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鹏看起来是在认罪，实际上他交待的几项罪行，恰恰是卓瑶这边为贾昊定罪的关键。  

当初上圩三杰，屠鹏担任城主，好兄弟芮青和贾昊是他的左膀右臂。但是和主管内政的芮青不同，贾昊主管军务。  

贾昊平日里醉心于整顿军事，训练修行者。处决平民并非他的业务范围。虽说他手上也不干净，但卓瑶这边找到的直接证据并不算多。  

屠鹏将这几件罪行全部认领下来，声称这些事全部都是贾昊在他的威胁下完成，如果贾昊不做就会死。这样一来，卓瑶这边就被动了。  

按照孟正初大法官的审判逻辑，贾昊在这种情况下肯定是没有道德选择的机会，那么便无法定罪。  

卓瑶魏开成等人大意了，谁能想到辩护方的真正意图不是救屠鹏，而是保贾昊。  

实际上这个策略恰恰来自屠鹏的授意。在武冰玉作为辩护律师单独会见屠鹏的时候，屠鹏自知自己作为首要人物，不可能保得性命。他要求武冰玉全力以赴保住贾昊不被定罪，至少不被判死刑。  

“我兄弟三人，总得留下一个。”屠鹏当时这么说。芮青已故，他必死无疑。那么全力为贾昊脱罪，反而成了唯一的选择。  

武冰玉忠实的执行屠鹏的命令，她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研究卓瑶手上掌握的为贾昊定罪的证据。  

在精心设计了一个方案之后，她通过自己的业务手段，成功让屠鹏和贾昊串供。  

果不其然，在接下来的审判当中，贾昊将所有针对他的罪行全部推给屠鹏，而屠鹏本人照单全收。因为几个案件几乎没有目击者，只有比较苍白的书面证明。武冰玉为两人编造的谎言，天衣无缝。  

只是，贾昊在向屠鹏泼脏水时，虎目含泪声音颤抖。孟正初大法官问他是否身体不适，贾昊答道：身体无恙，心若死灰。  

不知是卓瑶方的证据确实不足，还是屠鹏和贾昊之间的兄弟情谊打动了陪审团。经过漫长的商议，陪审判裁决：  

贾昊，无罪。  

这个结果有些出人意料，公诉方代表卓瑶强烈反对，直到被孟正初大法官要求禁言。武冰玉这边又是激动又是悲伤，她的主要工作到此已全部完成。  

接下来的审判毫无波澜，其余九位被告全部被陪审团裁定有罪。  

这一场审判从清晨一直持续到深夜，期间无人离场。只有陪审团闭门讨论时，大家才借机吃些东西或解决个人问题。  

在冬至这天的最后一分钟，孟正初大法官落锤宣判屠鹏等十人绞刑立即执行，而贾昊无罪当庭释放。  

但真正行刑已经是十天之后。因为接下来还进行了犯罪组织的审判。此外松河拘捕的三百多修行者，除了武冰玉这样的少数被释放，大部分都要被起诉。  

只是这些分庭的审判，不似对恶首屠鹏的审判那样声势浩大。一些小角色，就不劳驾圣兽登场充场面了，滨海电台亦没有对外进行直播。  

行刑那天，冬至那天的落雪尚未融化，真是一个寒冷的冬季。  

但刑场处却人山人海。  

不止滨海本地的居民，许多靠的近的城市也赶来修行者。然而这两者都不及松河来的人多。得知恶首屠鹏今日受刑，松河的居民挤满了通往滨海的火车，要亲眼看看这个恶魔在绞架上挣扎受苦。  

令人惋惜的是滨海坚决拒绝竖尖桩、凌迟之类的酷刑。这是文明对野蛮的审判，而不是狗咬狗。  

午时，首批罪犯十五人被带出场，屠鹏居首。有二百三十人被判处绞刑在今天执行，但刑场上只竖了十五根绞架。为了这些畜生，实在不值得多浪费材料，就让他们排队领死。  

屠鹏被绑住双手，戴着脚镣，被废去了灵力，他的头发已经变得花白。不复身居城主时的霸气，众人只看到一个落寞的中年。  

在漆黑的绞架下，屠鹏再次见到贾昊。贾昊身边只有武冰玉等寥寥几人，围观的人群离他们远远的，不时向他们吐吐沫。  

贾昊忍着悲痛，递上一杯酒：“老大，喝杯酒上路。”  

押送的士兵看看叶聪，叶聪点点头，士兵放开屠鹏。  

屠鹏接过酒一饮而尽，兄弟两四目相对，知道这便是永诀。贾昊痛苦的揉着自己的头，屠鹏却哈哈笑道：  

“二弟，你可记得上圩的那处芦苇滩？”  

贾昊当然记得。  

当年他们三人初出茅庐，漫无目的的流浪，纵情斩妖。在上圩那里他们偶然觅得一处芦苇滩，绵延十几里。  

芦苇滩中兔精出没，实力孱弱，却膘肥肉厚味道鲜美。兄弟三人在芦苇滩盘桓许久，晚上修炼，白日里便打上几只兔精打牙祭。  

河水清浅，芦苇摇曳，那是一段神仙日子。  

在出任松河城主之后，屠鹏数次对兄弟两人提起那片芦苇滩。言语中表达出还想再去看看的期待。可惜偌大一个松河城，业务繁忙，三人不可能有时间再回到那片梦中的芦苇滩。  

屠鹏将酒杯还给贾昊，目光看向远方：“好想再回芦苇滩打几只兔子，尝尝老三的手艺。老三弹琴也就那样，烤兔子的手艺真是一绝！”  

贾昊放声痛哭。  

围观的人群破口大骂，催促动作快点。士兵再次将屠鹏押住，送上刑台。  

一个套着黑色头套的刽子手将头套给屠鹏戴上，然后将绳结套上屠鹏的脖子。这条绳子特别粗，是为屠鹏特别准备的。  

绞刑如果用很粗的绳子，罪犯会挣扎很久很久才会死。恨屠鹏的人太多，最终还是有人买通了竖绞架的工人。滨海不允许酷刑，至少用这种方法让屠鹏多遭受点痛苦。  

屠鹏看了一眼绳子，但并没有说话。  

活板放下后，别的犯人大多几分钟就咽气，而屠鹏足足挣扎了半个小时。  

在这个过程中，松河的居民，有的手舞足蹈，有的痛哭流涕。但是他们所有人在绞刑结束之后，都感到了一种难言的空虚。  

复仇便是如此。大仇得报当时痛快，可是结束之后，每个人都还要继续生活。这时才会明白，就算仇人死得再悲惨，逝去的亲人，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复仇是一种虚无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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