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奸夫是谁
第六章
“娘亲……”
一觉醒来,迟迟好半天都没缓过劲,朦胧中看到床前立着一名女子,不知不觉喃喃低唤。
白芷弯下腰,“你梦里一直在呓语,是想念娘亲了么?”
她的语气很是温柔。
迟迟垂下眼睑。
“嗯,我想她了。”
很想很想。
她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掉过眼泪,却控制不住自己了,如果娘亲还在就好了,她还是那个小小的依偎在娘亲膝下的女孩,不用想明天都会面对什么。
少女的头发又黑又长,披散在细窄的肩头,几乎将整个人包裹住。
白芷忍不住弯腰抱住她,轻声安慰。
白芷的怀抱又香又软,就像娘亲一样。只是娘亲身上散发的是荞麦花的香气,淡淡的并不浓烈,让人安心。
抱了一会儿,白芷顺手从旁边拿出什么东西,“肚子饿了吧,来看看这是什么?”
小笼包?
迟迟接过来咬了一口。发现味道跟她上次在膳房吃到的很像,又有一些细微的不同,更加鲜嫩爽口,很像……娘亲的味道。
迟迟眼眸一亮,白芷笑道:
“这是一个贵人送来的。”
“那是一个……”她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低低叹道,“一个很温柔的贵人。”
“一个只能仰望,无人能够亲近的贵人。”
她的脸上露出一种惆怅又凄清的表情,是迟迟读不懂的情绪。
她眨了眨眼,“女史说的不像是人,更像是神仙呢。”
白芷忍俊不禁,捏了捏她被小笼包撑得鼓鼓的腮帮子。
“是,跟神仙也差不离了。”
迟迟咬了一口小笼包,问道:
“这几日,是女史的生辰吗?”
白芷惊讶,“不是。为何这么问?”
“哦,我有一个朋友,”姑且算是朋友吧,想到那少年臭臭的表情,还有给的那一大笔封口费,也不好多透露。
她细嚼慢咽着,“他说最近是他重要的人的生辰,想送给那个人的生辰礼,也是小笼包呢。”
白芷脸色微变,“你对那个朋友……你觉得他好吗?”
好吗?害自己落水的是他,凶巴巴的是他,请她吃好吃的、给银子的也是他。迟迟有些纠结。
“我不知道。”
白芷沉吟许久,忽然看着迟迟的眼睛说,“你年纪轻,又是女孩子,千万不要太容易就把真心给出去。一定要慎重,再慎重。”
“女史说什么呢,”迟迟小脸微红,“我没有喜欢别人。”
而且这是在宫里啊,这样的心事不能随便谈论,容易被人抓住把柄的。
说白了后宫的女人都是官家的女人。
虽然私下里有太监与宫女结为对食什么的,宫女看上哪个侍卫,出宫以后结为连理,也是常事。
这样的风气由来已久,也屡禁不止,但还没人有这个胆子把这些事摆到台面上。
“这样说罢。我也有一个要好的朋友,”白芷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她拉了我一把。所以我很重视她。”
“可是她走错了路,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奢望自己不该奢望的东西,乃至于一步错、步步错,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酿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我之所以会到这里来,不过是为了还她的恩情。但是,很快我就会离宫,再也帮不了她了。”
“之所以会出手帮你,是因为在你身上看到了她的影子,同时,也看到了当初的我自己。”
“我不想看到同样的事在你身上发生第二遍。”
“所以,迟迟,你要记住,想在宫里生存,一定要学会守住自己的心。”
白芷说得极为郑重。
迟迟点了点头。
“女史说的话,奴婢记住了。”
……
“你们知道吗?”
“上回那个谁半夜离开,根本不是出恭。”
没想到刚出门不久,就听到有人在嚼舌根,是宫女冬儿的声音,曾经也跟着兰儿一起议论过自己,迟迟正想面不改色从旁边走过去,却听见了更难听的话。
“我知道我知道。她上次还浑身湿透回来呢,指不定是去做了什么龌龊事。”
“何必拐弯抹角,要我说,她啊就是与人偷情去了!”
