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打了
一盏茶的工夫后,膳食没有如约放在栖悦指定的地方。
章栖悦目光微挑,嘴角绽开一抹黏滑如蛇的丝丝笑意。
弄巧见状迫不及待地向慎刑司冲去!哈哈!看他们怎么哭死!敢在她家小姐面前耍威风,也不看看马王爷有几只眼!随后,弄巧赶紧收起脸上的表情,又是一副与婉婷老实巴交的憨厚有八分相似的笨奴婢。
弄巧饶了七八圈找到慎刑司恐怖阴暗的大门时,没有废话,一道“如朕亲临”的牌子,瞬间拍死了他们将出口的推卸之词。
一行粗壮的老太监婆子,拿着麻绳、木棍,撞开了储君殿小厨房的门,连拉带拽地拖走了厨房所有伺候的太监宫人。
花嬷嬷当场傻眼了,她还在苦口婆心地劝呢。小厨房的大总管是朝露殿膳食堂的大徒弟,那可是皇后的人,皇后把人拨来伺候太子,各种意思不言而喻,怎么……怎么就被带走了!
花嬷嬷猛然瞧见慎刑司背后的弄巧,险些没吓死,人……人是她叫来的?
弄巧“憨厚”地站在门口,不让一人跑出来,“如朕亲临”几个字被她捧在胸口,时刻提醒“阳奉阴违”的人们,抓人卖力点、揍起来狠点,别玩私下解决的“相爱”戏码!
花嬷嬷没注意到那个小牌子,在弄巧看不见的角落,偷拉了慎刑司跟她关系不错的小哥,塞了一两碎银子问:“怎么回事?不怕那边……”
宫里没有无缘无故的不合作,花嬷嬷沉浸宫海多年,自然能看出这是有人要跟良媛斗法。她正在衡量里面的深浅,就冲进来这样一群凶狼饿虎。
拿着棍子的小哥眉目清秀,他捏了捏手里的银子,虽然不多但足以让他卖嬷嬷一个情,低声道:“看到门口站着的吗?‘如朕亲临’,这次有人踢到铁板了。”说完,急忙抓人装箱。
花嬷嬷惊骇地看向弄巧,见弄巧憨憨傻傻满脸无知地杵在门口,却不知为什么,怎么都对弄巧轻视不起来了。一个面对混乱、嘶喊无动于衷的人,谁敢说她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
花嬷嬷突然想到了锦榕,这件事幕后的人不难猜,能在储君殿动手脚的只有她,显然良媛不是一个用吃亏投石问路的人。
花嬷嬷看着周围的乱遭劲儿,猛然觉得她在良媛心中根本不若弄巧、婉婷表现得那么重要,甚至可有可无。良媛根本不用靠拉拢她,就可以在宫里立足,这个认知让她一阵心慌。
消息很快传入正殿下人房。
“锦榕姐不好了!不好了!慎刑司的人把厨房里的人都带走了!说厨房擅离职守,目无主子,要通通发配到下面给猪狗熬食去!”
锦榕惊得立即站起,“什么!她哪来这么大手段惊动慎刑司!区区这点小事,厨房里的人不会辩驳吗?”锦榕心里发慌,事是她授意的,那些人会不会把她供出去?
锦绣焦急地道:“锦榕姐,您倒是想想办法啊。这下事情闹大了怎么收场,万一……万一……”
锦榕面色紧张,但立即强装镇定道:“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又没有让他们那么做,只是告诉他们太子不在要节约伙食,过了膳食点不要开火!我们做错了什么?我们什么都没做。”
锦绣闻言,也立即镇定了,心想:的确,她们什么也没错,只是就事论事,随即又道:“可……紫福阁这样反击,我们的脸面……”
锦榕目光冷冽地盯着地面,“我当然知道,她脚还没站稳就想着敲山震虎!没那么容易,你去派人把这件事漏给朝露殿那位知道,这节省开支可是皇后为太子祈福规定的。”章栖悦还敢违逆皇后,抓着皇后的语病不放!
锦绣也眼前一亮,心想姐姐真聪明,把这件事漏给权小姐,权小姐或多或少会影射良媛挑衅皇后的规矩,到时候……呵呵……
就算失败了也不要紧,权小姐和良媛有了疙瘩,以后还是她们这些宫人想怎么运作就怎么运作!
两人心怀鬼胎地一笑,急忙散场安排。
章栖悦既然动了,便会打蛇七寸而不是隔靴搔痒,“人都抓了?”
弄巧激动地道:“抓了。”看谁以后还敢太岁头上动土,“一个都没放过。”
“招供了吗?”章栖悦悠然地放下书,品了一口旁边的冰茶。
“还要招供?”
