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化妆间人本就不多,见两人不合急匆匆地避开了。魏莹后来说的话,他们也没听到多少。
喻迟笙依旧是南唐公主的妆造,只不过发上的步摇被打落,一身红衣灼得人心落寞。
云谣爱穿红衣,一辈子却也只是穿了一次。
她被当做祭品跳完最后一支舞后,就像一团火从祭祀台一跃而下。
在这场闹剧里,竟然只有谢吟川回来问候一句。
喻迟笙说不出没事,只好对谢吟川歉意地笑了笑。
谢吟川这时候也是谢小侯爷的口吻,递过来一瓶水:“你可别学云谣跳祭祀台。”
喻迟笙哭笑不得,她看起来很像想不开的样子吗。
“怎么?谢小侯爷很担心吗?”
“何止担心。”谢吟川看她,“我可不想和别人搭戏。”
魏莹是娱乐圈的大前辈,谢吟川也猜出了她怒不可遏的缘由。
瓶盖被拧开过,谢吟川的善意都在细节里。
“那谢小侯爷可要好好讨好我。”喻迟笙低头拧瓶盖反而笑起来,“因为我随时都会罢工。”
她在魏莹面前,有过太多这样崩溃、想终结的时刻。
但她不会去判自己死刑,她总是在慢慢消磨自己的期待,变得麻木。
慈恩寺的主持夸她清醒,说她比魏莹更有佛缘。
她想反驳,主持却笑她,但这缘啊,可不是净缘。
-
谢吟川果然说到做到,不知从哪知道喻迟笙喜欢看画展,给喻迟笙送了两张票。
看来谢吟川是真的怕她撂挑子不干,喻迟笙最后还是可惜那两张票,拉着周微去了。
画展是个新晋画家的个人展,去的人很多。
喻迟笙不太懂画,周微也是个半吊子,两人隐在人群里也大致听出这个画家的身份——法国学成归来,才貌上乘的富家千金。
“不行了,学姐,你是真的喜欢看画展吗?”
看画对不感兴趣的人来说是枯燥的。
周微强打起精神,也忍不住跟喻迟笙吐槽。
喻迟笙忍笑:“不是挺好看的吗?”
“但学姐我除了好看真的夸不出别的了!”
喻迟笙打趣周微却也能理解,她第一次被沈靳知拉来看画展也是这样。
沈靳知问她,她只能词穷地说句好看,他却觉得她的反应有趣,破天荒地笑起来,拉她逃跑。
喻迟笙没强迫周微看下去,边笑边拉着周微往回走,被迎面的熟人叫住。
“阿笙妹妹!”
周彦叫得亲昵,许多人的目光都看过来。
喻迟笙笑收了收,只是礼貌地看回去,因为她对周彦也一样,没有一个适当的称呼。
如果她离开了沈靳知,周彦也会在她世界里消失。
周彦不避嫌,他问:“阿笙妹妹怎么也在这?”
喻迟笙说:“朋友给的票。”
周彦以为喻迟笙是不好意思:“沈二这人真是的,给你票怎么不和你一起来。非要跟林家的人来。”
从周彦的只言片语,喻迟笙聪明地猜出沈靳知今天来了。
她不去问,笑着回避:“那我先走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像小乌龟一样,想着去逃避。
她只是觉得这样最舒服。
有时候生活就像一场荒唐的戏剧,经不得推敲。也是这天,她在画廊转角撞见了余晓。
余晓也是来看画的,不过她神色淡淡也不像是在看画,只是抱着臂盯着某幅画出神。
她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即便只是这样出神地看画,也让人挪不开眼,的确担得起电影学院校花的名头。
所以喻迟笙也不大相信那些传言。
周微是不认识余晓的,但余晓太过打眼,她偷偷扯近喻迟笙说:“学姐,她好漂亮,她是不是那个富家千金!”
喻迟笙还没来得及说话,从身旁过去一个女人。
女人像是见不得余晓这个样子,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你怎么来了?和林深都断干净的人怎么能出现在这?”
余晓笑着看她:“我和他没关系,为什么就不能出现在这?”
女人气急败坏骂她:“余晓,你真不要脸。”
余晓。
周微虽然没见过余晓,但这名字在这段时间没少听。
八卦说起喻迟笙的时候,总是会提到余晓的名字。周微下意识去看喻迟笙,喻迟笙依旧盯着余晓她们,样子沉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余晓本来是想反驳,却看见话里的主人公。
林深跟一群人一起过来,她突然不想看见他,想走,眼前的路被人挡住,几乎要正面相见。
她原以为躲不过,恍神之间有人拉她的手。
她对上喻迟笙的脸,喻迟笙对她笑:“不想见他,对吧?”
