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平地起波澜(1)
芒种。螳螂生。
天边滚动着赤橙色的云彩,不停地变换着。连绵的屋宇是无尽的黛色,重重叠叠似乎是无形的牢笼,可是这里却有着坐拥天下的权力。刘焕站在山丘的高处,俯视着脚下的城池。
风起。
天高。
远山如黛。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喜欢在这样的傍晚来到这牧场边的山丘上,默默看着远处的风景,直至夕阳西沉繁星满天。
“怎么样了?”刘焕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并没有回头。
“军中传来密报,胡人率军八千袭营,所幸军中没有大伤亡。”仇夜回道,“还有,十一王在前次战斗中受伤严重,这场战斗亲自指挥后直吐鲜血晕死过去。”
“怎么?既然十一受伤了,莫齐言为什么不操持?”刘焕微微蹙眉。
"听说莫将军、十一王的贴身侍从还有一个不知名的小军医不知跑到何处了,知道胡人走了之后才回来。而这次的袭击纯属在意料之外,莫将军私自率军率着两千人烧了胡人的军粮。”
“消息准确吗?”刘焕的声音有些疑惑,莫齐言虽然有些不知规矩,还不至于这么草率大意。
“准确,这个暗探是王爷您的亲信。”仇夜回道。
“还有,和他们一同的小军医是什么身份,他的底细你们清楚吗?让齐言他好好查查,不要轻易相信。”刘焕说道。然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再无方才的严肃,“回府,本王要去素心院转转。”
仇夜不语,让开了路。这王爷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说爱,他却逼着她跳入沧江。说恨,却时时挂念着她。对于那个女人,王爷到底是爱是恨。
因为喝了几盅酒,刘焕步履蹒跚走进院子,脚下春末的落叶踩得咯吱咯吱作响。素心院里很久没人打扫了。
他看着花架下紫藤榻,铺满了已经枯萎的花瓣。他恍惚看见那个身着青莲衣衫的女子躺在这里眉目惺忪,仿佛是一幅画一样美丽静谧。他缓缓拂去落花,坐在榻边上缓缓靠了上去。
睡意朦胧之间似乎有人在轻推他:“焕,焕。”
刘焕睁开眼睛,看见那个面目秀雅的女子,竟然是素栀。他微微一愣,失态地坐起来看着她:“素素,你终于回来了。”然后紧紧拥她入怀,他闻见她劲上的栀子香,笑着说道:“你这丫头,怎么现在才回来。”
尚婷知道他喝醉了把她认成了祝素栀,听了不禁有些苦涩。那个阿凉,尚婷知道她美丽素雅,那时在扬州的时候,谁的风采会盖过她?那时她是真心和她交朋友,可是现在不知为什么,她竟然会开始恨他。尚婷默了半晌轻声说道:“你……还爱我吗?”
刘焕此时意识朦胧,他依旧拥着她,在她耳边说道:“我恨你。”
尚婷一愣,微笑道:“为什么?”
“因为你,你让我开始在天下的权力开始左右。你在折磨我知道吗?因为你,我竟然有了从来就没有的内疚感,对你,我所做的一切。我很内疚,只想好好弥补。好在你回来了。”他断断续续的喃喃着,“我已经不在乎什么七珠了。就算没有它,我也一样可以实现我的壮志。我……我只要你好好的。”
说罢,他忽然没了声音,似乎睡着了,只是仍然死死搂着她不松手。尚婷偷偷拭去滑落的泪水,早知如此,她就不该一时兴起来到这素心院,也不该看见刘焕情不自禁靠近。
尚婷仰着头,防止自己的泪水滑落。可是竟然越来越急,越来越多。她知道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千不该万不该爱上这个不好惹的主儿。
她心里念头一转,眼眸里春光荡漾,在他耳边呢喃道:“那,我要你好好爱我……”她说着,妩媚一笑,伸手勾上他的脖颈……
军营主帐。卯正。
玄色地毯上直排长跪着三个人,莫齐言,飞翎,凌霖。
赵飞立在一侧,皱着眉头踱着步:“莫将军,你也太过草率了,这样的事怎么也不商量一下,让我军措手不及。要不是仗着我军人多势众,还不一定可以取胜。”
莫齐言有些纳闷:“我就搞不清楚了,他们没有军饷怎么敢打。”
“也许,胡人只是一个障眼法呢?”凌霖忍不住提出了看法。
莫齐言想了半晌,猛地拍着大腿说道:“敢情他们还保留着一些没有给我们瞧见啊。这胡人真是狡
诈。”赵飞看着他恨恨的模样,气道:“莫将军,你得好好去给大将军请罪了。凌霖,你有什么看法?”
