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书阁 > 已枯之色 > 第三十章 二十九话“剩下的话,我替你说。”……

第三十章 二十九话“剩下的话,我替你说。”……


谢未弦此人做事情倒是很快,没过半个小时就把医院所有的手续都弄完了,开车到了徐凉云家门口,走了过来,敲响了门铃。

        他来的时候,陈述厌正和徐凉云一起呆在卧室里。

        徐凉云推着他的轮椅领他逛遍了自己不大的家,顺便换了身衣服,把沾了咖啡的衣服扔进了洗衣机里。

        他家里真的是清一色的黑白配,呆得久了陈述厌都有点眼花,感觉自己此时此刻是真身穿进了九十年代那时候的黑白电视里,脑袋都晕晕乎乎的。

        他都不知道徐凉云是怎么能在这地方住下来的。

        谢未弦来敲门之后,徐凉云就出去开门了。他本来想推着陈述厌一起出去,但陈述厌实在觉得被他推着出去见人有点太诡异,于是婉拒。

        徐凉云就把他留在了卧室里,自己出去开门了。

        他开了门,然后和谢未弦站在门口那边交代事情,不知道他家的门怎么了,一直在滴滴嘟嘟作响,好半天之后才停下来。

        留在卧室里的陈述厌侧耳听了一会儿。他俩说的大都是案子的事,徐凉云的声音和面对他时完全不同,声音低沉了几分,听起来很严肃。

        徐凉云说杨碌还没找到,而且现场有好大一滩血,出血量已经是致死的量了,估计是凶多吉少。现在警察都在外面找人,但怎么也找不到,已经命人去调查吴夏树了,徐凉云准备去吴夏树父母家里仔细问问话。

        听起来是有很大进展的。

        谢未弦说话倒很大声:“我感觉那个姓杨的应该是被当场抹脖子了。”

        “我也觉得是当场就给杀了。”徐凉云也道,“但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管找不找得到都得找下去,我得去接着查了,你进来守。”

        “……进哪儿。”

        “进我家啊。”

        谢未弦小小地默了一下:“……可以是可以,我有一个问题。”

        徐凉云道:“你说。”

        谢未弦语气非常诚恳非常认真:“你是色盲吗?”

        徐凉云:“……”

        “你知道你家的颜色真的非常黑白分明吗?”谢未弦说,“我站在这儿都快眼瞎了,这个世界不是色彩缤纷的吗。”

        陈述厌没忍住,在卧室里噗嗤一下笑了。

        他没再理外面那两个人,自己自食其力地推着轮椅,往前行进了一些距离。

        这个卧室里也是同样的黑白灰色调,一切都被压得沉闷闷的。

        卧室不大,门旁边挨着墙放着一个衣柜,对面地窗户边上是一张床,床边是床头柜。床头柜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放。

        陈述厌一早就注意到了,徐凉云家里摆的东西很少,甚至说一声压根什么都没有都不过分。无论是茶几上餐桌上还是这种床头柜上,都很少摆些什么东西,整个家干干净净,空荡得有点吓人。

        陈述厌自己推着轮椅走到床头柜前,然后低头伸手,拉开了柜子。

        半柜子的药。

        陈述厌皱了皱眉,伸手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瓶子。

        这和徐凉云今早从兜里拿出来的药长得很像,应该是同款。

        陈述厌翻了一圈药瓶。果不其然,瓶身上有帕兮汀三个大字。

        陈述厌眉头皱得更深了。

        就在此时,卧室的门被人笃笃敲了两下。

        陈述厌回过头。

        徐凉云正好朝他走了过来。他见陈述厌拉开柜子拿了药出来,神色轻轻一抽,但没过多反应。

        他只叹口气,说:“这里面都是药,看看就行了,别研究,你又不是这个专业的。”

        “……我知道。”陈述厌说,“我就看看。”