喻迟笙说不清是什么让她拉着余晓走,只是她的直觉告诉她,余晓不想见到林深。
她在试戏的时候见过林深,他是观察团的成员之一。
拉着余晓走了一段,喻迟笙也觉得自己有些荒唐,她先收回手:“抱歉。”
余晓说:“没事。”
她目光在打量喻迟笙,却没什么恶意,反而觉出一种熟悉感,像是在看自己。
她猜测地笑道:“你也不想见到什么人吧?”
被余晓坦然戳穿,喻迟笙竟然如释重负。
她说:“是啊。”
因为她也在林深身边看见了沈靳知。
也看到和沈靳知说笑的女人。
她们竟然同病相怜。
余晓邀请她:“一起喝杯咖啡吧。”
两人去了附近的咖啡厅,喻迟笙还是不爱喝咖啡,点的是杯果汁。
余晓喝咖啡不加糖,直接抿了口黑咖啡:“刚刚谢谢你。”
喻迟笙说:“不用谢。”
余晓先问她:“你认识我?”
喻迟笙嗯了声,她是在流言蜚语里认识余晓,此刻却觉得余晓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这样聪明的人自有她的骄傲和底线,肯定和流言不一样。
余晓不多问,却也猜出喻迟笙是怎么认识她的。
她只是问:“我是不是看起来很落魄?”
她们看着对方,却也不像是看对方,突然相视一笑。
余晓对她说:“怎么办呢,我太喜欢你了,甚至不希望你像我一样。”
“我知道你一定会问我哪里像,”从余晓的语气里,喻迟笙听出几分了然,“你知道吗?这就是我们最像的地方。”
喻迟笙突然问不出口了,就像下棋时被人先知道下一步,她问或者不问答案都昭然若揭。
余晓继续说:“你应该听过我和他发生过什么,但那不是全部,其实那之前我就和他隔三差五吵架,分分合合。”
“后来林家的联姻对象找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难堪,那天林深也在场,再后来你也知道了。”
余晓在学校的画展上被人扇了巴掌,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余晓就跟林深分了手。
画画这事讲究人脉,余晓都断了自己的路,后来也没再画画,只是当了个和画沾边的博主,虽然吃穿不愁但余晓也不太乐意说起那段过往。
不是因为觉得不光彩,而是觉得没必要。
“我不是没想过和他好好在一起,”余晓突然看着喻迟笙笑,“但和他们那样的人在一起哪还有什么以后。”
......
余晓今天是替人来看画的,晚点还有约,她勾起钥匙扣朝她示意了下:“账我结了,你再呆会,我先走了。”
钥匙扣撞在一起,清凌凌地响,压断了喻迟笙的那条弦。
喻迟笙听过余晓和林深在一起的样子。
林深有求必应,宠余晓宠得不像话,最后余晓还是落得一个跟字。
那她呢。
余晓把那句“没有以后”说得像“我不抽烟”般自然。
她怎么能不去想她和沈靳知的以后。
余晓走后,喻迟笙突然想起了她和沈靳知的那个“以后”。
同学会那晚,其实沈靳知没做出什么承诺。
对于她无畏的勇敢,他只是笑,然后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以后。
哪个以后。
喻迟笙也不知道。
他的话就像一张空头支票,里边什么都没有,却总是勾起她的期待,让她一遍一遍地想。
多想一次,她就会在空头支票里再加一条赌注。
后来她才知道,只要赌注加的足够多,空头支票也能实现一小部分。
那天她经历了那种崩溃想终结的时刻后,魏莹的歇斯底里终于让她疯狂想要逃离那种控制。
她跑出去的时候,街上没什么人。
受台风影响,天气预报在晨间新闻刚播报完橙色预警。
天空沉滞,云层压低,像一座灰败的牢笼。
雨滴溅落,打湿她大片的裙摆。
她坐在公交车站的木椅边,瑟缩地抱住自己,不知道还能去哪。
也许在沈靳知眼里,那天的她太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可怜得让人在意。
他意外看到她,恻隐地让司机停车,撑伞过来。
他走过来坐在她身边:“在干什么?”