冷不丁提到她的名字,肃栀抬头看着赵飞:“赵将军,小的只是一个小杂役,不懂这些。”
“你也不用谦虚,我看你冷不防提出来的建议都是一阵见血的。”赵飞说道。
素栀轻咳一声回道:“小的想赫连沧一定是知道莫将军的心思的。想着依着莫将军的性格,如果知道他们没有反击之力的话一定会放松警备。赫连沧夜探我军,难免知道了大将军的状况。所以就在最快的时候做出最意想不到的事情来。他们摸清了莫将军的战略,所以小的认为最好要逆着思维来,是不是变换战策,让他们摸不清。”
“说得好。”赵飞说道,“只是现在赫连沧也摸清了我们大约的人马了。”
“无妨,战不在人数。”莫齐言说道,“既然这场是因我而起,我甘愿受罚。”
赵飞哀叹一声:“莫将军,我也不得不用军法处置你们了。你们得谅解我。莫将军,军杖三十。飞翎军杖二十。凌霖军杖二十。”话音刚落,就上来几个人来拉他们。
莫齐言看了眼素栀,跪着抱拳说道:“赵将军,一切都是我的错误,要罚就罚我一人,与他人无干。”
赵飞说道:“莫将军,你想清楚。你知道我军的规矩,求情的话你得帮他们承担惩罚。”
莫齐言点头:“我知道,我甘愿身受七十板。”
“莫将军,你的情飞翎记下了,只是飞翎的二十杖飞翎可以自己承担。”飞翎跪在他身侧。
莫齐言笑得惬意:“好兄弟。那凌霖的二十我包了。”
“不行。”素栀脑子一热,也跪在他的身侧,“凌霖甘愿受罚。”
“好了,好了。现在不是兄弟义气的时候。”赵飞见他们这样头也大了,“这样,飞翎你二十军杖。
莫将军,你代凌霖飞翎十十杖,四十军杖。凌霖十杖。”
莫齐言一听,说道:“赵将军,再来十杖我撑得住,不如把凌霖的剩余十杖都给我好了。”他语气就像玩笑一般。
“那你想好了,如果你要替代他,就是五十杖,可是按照军规,第二次违逆的话再加十杖。”
“好。六十杖。”莫齐言想也不想就回答了。
“将军!”素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六十杖,他还得率军作战呢。
莫齐言冲她潇洒一笑:“无妨。凌霖,你好好去伺候大将军吧,就当为我赔罪。咱俩扯平。”
后来,素栀愣愣看着几个人架着春凳上来了。莫齐言和飞翎趴在了凳上。然后士兵举起手上丈长的漆红军杖一抡一抡。穿破风的呼啸声,杖子沉闷的落在他的背上腿上。
素栀无力地跪在一边,看着凳上杖下的那个人明明痛的面头是汗,却并不言语,嘴角噙着满不在乎的笑。素栀知道自己的懦弱,却不料他为自己承担了这些痛苦。
飞翎只受了二十军杖,已经是没有气力从凳上爬下来。莫齐言趴在那里没有一丝挣扎,竟然连一丝闷哼也没有。她知道莫齐言正咬紧了牙,把疼痛囫囵吞下肚。
素栀已经没有了一丝力气,她几乎是爬着靠近莫齐言,然后伸出手颤抖着握上他的手,使劲的握着,她说:“对不起。”
莫齐言仍旧是满不在乎地笑着,他摇摇头,说道:“有什么好说对……”话没说完,力气在下一棍的闷响中消失殆尽。
素栀看见他的蓝袍衫上染上妖艳的红,她涌大声喊道:“赵将军!莫将军还要带兵打仗的!”
赵飞摇头:“凌霖,军令如山不得反悔。路是他自己选的。”素栀滑出了泪来,一遍一遍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可是莫齐言似乎很累,他只无所谓地笑着,牙齿已在使劲地咬定中渗出了血丝。
一声一声的闷响仿佛在她身上,素栀哭着抓着他的手,想分担他的疼痛。只是他的手无力垂着,没有给她一点力气。素栀不知道,莫齐言身侧的另一只手,死死握成了拳,指关节泛白而颤抖着。
直到没有落杖的声音,她低下头不敢看着他被赵飞和另一个副将抬下去。
素栀过了半晌抬起头来。看着空无一人的帐子和无声的春凳,默默无语。她开始明白什么是军令了,纵使莫齐言是赵飞的好兄弟,纵使莫齐言是左将军,纵使他此番出击是为了刘昭。可是他触犯了军规,损伤了无辜的士兵。怪不得以前哥哥说,战场是最无情的地方。军令如山,素栀忽然觉得害怕,她想逃离这么骇人的地方。可是,如今的刘昭受伤,莫齐言也不是三天俩头好得了,光凭赵飞飞翎二人,怎么能抵挡的住外邦的虎视眈眈。她有些担忧,就算没有七十万大军,刘焕也可以赢得天下。可是如果七十万大军在刘昭手上,或是这场战役刘昭赢了,以皇帝最刘昭的宠爱。这场夺嫡之战,刘昭就是十拿九稳了。
她知道,既然自己选了这样一跳路,就要接受它的漫长艰辛,就要有为它付出一切准准备。只是,说起容易,做起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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