑海里快速组织着语言，“刚才……我不是故意的……”

　　九炎落赶紧摇头，迫切道：“是我不好，我不该……”说着就要转头解释。

　　章栖悦按着他没让他动，怕看到他的脸就想起他的眉眼有多冷，温柔地道：“是我不好，刚才想到了不好的回忆……”

　　九炎落闻言，眼里顿时闪过嗜血的光芒，恨不得把让悦儿留下不好记忆的人千刀万剐。

　　章栖悦的手在九炎落的背上无差别地感受到九炎落的怒气。

　　章栖悦温柔地笑了，好心情地想，真让人措手不及，掌握着这样一件杀器，如果折磨一下，丰润会不会舍不得，不过还是先拔了雷别炸了自己。

　　九炎落突然感受到悦儿的低落，紧张地转过身，鼓起勇气看向悦儿，紧张地低下头看垂着头落泪的悦姐姐，急忙道：“悦儿你怎么了？悦儿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章栖悦急忙摇摇头，赶紧擦擦眼角挤出来的泪，抬起梨花带雨的脸，咬着唇想对九炎落笑。

　　九炎落的心顿时被狠狠震了一下，这一刻如果章栖悦让他杀了丰润，他想他会毫不犹豫地去做，他的悦儿怎么能哭呢！多疼！

　　九炎落抬起手，慌乱地想抹掉刺眼的存在。

　　章栖悦眼睛一眨，眼泪掉得更凶。

　　滚烫的泪水灼痛了九炎落的手掌，他下意识地站起来，要把人揽在怀里安慰，一出水猛然察觉到凉意，又尴尬地缩了回去，“我……我……你，悦儿别哭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章栖悦赶紧摇摇头，对赤裸的九炎落没什么感觉，见得多了就是身材再好也腻了，“不是你的错……是我……我……”栖悦哭得更伤心了，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此刻终于见到了亲人，要一哭为快。

　　九炎落见状，猛然站起来，不顾身上的水渍，随便抓了件衣服披上，慌乱心疼地把人抱进怀里，“悦儿，你别哭了，我心疼，很疼。”真的很疼。

　　章栖悦趴在他怀里，竟悲哀地发现她忘了曾经刻骨铭心爱过的味道，取而代之的是某人永远清爽的薄荷香。

　　章栖悦急忙抛开脑中的想法，哭得声音沙哑，哽咽无助地道：“我没想过进宫，真的没有，一直以来你都把我当姐姐一样待，我……是皇上，皇上非让我进宫换他才肯罢休，我……”

　　章栖悦哭得更加伤心，整个人哭软在他怀里，无助得像个孩子。

　　九炎落心里很慌可又奇异地满足，她的眼泪落在他肩上，瞬间湿透了衣衫钻入他的皮肤温暖了他冰凉的心。这一刻他除了伤心还觉得安宁，是落叶归根的安稳，是寻找很久的安然。

　　他曾在心里幻想过无数次被悦儿依赖、依靠的情景，幻想的实现让他心里第一次觉得长大。这才是他努力追求，并求而不得的幸福，她该在他的怀里，而不是他看着她在别人身边笑。

　　九炎落不后悔他夺了，他非常庆幸他成功。只要那虚伪的丰润死了，白国灭了，谁还知道是他算计了悦儿，悦儿一定不会像怪皇上一样怪他。

　　九炎落抱着怀里的女子，极力收回他又散开的杀意，抱着她，死死地抱着。

　　章栖悦险些喘不过气来，但她没动，孤注一掷地开口：“你，你放我回去吧，我其实……其实……”章栖悦羞于开口地把那段过往、那天心如死灰下的最后奉献说了。

　　“所以我不能在这里，您知道吗？太子，您以后会有很多女人，会有比我更好的选择，我什么都不是，我只会让你蒙羞。太子看在你我相交的分上，让我长伴佛祖吧。”

　　章栖悦说完，扑通跪在地上，骨骼撞在石面上发出刺骨的声响。

　　九炎落傻眼了，整个人呆立在原地足足一刻钟。

　　下一刻！

　　九炎落突然拽起章栖悦，紧紧地抓在手里，眼中流露出疯狂的光芒。悦姐姐是他的，悦姐姐只能是他的，谁也不能抢走，瑞枫叶也没资格跟他抢！

　　不就是送了瑞枫叶一天，才一天而已，他和悦姐姐以后有很多天！很多很多天，多到悦姐姐会忘了瑞枫叶，忘了那个没能力守护女人的男人！

　　九炎落说服自己，死死地盯着章栖悦，好似章栖悦只要说瑞枫叶一句好，说一句要跟瑞枫叶白头到老，他就能掐死她，然后天天拜她的尸体。

　　章栖悦吓了一跳，但立即恢复正常，谁没有疯狂过，她当年疯狂地还想宰了欺骗裳儿的败类，可除了瞪瞪眼转身去求没本事的太监，她还能干什么！

　　所以瞪人有什么可怕的，尤其是九炎落，你有本事就再把我关进去，这时候你没资格怪我，更没资格怨恨我！是你爹非让我进宫，不是我非要进来，就算是欺君之罪，我稀罕那个欺君吗！

