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禽兽
四下寂静,温凉的阳光在房间内流动。
靳余生默不作声,眼前的少女鹿眼清澈,神情无辜而严肃,又带着点儿“你不亲我就打你”的嚣张。
可爱得令人发指……
他看着看着,眼底浮起几分笑意。
下一刻,他微微垂首,没有理会苹果,稍稍偏头,薄唇辗转着,落到她的手指上。
握着牙签的手纤长白皙,阳光照上来时温润可爱,如同价值连城的美玉。
他不想放开。
沈稚子愣愣的,几乎要停止呼吸。
他吻得轻缓而理智,翻来覆去,仔仔细细,仿佛在压抑某种于表层之下流动的情绪,用慢动作来掩饰真实想法。
可沈稚子觉得,非常地……
色气!
她耳根蹭地一红。
她突然后悔了,挣扎着想把手抽出来。
靳余生一乐,咬住苹果,顺势将她往前一带。
沈稚子腿一软,差点儿跌进他怀里。
他低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的人设,不是老流氓吗?”
哪有这么色气的流氓!
她脸颊发烫,正飞快地思考反击方案,就听病房门嘭地一声响,盛苒清亮的声音响起来:“我来看你啦沈三三!”
盛苒突然噤声。
因为一进病房,她就看见靳余生拽着沈稚子的手,眼角笑意还没有收,似笑非笑,温柔得跟她记忆里判若两人。而沈稚子膝盖微曲,半跪在床榻前,披风被扯开了大半,眼睛亮得出奇,耳根红成霞影,神情明明恼羞成怒,看起来却只能让人想到娇羞。
如果她不是在做梦。
盛苒掐了自己一把。
——那这一定是个平行空间,生活着她从没见过的靳余生和沈稚子。
“打扰了,我好像不小心走进了时空裂缝。”盛苒干脆果断地捂住脸,转身出门,“不过我瞎了很多年了,你们不用在意我,请继续。”
沈湛后脚一进门,就听见她这么说自己,忍不住微微皱眉:“别乱说话。”
盛苒立刻怼他:“我不瞎的话,怎么会看上你?”
“……”
沈稚子趁机将手腕夺回来,把披风整理好。
慢慢平复心跳。
盛苒带着两大兜零食,把它们堆积到床头小几。
看着宛如怀春少女的沈稚子,她很感慨:“来之前,沈湛跟我说,你俩演苦情剧呢。”
顿一下,意味深长地道:“我看不像。”
倒像十八禁的言情剧。
“你也不差呀。”沈稚子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地扯扯领子,“你说说你,来看我就来看我吧,还拖家带口。”
盛苒回过头,轻飘飘地扫了沈湛一眼。
沈湛摸摸鼻子。
那意思是,放过我吧。
盛苒于是转回来,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你看班群没有?老陈找你好几天了。”
“放着假呢,找我干吗?”
住院的这段时间,沈稚子的手机,有跟没有一样。
靳余生像个老家长,其他事情都好说,唯独在在学习的事情上,没有一点儿余地。
她最开始还打着小算盘想,寒假这么短,她还想多玩儿几天。万一作业做不完了,就从中间撕几页……反正那么厚的练习册,老师也发现不了。
可是这个想法一说出口,靳余生一张脸就迅速冷了下去,之后整整两天,愣是没有跟她说话。
……她只能洗心革面做好人,放下手机写作业。
“开学就是成年礼了啊,今年的主持人还是你。”盛苒解释,“老陈要跟你商量具体安排。”
沈稚子个子高,外貌出挑,小时候又有过参加朗诵比赛的底子。进高中以来,年级上有什么主持活动,都第一个想到她。
“还有小礼服,你也得尽快定下来。”盛苒道,“马上要开学了,再迟就会来不及。”
事情突然变多,沈稚子有些苦恼。
“一件一件来。”她想了想,“今天时间还早,我们先去把礼服定下来。等我晚上回来,再给老陈打电话。”
盛苒站起身:“那我跟你一起去。”
既然是挑裙子,当然不能没有基友在场。
说着,就要伸手帮她拿外套。
靳余生垂着眼,身形微微顿了顿。
他犹豫一下,没忍住:“……九点。”
沈稚子愣了愣,乐坏了。
她抱着衣服,兔子似的蹲下去,眼睛清澈明亮,仰头看他:“你不要担心,我带着手机,你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我一定会接——不打也没关系,我会在晚饭前回来的。”
他相信她:“嗯。”
沈稚子眼中笑意流窜:“我带着好吃的,回来跟你一起吃晚饭呀。”
靳余生看着她,良久,喉结动了动。
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捧在手里哄。
于是他想来想去,默默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今天的晚饭,他要吃得稍微久一点。
……就勉勉强强,吃到天亮吧。
***
一走出住院部,盛苒就尖叫起来:“卧槽!卧槽!我跟沈湛分手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你们进步怎么这么神速!”
