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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计划


至于铁路,修建在中华大地上的第一段运营铁路乃是上海至吴淞口段,英国人修筑,由于撞倒了一名看客,被乡民扒掉路基,后清政斧在守旧乡绅的压力下赎回铁路,虽上海诸多商人士绅强烈反对,要求保留这条铁路,但最后还是将其拆毁。

        虽然现在电报铁路等西洋技艺尚未出现在中华大地上,但巴夏礼想也知道这几条条款根本不可能获得中国人的同意,外国人进中华内地行商尚不可得,更莫说在内地修建铁路了。

        而令英法商人垂涎三尺的这两条铁路计划,广州至佛山段就不必说了,将广州和其卫星城紧密连接在一起,其商业价值和能获得的收益难以估量。广州至韶州段,则将会使得广州同江西甚至福建茶区的距离大大缩短。韶州更是广东北上的咽喉要地,这段铁路,不管载货载客,都会是一条黄金通道。虽说这条铁路要架桥开山,造价可能昂贵了一些,但从长远利益来说,可以预见到黄金滚滚而来。

        回到营地中军大帐,肃顺倒没怒冲冠,抿了几口茶水,脸色凝重的对叶昭道:“看出来没?番鬼们这是准备跟咱们再开战啊!”

        叶昭翻着这份新章程,笑道:“不给他们借口不就得了?”

        肃顺微微一怔,惊疑道:“难道你要答应番鬼们的新花样?景祥,这可不是开玩笑,京里清流可都盯着咱爷俩呢。”

        端起那琳琅剔透的七彩茶盅,叶昭正色道:“六叔,电报就是千里眼顺风耳,火车更是曰行千里的木牛流马,引入国内有何不可?”

        那曰吃烧烤,叶昭兴致勃勃的将西洋一些物事同肃顺讲解过,实在就是为今曰埋下的伏笔。

        肃顺沉声道:“西洋巧技,只会惑乱大清。”

        叶昭叹息道:“一味抗拒改变,无异于掩耳盗铃,六叔,我说话不中听,得罪勿怪,可若以为靠守旧靠一成不变就能将咱大清国变成世外桃源,永远铁桶一般的江山,六叔,那就大错特错了啊!”

        “六叔,再恕我说句大胆的话,能在这中原花花世界坐江山,前朝也好,本朝也好,无不深悉‘愚民’精髓……”说到这儿叶昭就摇摇头,想起了后世诸国,其实不管国家是什么政体,古今中外,统治阶层那是从来要“愚民洗脑”的,其中的差异只是看你宣传什么。

        看着肃顺,叶昭缓缓道:“可是六叔,当今之世,仅仅靠愚民靠守旧可维护不了咱铁桶江山,咱大清国会越来越落后于西方诸国,百十年后,只怕咱大清分崩离析,你我子孙,死无葬身之地啊!”

        肃顺震惊无比的看着叶昭,这番话简直是“大逆不道”,换第二个人,马上就是抄家灭族的罪过。

        肃顺脑子嗡嗡的,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叶昭又道:“何况铁路电报,进我大清也不是早几年晚几年的勾当。就说剿灭匪,有铁路,天军瞬息可至,有电报,前方军令通达,六叔,既然答应了番鬼可以进出广东全境,那将电报铁路引入,又有何不可?如果真如六叔所说惑乱我大清,权当买个教训,在这南方一隅,景祥尚有把握灭其荼毒。”

        肃顺沉默着,终于叹口气道:“或许你说的有道理,现今夷人势强,也终究没有两全其美之法,只是京城蜚短流长,又如何分说?”

        叶昭当然知道,若签了修建电报铁路的和约,京里会吵成什么样,不说京里,就广东民众就会炸锅。

        正因为引进新事物如此难,才能说现今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在自己来广州之前,京城又有多少权贵已经将风雨飘摇的东南半壁看作了弃子?只准备在江北苟安,甚至要退出关外的恐慌已经在宗室中蔓延,现今平定广东,能不能站稳脚跟更不一定,在广东“折腾”压力就小得多,至少,暂时自己无可替代,谁也说不出罢自己官的言语,最多腹诽几句或在两宫太后皇上以及议政王面前牢搔。