        “你随便看,家里的东西你随便翻,我先走了。”徐凉云说,“不知道得忙到什么时候,晚上我尽量带钟糖回来——我家门的密码是你生日。六位密码,你出生年份最后两个数字,再加上生日日期。”

        陈述厌点了点头。

        徐凉云伸出手,看那方向应该是想去摸陈述厌的手。但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手在空中突然一顿,最后只落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然后又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声我先走了。

        陈述厌看着他,突然想起今早在医院里时,徐凉云去握他的手时的样子。

        看起来也是这样的,像在害怕。

        陈述厌说:“你等会儿。”

        陈述厌叫住了他,于是徐凉云回过头。

        陈述厌向他伸出手:“你牵牵我。”

        徐凉云:“……”

        “牵牵我。”

        “……我……”

        “牵牵我吧。”陈述厌向他摊开手掌,“我们都和好了。”

        徐凉云无话可说。

        他低下头,看着陈述厌那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眼神都发抖,仿佛能透过它们看到他手上面目全非的伤一般。

        “别害怕。”陈述厌握住他的手,说,“只是难看了点而已,你别怕它。”

        “……我没有。”徐凉云说,“我只是……”

        “我知道你没有,可是徐凉云,这是我的手。”陈述厌道,“你不能怕我啊,牵牵我吧。”

        徐凉云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他站在原地沉默半晌,然后咬了咬牙,慢慢地伸出手,握住了陈述厌的手。他闭着眼,努力地深呼吸,像在把什么东西很努力地压进心底。

        他力气好大,陈述厌被他握着的这只手有些痛,还在跟着他一阵阵发抖。

        “……对不起。”徐凉云慢慢俯身下去,握住他的手,一阵一阵努力地深呼吸,声音发颤,“真的……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陈述厌说,“我不怪你。”

        徐凉云紧握着他的手,轻轻摇头。

        徐凉云握着他呆了一会儿,然后松开手,轻轻颤着声音说我走了。

        “我去抓人。放心……我会把人抓到的。”

        陈述厌点点头,说我信你。

        徐凉云抱了抱他,依依不舍地看了他片刻后,起身离开了。

        陈述厌心里莫名有点不是滋味。他转过头,想叫徐凉云一声,但看着对方离开的消瘦身影,他心里突然又茫然了几分,这一声徐凉云就这么卡在了嗓子眼里,没叫出来。

        徐凉云走了。

        陈述厌心里突然空落落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把药放回柜子里,又翻了两下柜子里的药。

        柜子里的药差不多都是帕兮汀,角落里有一瓶别的药,看起来已经被冷落很久了,其他还有三四瓶不同种类的安眠药。

        陈述厌脸色不太好看。

        他正在这儿翻着药,卧室的门就又被人笃笃敲了两下。

        陈述厌回过头,见是谢未弦。

        谢未弦靠在门边,表情很无聊。

        “打扰一下。”他说,“你希望我在哪里守。”

        陈述厌有点没懂:“……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希望为自己保留一点隐私让我滚远点,还是希望我寸步不离地守着你。”

        陈述厌:“……”

        陈述厌最后选择让谢未弦站在卧室门口。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轮椅上,手里捏着瓶帕兮汀的小药瓶,靠在椅背上发了一天的呆,唯一的娱乐项目就是给徐凉云发消息。

        徐凉云似乎很忙,虽然这一天下来,他也给陈述厌发了很多消息,但都集中在某几个时间点,根本没空跟他互聊。有次陈述厌第一时间看到了他的消息给他回复,可徐凉云却没回他,等过了两个多点以后才回复了他。