“真是胆大包天。”
“我敢打赌她的守宫砂肯定没了。”
“这是要杀头的死罪,冬儿你可别胡说。”
“我没胡说,阿莹你跟她同吃同住,肯定能看到。你就说是不是。”
“我……我不知道。”
“你个怂货,”冬儿恨铁不成钢,“下次你趁她睡着去看看,要是当真没了,那我们就要揭发她。可不能因为一颗老鼠屎,坏了咱们整锅粥。”
“对对对,不能给她兜着这种丑事,我们都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别被这种无耻之人连累了。”
正聊得热火朝天,蓦地,一道清脆的声音插进。
“说我偷情,那你们看到奸夫是谁了吗?”
迟迟愤怒不已。
总算明白娘亲说宫里吃人是什么意思了,这些人黑的都能说成白的,颠倒是非,简直就是想把她往死路上逼。
冬儿却一点都不心虚。
“俗话说的好,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要是你真的清清白白,”她用那双肿泡眼上下打量着迟迟,挑衅道:
“就把守宫砂露出来给我们看看。”
周围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是啊是啊。”
所谓守宫砂,是女子极为隐秘的东西,也就在选秀验身时验过,根本不可能在这种场合露于人前。
迟迟捏住拳头,小脸紧绷着,她们欺人太甚,叔叔忍得了婶婶也忍不了了!
冬儿见她不肯,气焰更加嚣张了,“我这就去向掌事揭发,你与人有染。”
事到如今,迟迟反而平静了下来。
瞥了她们一眼,懒得跟这些无聊的人废话,有这功夫不如早些把活儿做完,还能多干一碗饭!
冬儿更加得意,走过身边时还故意撞了迟迟一下。
迟迟还没怎么的,就听见身后“哎哟”一声。
回头一看,冬儿屁股朝天趴在地上,摔得不轻,鼻下两管鲜红缓缓流出,颇为骇人。
她呸的一声,从嘴里吐了什么出来,看到地上那颗带血的牙齿,眼睛一翻,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冬儿!”众人惊慌失措,纷纷围了上去。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迟迟又惊又奇,眸光一扫,忽然看到地上静静躺着的一颗小石子儿,刚刚明明没有的。
……
“真的是你。”
迟迟赶紧把少年拉到一旁,以免被人看到,毕竟这是宫女的住所,一般外男是不得进入的。
“……我是来找白女史的。”
少年摆着一张冷酷的俊脸。
他双臂环在胸前,腰间佩着一把长剑,剑柄上是张扬华丽的朱雀纹。
“官家遇刺一案尚有诸多疑点,本……我奉命前来查证。”
迟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想到正事,“方才是你出手?”
他身手这样好,也许就像上次那样,丢出一颗石子儿打在了冬儿的膝盖上,害她出丑。
“你看到了?”施见青瞥她一眼,挑眉,“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蠢嘛。”
所以上一次,真的是他害她落水的。
迟迟气不打一处来,“你到底想干嘛?”
“你可别误会,我不是在帮你,”少年白净的下巴一扬,很傲慢地说,“我见那婢女生得太丑,又呱呱乱叫,实在恶心。我平生最见不得丑东西,特别是这种明明长得丑还要出来招摇的。”
也没有吧……人家生得平头正脸的,他讲话也忒毒了。
不过到底是帮自己出了一口恶气,那个冬儿估计能安静一段时日,她的名声暂时保住了。
“说实话,我还真看不惯你这副包子样,”挑剔完冬儿,施见青又开始挑剔起她来,十分嫌恶的样子,“你们女子不是一向把名声看得比命还重,它们那样说你,你就任由它们诋毁?”
被他劈头盖脸一顿骂,迟迟更加委屈了,“我素日里也不与她们为敌。我不知她们为何待我敌意这样大。”
她有些沮丧,就连唯一的朋友也站在她们一边,难道真是她做人太失败了?
“但凡遇到问题,多从旁人身上找原因,不要找自己的不是。”少年皱眉,“算了,跟你说这么多做什么,你这种笨蛋估计也听不懂。”
“……”迟迟说,“你别看我看上去脾气很好,其实我也会生气的。”
施见青哼笑,“你看上去脾气也不太好。”
他刚刚见识到她硬气的模样,虽然只有那么一小会儿,却是生动极了,好像从仓鼠变身成了……刺猬,呲着牙,竖起了浑身的防御,还有点唬人。
不过不论是仓鼠还是刺猬,都想让人抓进手里,好生逗弄一番。
迟迟鼓起腮帮子。
她晓得他是在取笑自己,但是她看上去真的脾气很不好吗?