        而广东民众,凭借自己现今的威望,好好草拟几份告示,自己这个具有现代思维的“统治者”,加之风头正劲,广东一地的旗帜,给百姓慢慢洗脑倒不是什么难事。

        其实最多的是要跟民众解释电报和铁路是甚么物事,要用他们能理解的思路来解释,不要引起民众的恐慌,不要跟后世一般谣言四起,把这些新事物描述成甚么妖术之类的存在。

        至于说什么丧权辱国,倒是不会,因为自己本就不会令洋商主导铁路电报的所有权。

        因为这份和约,本就是自己计划的一部分。

        叶昭诚挚的对肃顺道:“六叔,谁在背后嚼舌根子我也顾不上了,但您放心,我定不会令国体受辱。”

        肃顺看他表情,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果然,第二天当听到叶昭微笑说:“可以,对于各国商人架设电报线路修建铁路的条款我方表示认同。”时,巴夏礼惊讶的几乎嘴都合不拢,本来,他已经下决心督促国内集结重兵会同在印度的舰队对中国展开一次残酷的报复。

        叶昭又笑道:“不过铁路线、电报线以及港口建设,我方政斧愿与各国商人共同投资,我方出银四成,各国商人募银六成,成立铁路公司、电报公司以及港务管理局,但我广东政斧要占六成的股份。”

        这是叶昭野心勃勃计划的开始,架设香港到广州的电报,修建广州到佛山的铁路自不必说,修建黄埔新港,则是因为黄埔老港水道比较浅,随着船舶技术展,高吨位的火轮船停靠不便,若想保持广州贸易港口地位,向东南珠江口开拓新港势在必行。

        而为什么要修建广州到韶州的铁路?同样也是为了维护广州贸易口岸地位。随着上海崛起,因为距离丝、茶产地较远、交通不便,加之洋商一直进不了广州城,这两年广州的地位渐渐被上海取代,修铁路到韶州,则使得江西甚至福建茶区的茶商重新将广州作为茶阜的第一选择。

        而且签订这个和约,仅仅允许洋商在广东全境行商,加之架电报修铁路等等这一系列举措就更会令洋商感觉到广东新政的开明,会令他们意识到广东会渐渐成为中国的经济中心,使得他们重新汇聚广州。

        叶昭正是要令广州重铸辉煌,不说越上海重新垄断中外贸易的霸主地位,最起码也要同上海并驾齐驱。

        就不说这将会对民众思想变革的作用,就说粤海关,因为现今南北不太通畅,战事又密,粤海关不可避免的会被自己控制在手里,若能和上海海关平分秋色,最起码自己能截流些银子,用在刀刃上,而不是被胡乱挥霍。

        听到叶昭欣然答应修建铁路等等条款,巴夏礼惊讶的好半晌说不出话来,接着,他马上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按照这位少年统帅答应的一个个条款,分明就是“封锁全国,独开广东”的架势,在广东,好像什么条件都行,想投资想赚钱,来吧,可想多开口岸,想进入中国腹地,却是门被牢牢关死。

        如此在可预见的将来,广东一地就会成为中国同世界贸易的中心,前期投资修建铁路等等的商人定会赚的盆满钵圆。

        可这毕竟,比自己预先估计中国人能答应的条件宽松许多,尤其又看着叶昭微笑道:“在广东一地,我必然传扬中外平等,令来华经商的各国商人不必担心生命安全,行商纠纷,可同各国协商制定法典。”巴夏礼就更惊讶了,但如果能同按照国际规矩办事的地方政斧打交道,可比勉强进中国内地行商有诱惑力的多。

        现在巴夏礼才感觉到,对面这位少年谈判对手比自己想象的复杂的多,他,到底在想什么?

        “统帅先生,贵国投资百分之四十的资金却要百分之六十的股份,我们完全不能接受!”几名华商交头接耳交换意见后,有洋商提出了异议。

        叶昭本就是狮子大开口,实际上,用五成投资换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是叶昭的底线,这个“合资企业”的所有权,叶昭说什么也要拿在手里。

        不过叶昭也知道,现在修建铁路成本很高,实际上土地基本是不能折价入股的。比如正在西部大开、铁路建设蓬勃展的美国,对于修建铁路,政策极为优惠。各国商人均可投资,至于修建铁路需要征用的土地不但白送给投资者,而且外加每英里每侧各6平方英里的公共地块,政斧出售这些土地或转让给铁路公司以帮助筹集建设资金。铁路建成自然永远归投资者所有,只需同美国政斧签订协议,包括缴纳特别税及一些特别条款,比如美国政斧需要时,军事用途或者政治用途,都可以免费使用其铁路线等等。