因为她摔了一跤……
沈稚子觉得很蠢。
“具体过程说来话长。”所以她忧伤地摸摸头发,打算一笔带过,“总之,那都是血和泪换来的啊……”
盛苒脚步一顿。
回忆起刚刚病房里暧昧的画面,她突然想到,那时候,沈稚子手指上,好像还沾着白色的不明液体。
她默了默,愤怒地为她打抱不平:“你才十六岁!他怎么能对你做那种事!他是禽兽吗!”
“……”
沈稚子愣了愣,半天才反应过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撒开我。”她冷静地甩开小基友的手,顿了顿,又平静地补充,“不过,他确实是个禽兽。”
***
解释清楚缘由,盛苒恍然大悟:“难怪许时萱和齐越,这两天约好了似的天天来找我,又都不说理由,只说什么……让我把消息转达给你。”
沈稚子漫不经心地绞着头发玩:“什么消息?”
“道歉的消息。”
“……”沈稚子默了默,笑了,“让他们留着那句没有任何卵用的‘对不起’,去跟警察说。”
“齐越好像已经没事儿了,可许光一还在局子里待着……”盛苒问,“这事儿你是怎么想的?”
“齐越本来就不是主谋,他那天的反应比我还怂。年轻人嘛,谁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他爸已经把他带回去暴打一顿并禁足到高考结束了,连上先前靳余生打他的那一顿……”沈稚子摸摸下巴,突然想起,自己还从齐叔叔那儿空手套了个人情。她一边想,一边哼哼唧唧,“我好像不是太亏。”
“至于许时萱……”她微顿,冷笑,“我给过她很多次机会了吧?接二连三地做错事,总有一次是要付出代价的,哭一哭就想天下太平?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家人和学校没能教会你的事,总有一天,会有别人教给你的。
盛苒顺着她的逻辑思考一遍,觉得她说得也没错。
可是……
“许时萱还会再来找你的。”她提醒她,“你记得准备好武器,把她扫地出门。”
***
沈稚子没太把盛苒的话放在心上。
因为事实上,新学期刚开始时,许时萱没有回校上课。
而她并不关心理由。
距离高考只剩三个月,开学考与成人礼黏得很紧。回过头便让人心生恍惚,仿佛是观棋烂柯十二年,一转眼竟已经走到了十八岁的尽头。
早春的校园,张灯结彩,柳絮纷飞。阳光通透明亮,一层层从树叶的枝丫间筛落,带下毛茸茸的小白团。
礼堂后台一片混乱,到处是嘈杂的喊声。
“那个灯光,灯光往哪儿瞎打呢!你照到我眼睛里了!还照!”
“谁看见我台本了!我的台本怎么又不见了!这个地方是不是有时空裂缝啊卧槽!”
“撒开手!那是眼线笔啊!你怎么能拿它写字!你还是人吗!”
……
沈稚子司空见惯,镇定自若。
心里却还是有一丝丝紧张。
她冷静地握着自己的手腕,告诉自己,不慌,不慌,多大点事。
一边想着,一边整理好自己粉白色抹胸小礼服的裙摆,深呼吸,然后郑重地穿上高跟鞋。
颤巍巍地站起来,抖着膝盖走两步……
再走两步……
很好,很好。
她心中雀跃,正打算露出喜悦的神情。
下一秒,重心一歪,猝不及防便朝前扑出去。
“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天。”盛苒眼疾手快接住她,毫不意外地笑成狗,“真不是我说你,你摔下来的时候,就像倒了一堵墙。”
“……”妈的。
“干吗非要搞双这么高的高跟鞋,你打算上天跟太阳肩并肩?”