她侧身去看他的脸,他面容沉静,有几分极淡的笑意。
他的伞倾过来,帮她挡雨。
雨下得很大,雨滴从伞面下落,雨幕自然地把他们和世界隔开。
全世界安静得只剩下他们。
喻迟笙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听见,她眼睫颤了颤,话也说得断断续续。
“等...等公交。”
等公交对沈靳知来说应该是个新奇的词。
他笑着看她:“去哪,我送你。”
喻迟笙其实无处可去,就连离家出走都是临时起意。她被魏莹控制得太久,都快忘了自由是什么感觉。
她只是想随便搭上一辆不知目的地的公交,然后放任自己迷失在未知里。
但她却遇上了沈靳知。
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目的地,沈靳知也不戳穿,笑着让司机慢慢开。
那天雨很大,明城最大的十字路口出了场严重的交通事故,后来还上了新闻。
司机猛地刹车,喻迟笙身体不由前倾,差些撞上前座的后背,被沈靳知伸手护住。
司机解释前方出了交通事故,沈靳知嗯了声,随口报了个地址。
但她根本无心再听,她离沈靳知太近,甚至能闻到沈靳知身上的冷香。
香味偏冷,前调是清冽的苦,混着雪松木和鼠尾草的味道,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朦胧感。
她身体心虚地往后靠,不自然地去看沈靳知。
她急着掩饰:“沈靳知…我们去哪?”
“只要阿笙在,去哪都可以。”他笑得斯文,“阿笙无处可去,不是吗?”
原来沈靳知早就看出她并没有目的地,却也任由她说谎。
他恰如其分的笑意,让人觉得不远不近,却又是雾里看花的虚妄。
喻迟笙觉得那时候沈靳知应该是喜欢她的。
不过那种喜欢很淡,甚至敌不过路边被淋湿的小狗。
但没什么可失去的她情愿在那场大雨里荒唐一回。
侍应生领他们去的是顶层的总统套房。
它坐落在酒店最高处,拥有着明城最好的视野。
那天糟糕透顶的大雨,在明城最高处都成了夜景的一部分,让人知晓自己的渺小。
沈靳知让人送了换洗的衣裙上来,又亲切地问她饿不饿。
酒店的前台尊称沈靳知为沈先生。沈靳知这样优越的人,是在五星级酒店提名字就被倍加礼遇的存在。
这顶层的总统套房也像是只为他私人开放。
喻迟笙不敢猜她和沈靳知之间的遥不可及有多远。
他似乎是看出她的顾虑,哑声笑起来:“我不住这,你不用担心。”
沈靳知音色很特别,薄凉却又让人听出几分多情,暧昧得让人窒息。
她脸一红,说:“我才不担心呢。”
他似笑非笑地看她:“不对,阿笙应该担心才是。”
那天沈靳知似乎很爱叫她阿笙。
这样温柔的称呼,总是让人忍不住想再听一遍。
她鬼迷心窍地问:“那你要住这吗?”
沈靳知盯了她几秒,她才觉出自己的唐突。
她低头不敢再看沈靳知,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从小到大她都很讨男孩子的喜欢,也没主动追过什么人。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表达她对沈靳知的那种喜欢。
在这种情况下,她竟然紧张得打了个嗝。
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她总是洋相百出,一次比一次狼狈。
但沈靳知不介意,他觉得喻迟笙可爱。
他微笑问她:“真想和我谈恋爱?”
从沈靳知口中说出的谈恋爱太有诱惑力。
喻迟笙没出息地默认了。
“不怕我是个坏人?”
喻迟笙想,要是沈靳知坏,他怎么会对她这么好,好得让人混淆误以为这是爱情的开始。
他双手按住她的肩,俯身过来看她:“阿笙,你对我的坏一无所知。”
喻迟笙那一刻突然想到一个词去形容沈靳知。
——斯文败类。
他总是给她留好退路,但也确信她会自愿进自己的陷阱。
他问她:“会后悔么?”
喻迟笙不敢应。
谁知道少女的迷恋能持续多久。
也许一个月,也许一年,也许一辈子。
她保守地说:“说不定。”
她说不定会后悔跟着沈靳知走,会后悔没在沈靳知问她的时候早些收好自己的心。
沈靳知似乎被她的坦诚逗笑,他伸手揽她的肩,也不向她要承诺:“那等你后悔的那天,记得告诉我。”
她以前总觉得,她对沈靳知有着一种奋不顾身在死胡同里勇往直前的劲头。
即便结局事与愿违,她也情愿走到最后一刻。
可她开始不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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