算了。不纠结这个,反正从他嘴里肯定听不到什么好话。
“其实,我本是有一个朋友的,但是她怕跟我交好会受欺负,就离开我了。”迟迟双手背在身后,歪了歪头,“其实我也知道,我什么都没有,会被丢下也是情有可原。”
“唔。”
施见青淡淡看她一眼,“假如换做你是她,你不会丢下你的朋友。”
“为什么?”原来在他眼里,她是这么讲义气的人吗?
迟迟默默收回前言,看来他也是会说好话的。
施见青言简意赅,“不为什么,直觉。”
他也是个相信直觉的人哎,这一点让迟迟觉得找到了同类,无形中跟他的距离都拉近了几分。她眼睛眨巴两下,张口就喊了一声“侍卫哥哥”。
尾音拖得长,听得施见青手臂上都起了鸡皮疙瘩,不禁后退一步,斜了她一眼,满脸警惕。
又搞什么名堂?
“你可以,当我的朋友吗?”
迟迟踮起脚尖,双手在胸前合十,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盯着他瞧。
“……”
施见青干咳一声,扬了扬眉毛,“你……为什么总是叫我哥哥?”
“不可以叫你哥哥吗?”
“可以是可以……”施见青挠了挠下巴,有点不自在,“就是感觉有点奇怪。”
“那么侍卫大人?小侍卫?小侍卫大人?”
少女的声音清脆甜软,在耳边叽叽喳喳的,像是一只围着他转的小鸟。施见青的耳尖微微泛红。他的嘴唇紧紧抿成一线,“我告诉过你我的名字。”
“见青?”
迟迟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有些困惑,“可是你就叫见青吗?你总不会没有姓氏吧。”
施见青扯了下嘴角。他笑起来很好看,整个人都在发光似的,他反问道:“你交朋友会考虑别人姓什么吗?”
“当然不。”
迟迟摇头,虽然不理解为什么他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姓氏,搞得神神秘秘的,难道他还能姓施不成?开玩笑,那可是大庆国姓哎。
“见青哥哥。”
迟迟特别上道,甜甜地喊了一声,“那么……今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说着,她从脖子上取下一个吊坠,极为郑重地交到少年的手里,“这是娘亲……我阿娘留给我的,送给你。”
施见青新奇地挑了下眉,他收到过的东西不计其数,多么贵重多么稀罕的都有,却还是第一次收到一个宫女送的礼物。
不是什么好玉,但雕刻上花了心思,观音拈花微笑,慈悲之相尽显,还带着少女的体温,摸上去暖融融的。
“你一定要好好保存,这对我来说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哦。”自言自语似的说着,很快她就松了口气,“罢了,送出去的东西就是你的了,随你处置。”
“我阿娘曾说,遇到有缘之人,就要遵从自己的心。这块玉,我把它送给你,希望它保佑你幸福平安、长命百岁。”
……
广陵王在那儿站了好半天都没有动,生平第一次罕见地发起了呆。少年乌发高束,玄黑色护腕上爬满了华丽的朱雀纹,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看上去俊俏极了。
侍从姜黄悄悄现身,凑近看他手心里那枚玉观音。
“她说保佑主子您长命百岁哎。”
“这算不算在咒您?”
毕竟大家平日里喊的都是,殿下千岁。
施见青冷冷地横了他一眼。
感觉到一股杀气的姜黄立刻低下头,装起了鹌鹑,“属下知错。”
他摸了摸鼻子,嘀咕着说,“还好她不是送给官家,不然小命不保。”
官家万岁。
岂不是更厉害的诅咒。
施见青猛地捏紧了那枚玉观音,脸色变得不太好看,姜黄立刻闭上嘴巴,他怎么忘了,主子最讨厌私底下有人在他面前提起官家。
官家与主子虽是孪生兄弟,又有君臣名分,却势同水火,前些日子更是差点为了一名女子反目成仇。……虽然是主子单方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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