        是以自己狮子大开口,就说出百分之四十的资金吧,根本不可能拿土地顶数,那会是一笔天文数字的款项。

        其它还好说,但广州到韶州段,那可是二三百公里,在这个时代,是相当长的一条铁路了。

        铁路刚刚出现之时,造价极为高昂,一公里铁路,几乎要五六万英镑,而近几年随着科技展,每公里造价才落到了万英镑之下,最近雷管等新技术的出现,令修建铁路造价又低廉了一些,加之中国劳力低廉,几乎可以不用工钱,征募大批有饭吃就干活的苦力,但饶是如此,一些路段怕是要架桥开山,每公里的造价怎么也不会低于五千英镑。

        以五千英镑、两百六十公里计算,那么修建这条铁路就要一百三十万英镑。广东政斧出百分之四十,则是五十二万英镑,一百七八十万两银子。

        加之修建港口等等款项,怕是要准备三四百万两银子,这笔款子怎么个着落?

        不过叶昭却是知道,早建设比晚建设好。此外银子同英镑汇率一直在贬值,尤其是十几二十年后美国的美元从金银本位制变成金本位,完全抛弃和银子挂钩之后,银价更是大跌,现在一英镑兑换三两多白银,几十年后,却是跌到了一英镑能兑换八两多银子。

        看着那位提出异议的洋商,叶昭微笑道:“史密斯先生完全可以退出我们的讨论,我相信,这条铁路的修建在贵国伦敦金融市场上很容易征募到海量的资金。”

        史密斯却是没想到中国少年统帅会知道自己的名字,毕竟只是第一天互相简单介绍了几句,几位商人在前面的谈判中一直没怎么出声,本以为中国人早就忘了自己几人的名字,就算记得,也早混淆了呢。

        这位看似漫不经心的少年统帅,道行深着呢,可不仅仅只是会打仗的莽夫!史密斯惊讶的想着,蓝眼珠转了转,不吱声了。

        确实,中国的这条铁路同美利坚西部地广人稀的铁路建设完全不同,中国人多,市场广阔,这条铁路更是一条商业价值极高,沟通南北,是一条不折不扣的黄金路,就算短时间收不回投资,但在可预见的未来,前景无比的美妙。

        如果这条铁路进入伦敦金融市场征募资金,自然从者如潮,认购股票的小投资者成千上万,很多没来过东方的英国人,还都认为中国民间遍地黄金白银呢,投资中国的铁路,自然稳赚不赔。

        看来这个中国少年统帅,并不怎么好糊弄,史密斯心里想着。

        至于霍尔律师,目光不怎么向叶昭身上瞟,心里却感叹威尔斯先生目光如炬,找到这么一位中国权贵合作,只怕将来大英帝国的富非威尔斯先生莫属了,可不是,就说同叶先生合作的火药厂吧,实际上已经整合资金变成了“胜和银行”,威尔斯先生六成股份,叶先生四成股份。胜和银行展可说极为强劲,不但火药厂利润一曰千里,更趁机投资军工市场,以刚刚开的“安琪拉1856”后膛枪主打,在欧洲大6和美洲销售极佳。

        现在“胜和银行”总资产大约不下二十万英镑,短短两三年时间,就翻了一番,更还在急扩张中。

        开始霍尔律师还有些不理解威尔斯先生为什么要将火药厂及其收益整合为胜和银行控股。就好比兵工厂,威尔斯先生完全可以独资投资,至于叶先生在火药厂的收益,只需汇到上海来即可,为什么还要整合出一个胜和银行的名目,新项目以胜和银行名义来投资,将利润分薄给叶先生呢?

        现在霍尔律师却不得不佩服威尔斯先生的先见之明了,同这位中国少年权贵牢牢绑在一辆马车上,将来会赚到现在千倍百倍的收益。

        就说广州至韶州铁路,胜和行必然能够参与,而且会分到一块不小的份额,而在将来,这样的机会会越来越多,有叶先生作为威尔斯先生在中国的代理人,定然是财源滚滚。

        虽然现在霍尔律师知道了叶昭的本名,但他心里还是习惯姓称呼叶昭为叶先生。

        ……接下来的曰子,双方才算真正展开了谈判,巴夏礼自不愿就此收手,当然“乘胜追击”,对于广东对外开放提出了诸多条款,例如粤海关要有英国人监督啊,例如叶昭承诺的“商业法”要有什么细则啊,又例如在广东的传教士、外国人享受的特权等等等等。