　　九炎落猛然抱住她，入怀的感觉让他突然想杀了瑞枫叶。嫉妒！疯狂的嫉妒！瑞枫叶竟然碰过他的珍宝，瑞枫叶有什么资格碰他的东西！

　　章栖悦突然打个冷战，九炎落的冰冷仿佛透过肌肤传进她的心里，冻得她浑身冰凉，心中恐惧。

　　九炎落似乎感觉到怀里人的不安和挣扎，急忙松了力道，急切地道：“悦儿，这不怪你，是他们不好，他们欺负你！我给你把他们都折磨死好不好，这样你就不怕了，就没人让你难过了。”

　　章栖悦顿时觉得太好了，你本来就不该怪我，你有什么资格怪我？我好好的日子被你们全家折腾成这样，竟然还要祈求你的原谅，讽刺！

　　章栖悦突然察觉到九炎落欺上来的唇，凉的，再掩饰也透着怒火的，冻得章栖悦瞬间清醒。

　　九炎落想吻她，不单想吻，还想把她嚼碎了吞进肚子里，看谁还敢碰、还敢用他的东西！简直是活腻歪了！活腻歪了！

　　九炎落还小，可并不说明他什么都不懂，更不否认他除了心疼，现在还想给身边的人点颜色看看，悦儿到底有多愚蠢才会选了那个男人，他的悦儿不该喜欢天下最尊贵最有能力的男人吗！

　　瑞枫叶有什么好，有什么好！让悦姐姐那时候选择了他，让悦姐姐最绝望的时候记得他！

　　九炎落吻着吻着突然伤心地哭了，本就支离破碎拼不起来的心好像又被人放在地上踩了无数脚，让他连捡起来都觉得脏。

　　他的悦儿，从未想过跟他白头偕老，有什么比这更打击他，更让他觉得自己卑鄙无耻，脏了悦儿的高贵无瑕。

　　九炎落猛然止住哽咽，从一旁拽下新毛巾，虔诚地浸入一旁木桶放置的清水里，淋湿了，转身过来给栖悦擦他吻过的地方。他觉得那些地方就像被他这盆肮脏的血喷到，被他这成天想着弑兄杀父、坑母埋骨的龌龊心思玷污，自己都为悦儿不值，为悦儿跟了他这样的人想把自己撞死！

　　如果他不抢，如果他老老实实地窝在南小院，如果他早死了，悦儿就能如愿，就能幸福。他到底还是成了最见不得人的东西，还是在他最不愿意承认的人面前。他生来多余，果然是多余，让所有的人不幸福，娘不幸福，丰润不幸福，现在连悦儿也不喜欢他。

　　章栖悦见九炎落情绪不对，猛然扯住他手里的布，看着他。

　　九炎落眼里有一丝慌乱一闪而过，瞳孔不自觉地涣散，仿佛前一刻还羞涩可亲的人，下一刻能长出利爪挠死人！

　　章栖悦脑中的弦猛然绷紧，她是多么熟悉九炎落现在的精神状态啊，就像她不小心撞见的那晚，他在活埋前一刻还宠在手心的妃子。

　　章栖悦恐惧地后退一步，却不知踩到了什么，猛然前倾下意识地抓住九炎落，衣服瞬间离体，她把人撞倒在了冰凉的地上。

　　噼里啪啦一阵响动。

　　小李子在外急忙出声，被花嬷嬷几声暧昧地喝斥止住。

　　“十三，十三，你没事吧，撞疼了没有……”

　　章栖悦急忙查看九炎落，本能地先去够他的脑袋，唯恐撞坏了。

　　九炎落感受到身上冰凉的柔软，眼睛一点点恢复焦距，刚才涣散的暴戾慢慢退去，看着她紧张自己的样子，感动的血液重新流淌。

　　他就知道，就知道悦儿是关心他的，是喜欢他的，不忍心他先死的。

　　“十三？”章栖悦疑惑地对上他灵动的眼睛，刚才那么大一声，莫非真撞傻了？

　　“你……感觉怎么样？”

　　九炎落闻言，被关心到愧疚地撇开头，不敢看悦姐姐的眼睛，“我……我没事……悦儿，你……你压到我了。”压的位置有些难以启齿，很疼，不是他小气不让她压，其实悦儿没什么重量，只是他真的很难受。

　　章栖悦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至于九炎落现在这样的状态，她不陌生所以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章栖悦只是看着九炎落的眼睛，看着他又像自己刚进来时一样，脑袋快扎进石头里的羞涩，紧绷的心瞬间放松，眼里的冷淡一闪而逝恢复如常，浅浅一笑，她赌对了！

　　有些事，早说就是无可奈何，晚说就是欺君之罪！

　　“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栖悦说着赶紧站起来，急忙为他找了件衣服披上，自始至终没什么不好意思。

　　反而是九炎落很不好意思，脸颊红得像草莓一样，就差烧过火也变成草莓身上的斑斑点点，“悦……悦儿，我……”九炎落小心地拽着栖悦的淡蓝色衣角，紧张得像第一次见她一样，不敢靠近又想靠近！

　　“我会对你好的……”比那些人对你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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