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睁开眼,才七点半,张臻像这个城市无数的上班族一样起床洗漱。他胡子好几天没刮了,电动剃须刀嗡嗡划过下颚,几分钟又恢复了俊朗,看不出前几日醉成一滩烂泥的模样。
今天周一,他要去航天院再打听打听颜回什么时候从靶场回来。张臻拉开抽屉,用发泥抓了抓头发,又选了件圣劳伦短夹克,把自己收拾妥当,万一颜回已经回来上班,他可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糟糕的样子。
临出门,八点整。手机又自动变亮,推送了一条头条新闻《泰华集团涉偷税漏税,违规竞标》。
张臻穿鞋的动作都定住了,他连忙解锁手机,点进去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新闻很短,并不详尽,只说泰华集团及其子公司均涉嫌偷税漏税,违规竞标等多项违法行为,相关部门已经介入调查。
张臻快步进到地下车库,开车上路,目的地从航天院换成了泰华大楼。
助理上班的时候见到张臻办公室门开着,还以为是清洁阿姨在里面打扫。半天没见人出来,走过去一看,书桌后面居然是好几天没出现的张臻。
也不怪他没想到,毕竟九点上班,张臻惯常十点之后才来,八点多出现在这里,堪比见鬼了。
张臻见着助理,让他留意如果董事长来公司了,立刻通知他。
助理退出去,没多久又进来,送上了一杯热咖啡。
八点爆出的新闻,在上班前几乎已经传遍整座城市,九点半开市,泰华集团股票开盘即跌停。
张臻坐不住又出去问了一遍助理,助理刚接到前台的电话,说是董事长一来就进了会议室开会。
张臻急忙赶到会议室,想问他爸几句,结果门已经关了,里面长圆桌坐了一排人,已经开始了会议。他还看见了几位常年不管公司事务的股东,此刻都一脸严峻地坐在桌边。
张臻没法推门进去,只好回自己办公室如坐针毡地等。他不清楚自家公司到底存不存在偷税漏税,违规竞标。但这一轮报道攻势凶猛,张口就想咬断泰华的脖颈,像是蓄谋已久,势必要让他们无法翻身。
他又联想起自己之前的绯闻,总感觉和这次脱不了干系,那次的负面新闻像是一个开场,让泰华进入人们的视野,树立出一个坏的形象,然后再给予致命一击。
他之前以为是刘玺南为了抢走颜回在背后捅他刀子,但现下看来,如果这两件事真有联系,一个刘玺南是万万没有这么大能量的,甚至于张臻根本想不出谁有这么大能耐来做这个幕后推手。
他抿了一口桌上的咖啡,入口已经冷了,在舌根泛着一股酸苦。他把杯子推远了一点,想念起之前每天早上颜回给他准备的晨起咖啡。不知道买的是哪种咖啡豆,带着果香一点儿也不涩。
到了午饭时间,张臻本以为可以和父亲说上几句话。结果会议室的大门始终紧闭,临到一点秘书才出来吩咐订餐。而午餐直接送进会议室,张臻根本找不到时间单独和他爸爸聊上几句,问问情况。
下午泰华的新闻越演越烈,媒体蹲守在子镜的售楼处,一大批购房者已经拉上了横幅围在大门外。白底黑字的绢布大横幅像讣告一样刺眼“无良开发商退我血汗钱!”
张臻看那会议像是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干脆开车去那边想实地看看状况。泰华楼下的商场倒是没受什么影响,反而因为临近国庆的促销活动,人流量比以往还要多些。
张臻驱车前往新区的子镜,停好车后站在人群最外围。前面的几个人还在讨论着。
“你是什么时候交房?”
“后年去了,钱压在这里这么长时间,谁晓得到时候是不是房和钱都没了。”
“就是啊,我明年交房的都担心得不得了,后悔死了,早知道买另一个盘了。”
“是啊,我八百多万干什么不好,尽让这些无良开发商吃喝嫖赌去了!”
“我买的联排,更惨!一千多万,必须让他们吐出来!”
张臻听了一会儿,听得头疼。想告诉他们别杞人忧天瞎添乱,他们不来闹事,子镜进度不会受影响。一个两个全来要求退房,弄得人心惶惶,还搞上社会头条,没有的事都要变成隐患了。
这时候前面一个大妈转过头来发现了张臻,问他:“小伙子,你也来退房?买的哪一期啊?”
张臻清了下嗓子,觉得这时候不是表明身份,抛头露面的恰当时机,支吾着说:“那个,我去前面看看情况。”说完从侧边拐回到停车场,开车回公司了。
回去不到四点,会议还在继续。张臻枯坐着一等就是四个小时。期间助理给他送了餐,他吃得食不知味。等到华灯初上,整座城市被灯光点亮,会议室才终于闭了灯。
他父亲张振林和助理走在最后,张臻几步上前,那个有着一双犀利如鹰鸷般眼神的男人,难掩疲惫,知道他想问什么,揉着眉心说:“回家再说。”
上车后司机主动地升起了挡板,把空间留给后座的父子二人。然而张振林却没有开口的意思,一直闭目养神,幻影的减震尤其的好,甚至感觉不到过停车场减速带带来的轻微颠簸。
张臻怀疑他爸是不是快睡着了,他等了一天,耐心实在已经耗尽,心里焦急苦闷,出声询问:“爸,新闻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张振林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复又闭上,只说:“回去再说。”
张臻火一下子上来了,公司出了这么大事,他又一直被排除在外,连与会资格都没有,他气道:“你就说是还是不是!一句话而已,有那么难吗?”
这回他爸如他所愿开口了,却不是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教训他说:“这是你跟我说话该有的态度?”
他说完又不再开口,父子二人都各怀心事,张臻气得不轻,也不想再说话,车厢又恢复了安静,安静得疏离。
他们父子从小的关系就很淡漠,张臻说不上来。他爸倒也不是不喜欢他,对于他可以算得上有求必应,但一起玩乐的时光,手把手的教导,一个父亲应该参与的所有情感历程,他几乎都是缺席。
张臻性格鲜明张扬,而他父亲又太过深沉,如果没有他妈妈舒月从中调和,两个人几乎说不了几句就要杠上。
还好路程不算太远,到家之后明亮橙黄的餐厅吊灯中和了剑拔弩张的气氛,桌上摆好了五菜一汤,三幅碗筷。
舒月招呼他们去洗手,自己先替丈夫和儿子盛汤。
席间,张臻没有再说话,他到想看看他爸准备什么时候才给他一个解释。舒月一直在关心张臻怎么看起来又瘦了,叮嘱他要好好休息。直到吃完,张振林离开座位时才对舒月和张臻说:“情况不容乐观,你们都做好心理准备。”
说罢他就径直上楼去了,张臻站起来对他背影吼:“你什么意思?公司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清楚啊!”
舒月在旁边拉他袖子,张振林根本没理他。张臻被他妈妈拉去客厅沙发,端起桌面上削好的梨子递过来。张臻哪有心情吃,一把给她推开,对他妈说:“他搞什么!多说几句会死吗?他到底有没有做犯法的事,连我们都不能说吗?”
舒月闻言放下手里的果盘,安抚张臻坐下,叹口气对他说:“今天是不是开股东会了?他讲了一天,不想再给解释了吧,解释一阵也是冠冕堂皇的理由,不如不说。”
张臻有点没听懂,舒月又接着说:“臻臻,做生意有时候不是非黑即白的,一个集团牵扯到的领域太多,难免会触及一些灰色地带。”
舒月出身于商业世家,所学所见让她即便如今不上班只待在家,也区别于其他主妇,她想了想,说:“哪家都一样,只是看怎么定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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