章栖悦眉头一挑,瞥她一眼,“去,提醒他们想少受些皮肉之苦,就放聪明点。早招的可以归岗;招晚了,储君殿的厨房可就没那么多位置了。”
弄巧眼睛一亮,“是。”
不一会儿,深谙此道的鬼哭狼嚎者便把锦榕卖了,人家才不管她说得多隐晦,总之她说了是事实!这时候自然是死对方不死自己为妙,而且这位良媛很有手段,未必斗不过一个还没爬上龙床的备用小主子。
章栖悦顿觉两耳清爽,这不就皆大欢喜了,“还愣着干什么,藐视主子还不抓起来,把储君殿所有丫头婆子都叫上,观刑,打四十大板以儆效尤!”
花嬷嬷当场险些没晕了,“良媛!万万不可,不可啊。这锦榕姑娘不同其他人,她是太子身边第一得势的人,从小就在太子爷身边伺候,可不能得罪她,万一打出了差错,太子怪罪下来……”
章栖悦闻言,抬起头看向花嬷嬷。
华嬷嬷慢慢噤了声,可……可……花嬷嬷还是忍不住提醒主子,快速道:“锦榕的话可没有漏洞。”
“那又如何?”章栖悦还想趁九炎落不在直接弄死她呢,找人揍她一顿都是轻的。至于理由?重要吗?看她不顺眼就算一个,谁有意见!
章栖悦看向慎刑司司管,沉静地道:“拉出去打吧,打坏了有牌子管着。”
新上任的二等大太监,为难地看了一眼花嬷嬷,再想想“如朕亲临”几个字,一咬牙,下去做了。
弄巧、婉婷见状,神态平平,区区一个锦榕有什么了不起的,以前太子也为主子罚过她。
花嬷嬷焦急万分,良媛这是要干吗,还没有侍寝,就传出打人的名声,太子怎么想。平日看着挺低调的小主子,今日是怎么了?
章栖悦是想开了,人都走到这里了,她还能怎么样。既然老天都不想那些女人过得逍遥,她就慢慢整,捏圆搓扁,全凭心意,否则多对不住锦榕的锦绣人生。
“你们不能抓我!不能抓我!”锦榕吓得不轻,怎么会这样,“我什么也没做,你们凭什么抓我!我要见皇后!我要见皇后!”
慎刑司做事就是一个快、准、狠,任你是天王老子,不得圣心,贵妃也敢打死,摸不透意思的就打伤。
这次显然是摸不透上面的意思,虽然良媛也是个主子还有护身符,可这位从小跟在太子身边,颇得太子看重的小丫头也是在他们那里上了号的,不说别的,单是小李公公紧张这丫头就够他们喝一壶了。
可良媛有令,他们必须得打。
慎刑司毫不手软,直接押了人,找了个空旷的院子,管事嬷嬷叫齐了太子殿所有宫女嬷嬷,还有部分太监,把锦榕打了一顿。
四十大板再怎么悠着使劲也皮开肉绽,血迹森森。
锦榕几度昏死过去,弄巧眼明手快地去厨房用加了盐的冰水把人泼醒,继续动刑。
哼!敢在小姐背后动手脚,你当你是谁!
整个行刑的场面狠绝利落,雷厉风行,从章良媛吃不上饭,到锦榕姑娘挨打,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
众人不禁看得心里发憷,心中恐慌,也首次见识了紫福阁那位如同隐形的主子,发起威来有何等的实力。原来是进了位心狠手辣的主子,锦榕明显不够人家下菜。
被迫过来观看的人群里,虽然有人觉得章良媛此举不明智,极有可能待太子回来后,见她手段狠辣冷她一段时期,可也不能否认,她有处置人的能力!
这一场打顿时让储君殿轻视紫福阁的宫人老实了几分,提醒自己记得给紫福阁端茶、递水时机灵一点;一些往锦榕身边靠的新进小宫人们也消停了。
一旁的宋嬷嬷咬牙切齿,这新主子下手可是够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锦榕,以后让她如何在宫里带人!待太子回来一定要让太子看看,后院都进了些什么人,也敢打太子宠在心尖的一等丫头!
事后。
章栖悦吃了一顿皇膳。皇上听说章良媛没能在储君殿用上膳,又把所有人打了一遍,并赐了章栖悦众多膳食安抚,每样都精挑细选,煞费苦心,唯恐章良媛吃了不如意给他退回去。
皇上此举让储君殿众人瞬间高看了章良媛几分,连宋嬷嬷也熄了火,不敢胡乱添油加醋。
花嬷嬷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这位章姑娘能成为第一位有封位的主子,果然是有通天的手段。
皇上担心章良媛再受委屈,派了他的乳娘,久不带人的陈嬷嬷出山服侍章良媛。
储君殿隐隐变了风向,对章栖悦越加恭敬。下人们有了难拿捏的事,不再去问皇后和锦榕,而是征询章良媛的意见。
中间皇后召见过章栖悦一次,章栖悦称染了风寒没有去。
章栖悦又不是傻了,皇后又不是皇上,皇后因为原太子的事对她不喜,这次据说又驳了她省吃俭用的作风,她会对章栖悦有好脸色,恐怕是想明着招待,暗自警告她一番。
章栖悦又没想着讨好谁,不乐意就不去,这个鬼地方她本就不想进来。这里的人一个也别指望她巴结,不喜欢她就不喜欢,她还懒得费精力跟她们爱得死去活来。
权皇后见章栖悦称病,顿时升起一肚子火!
