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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潮汐之际


晋爷死后不到三天,警方便抓获了“凶手”,“凶手”是一个泰国的退伍军人。据他的交代,他并不认识晋爷,只是一周前有人给了他汇了一笔钱,让他杀了晋爷,他便收钱办事。至于是谁给他的钱,他也不知道。

警方根据汇款账户调查,发现汇款的账户竟然是晋爷手下的账户,而那个晋爷的手下竟然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所以他为何要买凶杀晋爷的动机就不得而知了。最后,晋爷被杀的原因被确定为潮东会的内斗,而那个雇佣的杀手被判终身监禁。

安以风听到这个消息并不意外,他早就知道雷让会帮他摆平,只是没想到事情会解决得如此干净。不过,警方那边可以找人顶罪,潮东会就不那么容易摆平了。

晋爷被杀,谁都知道是雷氏摆了潮东会一道,霍东吃了大亏,霍东自然也知道。所以他表面装作不以为意,背地里却开始召集各路人马暗杀安以风。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其他的都可以不要,安以风的命他要定了,其原因不只是为了挽回失了的面子,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安以风羽翼丰满后必将成为大患。

霍东和雷让之间的死结已不是一天两天,根本无法解开。虽然现在他们势均力敌,彼此都有所顾忌,但最近几年雷让到处招揽人才,找到了最得力的两个人——韩濯晨和安以风。这两个人都是不好对付,韩濯晨行事沉稳,性格内敛,城府极深;安以风行事机敏,手段狠辣,有冲劲又不莽撞;他们两个性格互补,又互相维护。雷氏有他们两人联手,势力正在迅速壮大,若再给他们几年的时间,雷氏不但会把潮东会踩在脚下,就连崎野都难与之抗衡。所以,与其等他们羽翼丰满,不如现在就除掉安以风,以后再想办法除掉韩濯晨,这样他霍东才能安心。

霍东以为凭潮东会的势力很容易就能除掉安以风,却不想追杀令发出来便如石沉大海,安以风仍然悠闲自在地在砵兰街上晃悠,毫发无损。霍东面子有些挂不住了,他找人放出风声说潮东会愿意拿出一千万的花红买安以风的命。这个消息一放出来,不仅潮东会很多区域的话事人开始蠢蠢欲动,就连崎野的一些实权派也不禁垂涎于这笔巨额的花红,暗地里招兵买马,准备对付安以风。

一时间,几乎半个道上的人都想要安以风的命,几次火并下来,安以风人手再多,也很难全身而退。有一次,幸好关键时刻韩濯晨带人来救他,否则他恐怕真的没命了。

潮东会已经不计代价地想要安以风的命,而安以风听闻任何消息都只是眉梢一挑,不屑地笑了一下,别无他话。韩濯晨看了安以风一眼,也什么都没说。他不知道安以风是不是如表现出得那么平静,但他的内心是不平静的,他深知这一次霍东几乎是倾尽全力要安以风的命,就算他尽全力保护安以风,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哪怕只是丝毫的疏忽,后果都不堪设想。

韩濯晨拿出两根烟,伸手将其中的一根递向安以风,安以风却摆摆手,示意不要。

看着安以风的表情,韩濯晨心中的不安更强烈了。与安以风相识相交这么久,韩濯晨怎么会看不出他的情绪?尽管安以风掩饰得很好,脸上依然挂着一成不变的笑,可他的眼睛里没有了以往的光芒,他的笑容中多了几分自嘲。

韩濯晨从未问过安以风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他已经从荣贵口中知道了答案:安以风喜欢上了一个“良家妇女”,是那种很认真地喜欢。但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许是那个女人没法接受安以风的身份吧,总之安以风失恋了,白天看不出什么异样,到了晚上就吵着要喝酒,夜夜醉到不省人事,醉话里说的都是:“谁想做坏人?

谁想天天刀口舔血过日子?如果可以选,谁不想做个警察?我也想做警察!”