        陈述厌理解,毕竟在查案。

        但徐凉云不原谅自己,每次回他时开头都得说一句对不起忙了好久。

        他每次说对不起,陈述厌都莫名其妙地有点心梗。

        中午的时候,徐凉云问他吃什么,陈述厌说叫个外卖就行,他现在也不方便做。

        徐凉云想想也是,就给他定了个外卖,连带着守在那儿的谢未弦一起请了。

        谢未弦似乎很嫌弃外卖这个东西,没吃多少。

        一天下来,再没出什么事。

        陈述厌闲着没事,下午的时候和谢未弦聊了两句,这一聊他才得知对方是去年才当上的警察,一年里看徐凉云没什么不对,看样子是完全不知道他有心理疾病的。

        看来徐凉云的病确实没有那么严重,周围的人都没发觉出来他有心理疾病。

        他大概是只会在自己跟前表现得很明显。也没办法,陈述厌本人是这个病的一半病源。

        陈述厌连连叹气。

        谢未弦站在卧室门口,早看见了陈述厌手里的药瓶,但没问什么。

        周灯舟下午的时候给陈述厌回了消息。如陈述厌所想,他为陈述厌表演了一个满屏问号。

        周灯舟:什么东西?????

        周灯舟:你这,你,你这就,你???????

        陈述厌看得很想笑,于是轻轻笑了一声,说别急,我给你讲。

        然后,他把自己和艺术杀人案有关,甚至刚刚差点死掉的事实隐去,只说自己去逼问了徐凉云,然后把徐凉云刚刚讲过的五年前的事情原委简略了一下,告诉了他。

        “他不容易。”陈述厌说,“我也怪不动了,就复合了。”

        周灯舟良久无言,说:“唉,也是。你这样也好,我看您这五年茶不思饭不想的,可能就是该复合的命。”

        陈述厌隔着屏幕笑了两声。

        日落西山的时候,徐凉云给陈述厌发消息,说现在还没找到杨碌,可能得很晚才回去了。

        陈述厌说没关系,先找人吧。

        徐凉云嗯了一声,又给他发了句对不起。

        陈述厌终于受不了了,说你别说对不起了,我都有点心肌梗塞了。

        徐凉云没再回他,陈述厌叹了口气,以为他是又去忙了,放下了手机。

        可过了一两分钟,手机又响了一声。

        陈述厌拿起来一看,就见到徐凉云给他又发了一条消息。

        “可我是真的对不起你。”他说。

        陈述厌:“……好了,你别说了。”

        手机上端的“对方正在输入中”闪闪灭灭,徐凉云大概是输入了又删掉删掉了又输入了好久。

        但他最后什么也没发,只发了一个可怜兮兮的小狗表情。

        陈述厌又在屏幕后面叹了口气。

        “我等你回家。”他说。

        隔了两个小时以后,徐凉云回了他一声好。

        后来夜色渐晚,兴许是药物原因,陈述厌坐在轮椅上慢慢困了,没撑住,脑袋一歪就睡了过去。

        是开门声和交谈声把他吵醒的。

        陈述厌慢慢醒了过来,转头一看,发现外面竟然悠悠飘起了雪花。

        屋内一片黑,外面的雪就显得很亮,也很漂亮。

        陈述厌看着外面,愣了一会儿,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

        他听到了钟糖的声音。钟老师很大声地打着哈欠,在往外面赶客。

        “你走吧你走吧,”他说,“知道你有家室,回去陪你老婆去,明天早点过来,最近特殊时期。”

        陈述厌眨了眨眼,过了半分钟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话估计是对谢未弦说的。

        他转过头,看到卧室的门关着。再低下头,发现自己身上竟然盖了层小薄被子。

        他又愣了下,第一时间习惯性地以为这是布丁给他盖的。

        但陈述厌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布丁并不在这儿。

        ……那估计是谢未弦给他盖的。

        他正这么想着,就听到外面的门被咔哒一声关上了,应该是谢未弦走了。

        “现在怎么办,你老婆睡了。”钟糖说,“叫醒吗?”

        徐凉云啧了一声,声音有点懊恼:“弄得太晚了。”

        “查案嘛,”钟糖长叹一声生活所迫的气,“生活嘛!”

        陈述厌在屋子里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晚上十点半。

        陈述厌轻轻叹了一声。收起身上的小薄被子,动了动轮椅,往屋外行去。

        钟糖往旁边走了走,坐到了沙发上,说:“你要今天不说,就明天再说。我就搁这儿凑合一宿得了,沙发够我睡了,一会儿我找床被子去,你家被子都放哪?”