“好大的胆子!”长长的五彩护甲崩落,权皇后气得胸口起伏,“本宫还请不动她了。”
权如儿赶紧给姑姑把护甲捡起来,见上面的漆刮了,便放在宫女端过来的盘里,让她们收下去,随后对皇后说:“姑姑,别动怒,也许章良媛真染了风寒呢?”
权如儿不说还好,一说权皇后更来气,“她能染什么风寒!她如果真病了,胡太医还不日夜不休地守着!就是咱们的皇上恐怕也会老不休地去看儿媳妇!”
眼明心细的房嬷嬷和朝露殿一等宫女,立即带着众人退下,唯恐皇后娘娘再说出惊人之句。
权如儿垂下头,没有接话,眼里的神情一闪而逝:有皇上护着又怎么样,只要皇后娘娘活过皇上,以后一国太后的威严还不是压在章栖悦的头上!
权皇后看了一眼权如儿更加生气,“她算哪门子媳妇,顶多是个妾,本宫何苦纡尊降贵地教导她。不识抬举的东西!你放心,本宫明天就去求皇上,封你为太子妃,看她以后嚣张!”
权如儿闻言眼里骤然闪过一丝恐慌,抬起头凄婉地看向皇后,“姑姑,万万不可。您也知道皇上一直没有松口,万一……万一皇上不同意,如儿的面子……”
皇后见状,怜惜地抚上侄女的头,心疼不已,“傻孩子,是姑姑亏欠了你。这次你放心,有姑姑在,姑姑说什么也不会委屈了你。一个定过亲且有那样经历的女子都能封,为什么你不能。姑姑这次拼了整个权家也要为你争上一争。”
权如儿脸上闪过一抹羞涩,垂下头叩谢,“姑姑事事为侄女着想,侄女无以为报。”
“起来,起来,你我一家人,是姑姑没有带好你,总是让你受委屈,你别怪姑姑才是。”
权如儿闻言抬起头,眼里有零星泪光闪烁,语气哽咽,“如儿知道姑姑是为如儿好,是如儿命苦,无福消受……”
一句话,权皇后瞬间疼在了心尖上,自责不已。这些年她一味为自己着想,没顾上如儿的处境,是她不好,是她对不起嫂子,对不起权家。
丰润帝四十年夏末,六势之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收编,从破了东南、正南、西南局势后,西北局势加入皇家阵营,从西向南一路凯歌地在西北前线与太子的第一军会师。
此刻,历时两年之久的六势之乱宣告终结,打扫战场的事交给西北将军,太子即将班师回朝。
萧条的边疆,原野一片冰天雪地。西北苦寒,将领善战,是大周国抵御大胡国的一道屏障。
这里沃雪万里,冰霜瑟瑟。
九炎落一袭将服,披着火红的狐裘带着亲卫一等功,如幽灵之队出现在西北最高峰难以攀爬的陡壁上。这些人却如履平地,来去自如。
不一会儿,一株盛放的蓝色冰山雪莲出现在九炎落面前,翠绿色的三瓣叶子,绿得好像初春第一棵小草,脆弱、娇小,上面是层层叠叠的蓝色花瓣,散发着无尽寒气,却美得让人屏息。
九炎落仿佛看到她站在他面前,漫天冰雪丝纱飞舞,再寒冷的天气,也抵不上她的温暖一笑。
九炎落小心地把蓝色冰山雪莲装入带来的冰器里,试图保住它不凋谢,让悦儿见一见寒风中的雪莲之姿。
“殿下,起风了,我们要尽快离开。”
九炎落收起巴掌大的冰器,跟着一等功,几个起步间消失在茫茫冰山上。寒风吹过,填平了刚刚有人来过的痕迹。
临近归程,九炎落反而睡不着了,披了衣服起来,推开窗户对着外面的银白发呆。
前段日子期盼到疯狂的喜悦,现在变得越来越忐忑。不知为什么,九炎落觉得自己有些怯场,怕回去后她求自己见瑞枫叶,怕她恳求自己成全他们。
他的悦姐姐。
如果那样无疑在割他的肉,他宁愿抱着一颗她在等他的心,这样期待着。
当他知道悦儿答应时,皇上已经把栖悦接入储君殿了。九炎落觉得自己那时候笑了,笑得像个傻子,迫不及待地想冲回去看看她,哪怕她不理他!她也在他能触碰的地方,等着他回家。
那种感觉,仿佛最后一道缺口被填满,完美得让九炎落觉得世界都多了几分善意,老天厚待了他。
外面传来车马整顿的声响,明日就要拔寨回营,九炎落看着窗外的月色,心中满是忐忑。
悦儿……
我只求你别说让我没勇气面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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