这些天,安以风心中有着解不开的情结,所以他对自己的处境都懒得在意,自然也会对自己身处的环境缺少准确的判断。韩濯晨担心这样下去,若是真的遇到危险,他恐怕很难脱身。

韩濯晨低头点燃了烟,努力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做才能保住安以风的命。这些年,他始终记得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唯独对安以风,他付出了太多不该有的情感,失去了理智的判断。

“风,我给你找个地方避一避吧。”

“X市就这么大的地方,我能避到哪去?”安以风反问。

“我来安排。”

后来,在韩濯晨的强制下,安以风不得不保存实力,由明转暗,暂住在韩濯晨给他安排的瀑布湾的一处很安全的旧屋里。瀑布湾在海怡半岛的西边,还未充分开发,周围是一片森林公园,居民不是很多,偶有渔船往来也不是很密集。最重要的是,这里是海洋保护区,政府监管得很严格,出入都有安保人员询问,相对安全些。

旧屋就在海边,是一个复式结构的二层小白楼,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但自然环境不错,周围有绿地花圃,视野也非常好,更重要的是便于藏匿,便于脱身。

这里除了安以风还有二十几个人,都是韩濯晨从雷氏中选出的能打的人,负责二十四小时轮流保护安以风的安全。韩濯晨要在外面处理事情,不能一直住在安全屋陪他,又担心经常过来看他会暴露行踪,所以隔几天才来一次。

傍晚,海浪层层叠叠地扑向岸边,浸湿了沙滩。安以风坐在冰凉的沙滩上,海水冲过来打湿了他的裤子,丢下一丝凉意。他拿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打火机的光照着他的眉峰,映出深切的寂寞。

寂寞,许多年来,他始终一个人,却从来不懂什么叫寂寞。

现在他懂了,那是一种渴望,渴望身边坐着那个人,只是那个人,除了她,即使身边的人前呼后拥也毫无意义。

墨色的头发被海风吹得紧贴在脸上,他眯着眼睛,脑海里不断闪过司徒淳的身影,她穿便装的样子、长发披散的样子、气喘吁吁地跑向他的样子……那时,他以为她只是一个良家妇女,做梦都没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她居然是警察。

“警察……警察……”他不禁低头苦笑,这个玩笑真的太好笑了,他现在想起来还是笑得心口疼。

笑过之后,他忽然发现海水中倒映出阿苏的影子,伴随着海水的波澜,影子起伏不定。他竟然没发现阿苏站在他的身后,看来阿苏的身手比他想象的要好。一时兴起,安以风猛地起身,挥拳打向身后的阿苏。阿苏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手,下意识地出拳挡了一下,出拳的速度很快,力量也很大,是刚猛的拳路。

韩濯晨的拳打得也很好,他反应快、招式变化多,但终究是没有真正跟人以命相搏过,少了几分野性。而阿苏也是黑市打拳出身,一拳一脚都很实用,目的就是让对方倒下,倒是和安以风的拳路有些相似。两人旗鼓相当,所以安以风跟阿苏打拳,倒是感到了难得的酣畅淋漓。

这一交手便切磋了很久,直到两个人都累得大汗淋漓,才双双瘫坐在海滩上平复呼吸。

“你在黑市打了多久的拳?”安以风问阿苏。

“一年多。”

“这么短?”他惊讶地问道,“你的身手,没有几年是练不出来的。”

阿苏看向浩瀚的大海,好一会儿才说:“我爸爸就是在黑市打拳的。”

“……”

“他本来打得很好,可是外围庄家让他打假拳。他打完之后,一下台就被情绪失控的观众围攻了,不知是谁用凳子打了他的头,他当场就死了。”

安以风没说话,只是轻轻地拍了拍阿苏的背。他早就知道,阿苏一定有个不幸的家庭,否则没有人会选择刀口舔血、以命相搏的生活。

阿苏问他:“风哥,我听说你以前也是在黑市打拳的。雷哥看中你,几次找你来雷氏,都被你拒绝了。你后来为什么又来了雷氏?”

“因为钱。”安以风说,“我最好的兄弟被人打死了,留下无依无靠的孤儿寡母。我答应过他,如果有一天他死了,会帮他照顾妻儿,我不能食言……”

“所以你就来了雷氏?”

“嗯,雷哥给了我一笔钱,足够孩子衣食无忧地长大。”

阿苏看了他许久,才说:“风哥,你其实是个好人。”

安以风笑了,像是听见了一个特别好笑的笑话,大笑不止。已经很久没有人说他是个好人了,上一个说他是好人的还是韩濯晨。

他忽然发现阿苏和韩濯晨有点儿像,不是长相,也不是性格,就是骨子里有一种感觉特别像,至于那是什么感觉,他也说不清楚。

晚上,韩濯晨来看他,顺便还带来了丰富的食物。

韩濯晨让人找了一块空地,然后支起了火炉。他将煤炭倒入火炉中,扇了一会儿,便生了烟,支架上的烤鱼也不知道是用什么调料腌的,竟然出奇的香。安以风从摇椅上站起来,闻着味道走过去,只见韩濯晨穿着一件黑色的背心、一条牛仔裤,外套系在腰间,露出强健的臂膀,夜灯下的他竟有种说不出的狂野。