        徐凉云“嗯”了一声,刚要再说些什么,紧闭着的卧室门就吱呀一声,被陈述厌推开了。

        外面开着灯,灯光还是那种白炽灯。尽管不亮,但陈述厌是从一片黑的屋子里出来的,一下子就被晃了眼。

        他不禁眯了眯眼,又揉了揉眼睛,慢慢打开了房门。

        徐凉云愣了一下,连忙走了过去。

        “怎么醒了?”他俯身下去问,“吵醒你了?”

        陈述厌刚睡醒,有点迷迷糊糊的,于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平时一直熬夜,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八点来钟就睡着了。”陈述厌说,“怎么现在才回来……查了很多吗?”

        徐凉云嗯了一声:“主要在找杨碌。”

        “没找到吗?”

        徐凉云摇了摇头。

        陈述厌轻轻皱了皱眉。

        这都过去一天了,那这么看……凶多吉少。

        “那个混账东西八成是玩的调虎离山。”徐凉云说,“把警力都吸引到你这边来,大家就会把重心放在你和方韵两个人的交点上,谁会想到杨碌……他根本不是想挑衅警察,是想扰乱调查。”

        “……那他干嘛还要安排快递员弄走我……”

        钟糖遥遥回答:“估计就是想试试吧,看这招能不能把你弄走。如果能弄走,那就算运气不错,一箭双雕。如果不能也无所谓,杨碌失踪了,警察也知道自己的调查方向不对了,就会扩大范围,目标一共有七个人呢,这么多人,他可以一步步把我们的注意力从你身上一步步挪开,这样他也更好下手了——哎,你家有没有泡面,我有点饿了。”

        徐凉云回头横了他一眼:“我不吃泡面,冰箱里有饼干和牛奶。”

        “那也行,有没有奥利奥,我想吃奥利奥。”

        “你怎么这么挑,有不就行了,自己拿去。”

        “你妈,”钟糖骂他,“你老婆要说这话你他妈绝对屁颠屁颠给他去拿了,没奥利奥你也能跑二里地给他买去。”

        钟糖话是这么说,但还是一个翻滚站起来了,趿拉着拖鞋晃晃悠悠地去厨房觅食。他今天应该是累得不行,一路哈欠连天,走起路来都晃晃悠悠的。

        陈述厌看得也很无奈,又低头看向徐凉云,对他说:“都这么晚了,明天再说吧,先睡觉。”

        徐凉云家里不大,这话传进了钟糖耳朵里,他在不远的厨房里一边嚼着饼干一边大声回应:“现在说也可以啊,我熬得起,才十点半,对警察来说这都是正常操作。”

        陈述厌听得无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只好低头看向徐凉云。

        徐凉云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朝陈述厌歉意一笑:“今晚说了吧,好吗?”

        “……可……”

        陈述厌想说明天吧,你都跑一天了,太累了。

        徐凉云却很固执地对他说:“今晚吧。”

        陈述厌:“……”

        “今晚吧。”

        徐凉云死死不肯让步,他轻轻拽住了陈述厌半截衣角,右手又开始轻轻抖了。

        他看着陈述厌,那是一个很难用言语形容的眼神。

        说它难过或悲伤或痛苦,似乎都太过轻描淡写了。

        那是比这些苍白言语都更加沉重的一个眼神。

        “今晚吧,陈述厌。”徐凉云对他说,“你让我全都告诉你吧,我真的受不了了。”

        陈述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看向徐凉云的手,发现他的右手手腕上又缠上了绷带。

        他突然很想抱抱徐凉云。

        可偏偏在这时候,有脚步声传了过来。

        陈述厌转过头,看到钟糖走了回来,手里还捏着盒刚喝到一半的牛奶。

        “你先回卧室。”钟糖对徐凉云说,“剩下的话,我替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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