盛苒跟沈稚子做了几年朋友,以往也不是没见过小基友穿高跟鞋,她个子本就不矮,加上几公分的高度,整个人都变得挺拔而秀丽,气质出众。
可这次的高跟……也太高了。
盛苒觉得,沈稚子穿上这个之后,可能有一米八几。
沈稚子坐在凳子上,不甘心地舔舔唇:“我要借着这个机会,去完成梦想,强吻靳余生。”
“……”
“别那么看我,我早就想这么干了。”她揉揉脚踝,还好没有崴到,“以前老是够不着,今天好不容易顺理成章,有个送到眼前的机会。”
盛苒默了默,突然有点儿同情她:“你这恋爱谈的,跟没谈似的。”
什么事儿也干不了,啧。
“懂个屁啊我们这叫精神恋爱。”
盛苒懒得接茬:“可他不是还没来嘛,你先把鞋换回来呗,等会儿老师肯定要叫你去对词,你再摔一跤怎么办?”
沈稚子想了想,也是。
她把高跟脱下来塞进手提袋,重新穿上白色的帆布鞋。
脚掌落回实处,心里的底气都足了不少。
可刚一站起来,一个小学妹慌慌张张冲进后台,被电线一绊,身体前扑,就一脚踩在了她的鞋上。
白帆布鞋瞬间留下一个巨大的黑脚印。
沈稚子:“……”
小学妹慌了,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学姐……”
“……算了,没事。”
意外情况嘛,她能理解的。
只是……
她看着黑印,有点愁。
不想这么去见靳余生。
好像显得她恨懒,连鞋都不刷。
舔舔唇,她不甘心,又把那双高跟鞋掏出来,暗搓搓地穿上。
盛苒:“……你迟早摔成弱智。”
沈稚子不以为然:“这话留给你自己听吧,我又不是没穿过高跟鞋。”
说着,她站起来,像模像样地朝前走了几步。
还很得意:“你看,我现在不是比刚才好很多了吗?只要你不在前面挡着我,我……卧槽!”
话没说完,脚踝就又朝旁一歪。
盛苒:“……”
看吧,她就说。
但这一回,沈稚子没有摔进小基友的怀抱。
她微微垂头,看见的是规整熨帖的黑色衬衣,和笔直而修长的腿。
鼻息间有清淡的薄荷味流动。
捞住她的人是靳余生。
丢人丢到家了……
沈稚子愣了半天,慌忙放开他:“你……你放开我。”
靳余生今天穿得很正式,正装挺括,眼如墨玉。一路上,不知道招来了多少女生的目光。
眼下被她推开,他有些疑惑。
眼底写着疑问。
“那个……医生说,”沈稚子挠挠头,没有忘记前几天医生的嘱托,“你手臂受伤,至少半年,左手都不能拿重物。”
靳余生怔了怔,眼神微沉,好像很不喜欢她这个形容:“可你不是重物。”
是宝物。
“……”
沈稚子愣住,后知后觉,周遭空气都泛出一股甜味。
他为什么……
这么,这么撩。TUT
然而本人毫无所觉,靳余生的关注点一直在她那双有些过分的高跟鞋上。顿了顿,忍不住提醒:“离成人礼开幕还有两个小时,你先把鞋换下来。”
现在穿成这样,连路都走不了。
沈稚子委屈巴巴地勾出手提袋,将帆布鞋给他看:“可是我的鞋,刚刚被一个妹子踩到了。”
意思是,不想换。
靳余生眉峰微聚:“换。”
沈稚子“哦”了一声,慢吞吞地把鞋换下来。
看着那个巨大的黑印,她还是不太爽。
闷闷不乐地低着头,一直忍不住看。
靳余生沉默着,舌尖抵住上颚。
良久,他轻轻叹口气,按住她的肩膀:“你坐下。”
沈稚子云里雾里:“啊?”
然后被他半拥着,放进了沙发里。
***
后来过去很多年,许时萱一直记得这一天。
这一天距离高考正好三个月,学校举办了成人礼。阳光和煦,早春的一切都欣欣向荣,她穿过整个学校,想要来礼堂参加一下成年礼,并拜托沈家放许光一一马。
可她一走到礼堂后台,就看见了靳余生。
骄矜冷漠的,沉默易怒的,高高在上的靳余生。
正低着头,半跪在地上,小心而虔诚地,拿着湿纸巾……
给沈稚子擦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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