“不是吧,晨哥,你还会烤鱼啊?”安以风目瞪口呆地看着操作熟练的韩濯晨在烤鱼上刷酱料。

“我十岁的时候,爸爸回家就是要钱,妈妈为了赚钱养我,在街边摆摊卖鱼丸,我晚上放学就去帮她卖。她的摊位旁边是一家烤鱼店,老板人不错,雇我给他打杂,有时烤鱼的师傅忙不过来,我也帮他烤鱼……”韩濯晨递给他一份用芭蕉叶包好的烤鱼,顺手开了一罐啤酒,仰头喝了几口。

安以风也不怕烫,扒开叶子,挑了一处最嫩最鲜的地方吃了起来,味道竟然出奇好。

安以风看着韩濯晨,心里忽然变得很复杂。韩濯晨很少对别人提起他的过往,虽然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今天是他说的最多的一次,大概是这个夜晚太惆怅了吧。

两人边吃边聊,不知不觉已是深夜时分。

炉子里的炭火渐渐熄灭了,只剩下几缕青烟,两人坐在草地上,啤酒罐子已经空了好几个,聊着聊着,他们的情绪越发沉闷起来。

安以风表情冷淡,不说话,只是沉默地喝着酒。

“你喜欢阿May吗?”安以风忽然问道。

“谈不上喜欢,不讨厌而已。”韩濯晨皱着眉头,给出了一个结论。

“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安以风捏扁了手中的啤酒罐,喃喃自语。

韩濯晨向来不是个爱八卦的人,但看安以风失魂落魄的样子,也忍不住关心地询问:“风,上次你给我打电话,说你认识了一个女人……”

“嗯。”

“你很喜欢她?”

安以风又打开一罐啤酒,一口气喝了半瓶,才答:“喜欢有什么用,她是个警察。”

闻言,韩濯晨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仔细想想,他还能说什么?

警察的身份,已经给这段感情判了死刑,多说无益,不过是平添安以风的烦恼罢了。

沉默中,安以风又把剩下的半瓶酒喝了,大笑几声,道:“你说世界上的好女人那么多,怎么我偏偏遇不到,等了这么多年,总算遇见一个,居然是个警察!我这是什么命?”

“忘了吧。”韩濯晨拍拍他的肩膀。

“你以为我不想吗?”安以风看着前方的海浪,压在心里很久的话终于憋不住了,“这些天,我已经告诉自己无数次了,我们不可能在一起,我必须忘了她。可是我还是每天都会想起她,想起我问她有没有男朋友的时候,她的表情,她的脸红得像熟透的水蜜桃,别提多诱人了……”

韩濯晨踹了他的小腿一脚:“表情别那么下流好吗?”

安以风大笑,笑得不能自已,笑过之后,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风,你喜欢谁都行,除了女警,谁都行。”

“可我偏偏喜欢上了一个女警。”安以风苦笑着又开了一罐啤酒,“这大概就是我的报应吧。”

风停的时候,两人也喝得差不多了,安以风问韩濯晨要不要留下。

韩濯晨摇了摇头:“我还有事情要去办。”

“什么事?”

“我查到陈守康从泰国带回来一批毒品,一半给了霍东,价值至少几千万。霍东只付给毒枭百分之二十的定金,剩余的百分之八十要等货卖了再给。现在这批货藏在一个地方,陈守康是知道的。

我听说警方最近正在查陈守康的下落,我在想,如果霍东把这批货弄没了,肯定没法跟毒枭交代……”

安以风闻言,顿时来了兴致:“你想抢他的那批货?”

“对,我想抢了他的货,拿这批货来换你的命。霍东向来是个爱财的人,他绝对不会为了一时之气赔上几千万的身家。”

“晨哥,你真是厉害,以你的能力不管做什么都能成功,何必非要蹚帮会这片浑水?”

“因为……我想改变雷氏。”韩濯晨说,“以前经济不好,很多年轻人赚不到钱,为了活下去,他们只能加入帮会,靠着收保护费、放高利贷,甚至贩毒赚钱。现在时代变了,经济发展越来越快,赚钱的生意有很多,何必非要过这种刀口舔血的生活。”

“是啊!现在很多财务公司利息低、服务好,赚的钱也不少,比我们放高利贷强多了。我还听说有人卖鱼丸都能卖到身家几千万。

我们这样拿命去拼,也拼不到多少钱。”

“雷哥是个聪明人,也看出大势所趋,他想让雷氏转型,做正当生意。他希望我帮他,我也希望能帮他。如果雷氏能够赚干净的钱,我们这些兄弟以后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做人,不用再拿命去拼,也不用害怕去坐牢。这就是我留在雷氏的目的。”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以后我们改做正经生意,我是不是就可以娶个女警做老婆了?”