        对于这些条件,叶昭可就不松口了,唯一松口的是同洋商们所谈的在港口、铁路等合资建设方面的股权分配。

        巴夏礼关心的政治问题,除了又得到了开放天津、营口等几个口岸,其余却是没什么进展。

        而几天后,巴夏礼又抛出了在广州西关划出大片土地作为租界的条款。

        叶昭可就真有些不耐烦了,这老洋鬼子还真是牛皮糖,谈判起来坚忍不拔,一点点的逼你,实在是个极厉害的对手。

        就说比起前世,除了军费赔偿大幅降低,通商口岸少了几个,内地虽没开放,广东却是开放的程度令人咂舌,没有割让九龙,但广州展起来,香港自然受益,真正比较起来,在西洋诸国眼里,现在获得的收益只怕比前世也不稍逊。当然,他们不会想到,实则这条约对自己更有利。

        在他们眼里和约草案应该很有诱惑力也达到了他们签约的心理价位,要知道前世英法联军可是兵临京城,火烧圆明园后签订的章程,而今世,英法联军吃尽了苦头。

        可他们就硬能不动声色,好似极为不情愿,抛出一个又一个提案,总之尽最大可能挤压你的谈判底线。

        也难怪,要说谈判,同西方诸国比起来,中国可就是蹒跚学步的婴儿了,自古以来,中国对真正和谈都没什么研究。大一统时代,对番邦,不是以上国心态自居,就是处于劣势时求和,几乎没有过以平等心态和“番邦”谈判的先例。至于分裂时代,谈判无非因为没有必胜的把握,最终还是为了消灭敌国,统一华夏。所谓的和谈,几乎从来就不是想与对方和平共处,谈判的几款除了割地就是赔款。

        而西方诸国,从罗马时代起到中世纪诸侯国林立,打打谈谈家常便饭,签订各种和约各种贸易条约,战场上得不到的,谈判桌上来实现,战争为政治实际上乃是为经济服务,几百年前西方人就领会到其精髓。

        对于巴夏礼抛出的新章程,叶昭看也没看一眼,微笑道:“巴夏礼先生,如果贵国同中国通商,要靠租界来维系,阁下不觉得这是一种畸形的商业模式,并不能长久么?我希望广东一地,中外平等相处,如此才能商贸繁荣。我也相信广州城会在未来几年成为亚细亚卫生条件最好环境最好的城市。”

        巴夏礼数曰与这位中国少年权贵交手,心下也不得不感慨其年纪轻轻,却不急不躁,徐徐渐进,总是不知不觉掌控谈判方向,自己取得的每一点进展,都令人感觉艰辛无比,过后细想,又总感觉是这个少年人的局,令人不知不觉坠入瓮中。就好似你辛辛苦苦攻克了一座堡垒,欢呼庆幸之余,才猛然觉这座堡垒是人家故意放弃,故意让给你的。

        这种束手束脚的感觉,巴夏礼几乎从来没有过,就算面对国内老谋深算的政敌,却也从来没有过这种根本看不透对手心思的感觉。

        现今听到少年统帅之言,巴夏礼深灰色的眼眸闪动,微笑道:“将军阁下很自信,但我们西方人更相信眼见为实,没有租界庇护,我国商人的安全将军阁下可以负全责吗?”

        叶昭微笑道:“领事先生说笑了,就算在伦敦,杀人犯、连环杀手比比皆是,难道贵国相会为此负责么?”顿了下又道:“当然,我会尽力约束民众,我也相信中华为礼仪之邦,只要贵国不再动侵略战争,诸国商人在民众眼里想来是可亲可敬的。”

        巴夏礼一时无言。

        叶昭又正色道:“从我个人角度,是真心欢迎各国商人来广州贸易行商,更欢迎各国商人投资办实业,投资基础设施建设,至于诸国商人的安全,我会用十二分的努力保证。”

        听得出叶昭的真诚,几名商人都微微点头,可从来没见过这般和善的大清国官员,卑躬屈膝的见过,横眉冷对的也见过,但这种以平等心态平常心相待的却是凤毛麟角。这位少年统帅可是几乎将联军逼到了绝境,可谁也想不到其与外国使团打交道时会那么的然淡定,与传说中战场上的杀神大相径庭。

        叶昭当然知道各国商人来中国是为了赚银子,可同样,对外贸易以及西洋科技带来的变化会使得国民创造财富的效率提高,更会促进第一批民族工业的诞生。

        只希望在自己治下,民族工业能真正蓬勃展。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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