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谢思雨喝完水后回到场上，直奔许梦过去，“有个女生说把你饭放场边了。”许梦几乎是立刻把头转向场边搜索，“走了？”不断有人从她的视线上穿过，铁架子上孤零零地放着一个套着塑料袋的饭盒。

        许梦喘着气，用右臂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轻轻一笑，“我先走了，你们玩儿吧。”说着跑向场边，身后的男孩女孩唧唧喳喳地挽留着她，许梦没回头，摆了摆手，拎起塑料袋继续小跑出场外。路过了一栋教学楼，经过了很多个往返食堂的学生，许梦的视线里出现了那个女孩的背影，她看到她自然绾在脑后的马尾辫，黑黑的发亮。

        “海棠学姐，”许梦最后小跑了一步与她并排，放缓脚步开始走路，“怎么没打个招呼就走？”

        海棠混乱着的思绪被打断，转过头看许梦时微微瞪大了眼睛，心想怎么总在因为她做的事感到吃惊，“啊，我看你在打球，又正好有人下场……所以拜托他转告你。”

        “我以为学姐会留下来看我打球呢，他们都说我打球的时候特别酷！”

        “我看到啦，我也觉得你打得很好，”海棠看到许梦相当骄傲的表情，不觉扬起了嘴角，“只是我不懂球，所以只看了一会就走了。”

        “好吧。”

        说着两人走到了小广场，广场旁有一条木质长廊连接两栋教学楼，上面错落有致地缠绕着藤蔓。这个时候的植物正在慢慢向属于秋天的金黄色过渡，于是黄色的、绿色的叶片悠闲地堆叠或是悬挂在木柱上，这条长廊成了一个幽静的小空间。

        “学姐忙吗？不忙的话陪我在那边的棋桌上吃午饭吧。”许梦停下脚步，海棠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广场那边的走廊，“呃……我倒是不忙……”

        “那走吧，我吃饭超级快，不会耽误学姐太多时间。”

        坐在小石凳上，海棠看着棋桌对面的许梦拿出湿纸巾擦了脸和手，随后打开饭盒，拆开筷子……

        “学姐的头像是海棠花吗？”许梦边进行着动作边问道。

        “嗯。”

        “真好看，我还没见过真的海棠花。”

        “是吗？”许梦开始吃东西了，海棠微微转了头，看着垂下来的叶片随风摇摇摆摆，“真的海棠花更好看。”

        “那有机会我可一定要看看。”

        海棠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是因为学姐的妈妈喜欢海棠花，所以取了这个名字吗？”

        海棠收了笑，继续去看摇摇摆摆的叶片，它们随着风，彼此触碰又分离。我们属于那种平常的相识，我们大概不会进入那种深入彼此的相熟相知，所以没必要让她感受我生命里那些沉重的东西。我有一个无比喜欢海棠花的浪漫的妈妈，因此她决定叫自己的女儿海棠，她也无比地爱我——这是一个很美好的故事。

        “嗯，对。”海棠把视线转回来。

        “真好……我叫‘梦’是因为我妈妈姓孟，我爸姓许。他俩离婚了，但是没来得及给我改姓，我跟我爸关系很糟糕，所以我喜欢别人叫我梦梦。”许梦冲着海棠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学姐也叫我梦梦吧。”

        海棠几乎已经适应了许梦这样亲近的交流方式，嘴上回了一声好，心里不免疑惑她会否对每个仅有两面之缘的人讲述家事。

        “许梦！”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海棠背后传来，在许梦稍稍错身看向那边的同时海棠也转过身去，看见叶子和一个男孩正牵着手走过来。

        “糖糖，真的是你。”他们走近，海棠仰头看着她叫了声叶子，许梦也打了招呼。

        “这是我的好朋友林海棠，我跟你说过她，”叶子对着身边的男孩介绍海棠，然后转过头来，“这是魏子童，我也跟你说过他。”

        “不过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啊？最近刚认识吗？”叶子的视线在海棠和许梦的脸上折返。

        “是，刚认识不久……”海棠犹豫地看着叶子又看看许梦，不知该如何回答前一个问题。说是因为班长吗？海棠隐约觉得许梦随时会提起张辰，但在哪里都没有发现她要这样做的迹象，因此总感觉不能说两人是因为班长而认识的，可明明是因为班长许梦才和她说了第一句话。

        “我请海棠学姐帮忙。”许梦接过海棠的话继续回答叶子，随即补上一句：“因为我自己的事。”

        男孩静静地站在一边，叶子哦了一声回应这个答案，海棠点了点头，许梦一点一点往嘴里送饭。

        又寒暄了几句两人就离开了。

        因为正在午休时间，整个学校都显得静悄悄的，这条走廊里就更是如此。海棠经常有一种感觉：每一时刻得以那么复杂，是因为自己所在的每个时间点都是线的交叉点，正如此刻，时光无声息地从四面八方流淌进来又顺流而去。下垂的藤蔓们还在不时地随着风晃，海棠听见它们簌簌的响声，听见旁边小喷泉的水流在跳跃，听见不知在哪也不知名的鸟忽地轻啼。

        有一片叶子在这期间脱离了藤蔓，就那么飘飘摇摇地落在了角落的巨大阴影里。

        “我和他俩一起打过篮球。”

        “嗯，我大概猜到了。”

        “你和一迪姐很熟吗？”

        “我俩是发小，还不记事的时候就认识了。”

        “哦……她叫你棠棠，是海棠的棠吧……这是你的小名吗？你的家人和朋友们都这么叫你吗？”

        海棠没想到许梦会把注意点放在这个自己已经习惯了的称呼上，从前没有人问过她或是叶子这个昵称的含义，它变成了她们之间的一个秘密——虽然不是有意为之。海棠察觉到许梦收起了笑容，她此刻的语气显得有些急切又小心翼翼。

        “只有她这么叫我。”

        海棠认真地将自己的目光和许梦的目光对到一起，有想要安抚她的想法，希望通过目光传达到了。

        “不是海棠的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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