“好啊,到时候你还能天天去警局接她下班。”

“……”虽然不太相信他这种双手沾了血的人还能洗白,但是一想到可以和司徒淳在一起,他忽然觉得韩濯晨的想法非常不错。

他和韩濯晨躺在沙滩上,谁都不说话,只是看海,看天,看这个黑暗的世界。

第二天早上,安以风叫阿苏送韩濯晨回去。在这里保护安以风的人,都是被蒙着眼睛带来的,除了韩濯晨和安以风,只有阿苏知道路,能离开办事。

回去的路上,韩濯晨打开车窗,让风灌进来,渐渐地醒了酒。

趁着等红灯的工夫,他和阿苏闲聊了两句。

“你跟着风多久了?”

“半年多了,晨哥。”

安以风身边的人,韩濯晨最欣赏阿苏。他办事可靠,性格沉稳,没有一般小混混那些恶习——动不动喊打喊杀,张口闭口荤段子,一个赛一个的油腻。

“你怎么跟了安以风的?”

“我以前在黑市里打拳,风哥觉得我身手不错,就让我跟在他身边了。”

韩濯晨点了点头。这个阿苏看起来干净、稳妥,又有着和安以风相似的经历,难怪他会被重用。

“最近不太平,你好好保护他。”

其实,安以风这个人,极其不相信别人,身边的小弟虽然多,但没几个能近身。所幸他练就的一身功夫也是为了自保,按照他的话说,如果事事都要别人保护,他早就死八百回了。

“放心吧晨哥,风哥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肯定拼尽全力保护他!”

绿灯亮起,车子缓慢起步,韩濯晨望着夜色静默良久。不一会儿,他的手机屏幕闪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是阿May的短信,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他虽然懒懒的不想动,但还是回复了两个字:“马上。”

阿苏忽然一个急刹车,两人的身子重重地前倾,阿苏说道:“好像撞到人了。”

阿苏正准备下车,韩濯晨一把拉住他,向车的四周看看,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现在刚刚入夜不久,街上的行人不少,看见有车子撞了人,都围了过来。

“你别下车。”韩濯晨交代阿苏一声便下了车。他走到车前,只见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被车子撞破了腿,洁白纤细的小腿擦伤了一大块,看着触目惊心。她坐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水汪汪地看向韩濯晨,那种柔弱的感觉倒是很像阿May。

韩濯晨想到阿May,心不禁有些软了,他走过去,关切地问道:“哪里受伤了?”

女孩指了指自己的小腿。

他轻轻地托起她的脚踝,说道:“动一动。”

女孩轻轻动了一下腿,立刻痛呼一声。

“很疼吗?”

女孩点点头。

“我送你去医院。”

女孩摇了摇头,然后说道:“能把钱折现给我吗?”

韩濯晨微微皱眉:“你要多少钱?”

女孩伸出五根手指,后来想了想,缩回了两根。

韩濯晨拿出钱夹,拿了一千块钱给她。

“谢谢!太感谢你了!”女孩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一直给韩濯晨鞠躬,随后,她勉强支撑起自己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消失在了马路上。

阿苏摇下车窗,将胳膊搭在车窗上,说道:“晨哥,这妞明显是碰瓷的,你给她那么多钱?”

韩濯晨重新上了车,揉了揉眉心:“是吗,我看着不像。”

事实上,这个女孩真的不是碰瓷的,她和韩濯晨的第二次偶遇也是在这条路上。因为认识他的车,所以女孩再次拦下了他的车。

韩濯晨有些头疼,下了车,问:“又需要钱了?”

女孩颤抖着伸出手,将五百块钱放在他面前,低声说道:“我是来还你钱的。”

韩濯晨怔住,下意识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走这条路?”

“我也不知道啊,我就是每天都在这里等,没想到真的等到你了。”

韩濯晨的心忽然柔软了一下,他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然后说道:“上车。”

一路上,女孩表现得很紧张,他问她什么,她便答什么。

她告诉他,她叫司雨菡,是X大学的学生,家里条件不是很好,奶奶又生病了,她只能做兼职养家。那天奶奶忽然住院,她急昏了头才会闯红灯。韩濯晨听着她娓娓道来的身世,心中生出很多疑惑,却并未多问。

他把她送到了学校,她缓缓下车,又回头问他:“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韩濯晨面色冷淡地回道:“没必要再见。”

从X大学回来,韩濯晨到家的时候已经夜里十一点了,周围的居民楼已经熄了灯,只有22层的一户亮着暖黄色的灯光,他知道那是阿May在等他。

其实,他很希望阿May已经离开了,这样他在家就不用面对别人,就可以卸下所有的伪装,做他自己。

阿May总是问他,为什么不喜欢她?

他始终没有告诉她真正的原因——他一直将自己伪装成另一个人,在她面前也是。伪装得太久,他已经感受不到内心深处存在的情感和情绪,甚至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不知道动心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韩濯晨在楼下抽了两根烟才缓缓走进家门。打开门,一股甜香味袭来,阿May原本抱着毯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他回来,立刻提起精神向他走来。

“我说过多少次了,晚上不要等我。”韩濯晨冷淡地坐在玄关脱鞋。

阿May递上拖鞋,甜甜地一笑:“是不是又和安以风喝酒去了?

喝到这么晚,胃又该不舒服了,我给你准备了蜂蜜水,你喝完就早点儿睡吧!”

看着阿May温顺可人的模样,韩濯晨挤在胸口的责备之语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叹了口气,最终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换上了柔声细语:“好吧。”

面对这样柔软的心,他确实狠不下心去伤害。

关了灯,阿May很快就陷入了熟睡,他却意外地失眠了。借着月色,他第一次认真打量阿May,这个干净的、散发着馨香的小女人。

她很喜欢素颜,皮肤白净,像嫩滑的豆腐,睫毛长长的,鼻梁高挺却秀美,一头浓密的头发覆盖住半张睡颜,十分恬静。他不由得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吻了吻她的额头。

阿May没有醒,却更深地窝进了他的臂弯里……在认识阿May之前,他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沉迷酒色的男人,经常出入夜总会,喝酒喝到天亮,被女人纠缠也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他对家从来没有概念,认为那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地板永远冰凉,角落里永远放着吃不完的泡面,回不回家都没有人牵挂。

自从被阿May缠上以后,他便装不出那个样子了。他好像有了永远的负担,那就是她。不管多晚,他也要回家,因为想起有一个女人始终在等他,家也变得不一样,温馨、甜香,就像阿May一样。

她是个好女人,值得珍惜,只是她终究不适合现在的他。

像他们这种男人,最需要的就是信任,一个可以把后背交付的人,然而,阿May并不是。

月色下,殊途有时尽,两人终归不是一个世界。

第二天,韩濯晨开车去见雷让,毫无意外地又在那条必经之路上看见了司雨菡,女人一旦缠上一个男人,就会百折不挠。

事实上,韩濯晨虽然是一个经常出入夜总会的男人,但是他并不花心,甚至对感情十分忠诚。他虽然嘴上说阿May很烦,但绝对没有背着她和别的女人乱搞,也没有那个心思——一个阿May就让他应接不暇了。

一个美女想接近他,无非两种可能,一种是爱上了他,一种是想利用他。他知道自己对女人有些吸引力,却不认为眼前这个美女是阿May那种为爱义无反顾的类型。

如果他没猜错,她一定另有目的。

当晚他便让人调查了一下这个女人,结果在他的意料之中,她根本不是什么大学生,更没有什么病重的奶奶,她是一个三流的女演员,是霍东的情妇之一。

霍东大概知道他喜欢美女,尤其是这种看似柔弱的女人,所以派了自己身边会演戏的女人接近他,探听安以风的下落。

得知了司雨菡的身份,韩濯晨并没有拆穿她,当晚还请她吃了顿饭,与她畅谈了一番美好的生活……畅谈之后,他说要送她回家,问她除了学校的寝室,还有没有别的住处。

司雨菡以为他上钩了,立刻说出了自己的住处。韩濯晨送她到公寓的楼下便离开了,留下一头雾水的司雨菡。

离开后,韩濯晨没有回家,而是去见了老于。他把司雨菡的住址告诉了老于,说:“这个公寓应该是霍东送给她的,或许有霍东犯罪的证据。”

老于说:“我立刻去查。你千万要小心,霍东找人接近你,极有可能是想对你下手。”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韩濯晨又问,“你们抓到陈守康了吗?”

“还没有。他太狡猾了,自从上次逃脱就再没露过面。对了,你知不知道他藏在哪儿了?”

韩濯晨的嘴角牵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我听说他有个情人怀孕了,他一定会去看看。”

“我马上去查。”

得到这个关键的消息,老于匆匆回了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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