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欺负的
沈稚子下意识抬起头,目光还没落到讲台上,眼前铺天盖地地落下来一件外套。
他手一抬,宽大的帽檐便掉下来,遮住她的视线。
衣服上残留着少年的余温,有薄荷的香味。
周围同学们都惊呆了。
一个个儿大气不敢出,瞪大眼看着今天格外热情、特别关心同学、宛如被什么东西魂穿了的靳余生。
下一秒,听见他低声问:“还能走吗?”
沈稚子没反应过来,愣了一阵,才吸吸鼻子:“能。”
靳余生点点头,一只手扶住她,另一只手作势要去收她的书包。
“别收!”沈稚子一急,赶紧拦住他,“我不要做作业!”
“……”
“我生着病做作业,会死的。”她整个人都发烧烧得失了智,脑子里无限循环他逼着她做作业、不做不让睡觉的画面。
偏偏鼻子不通气,声音听起来柔软又委屈,急得快要哭起来,“我不想当年级第一,你不要一直让我做作业。”
靳余生心情复杂,舌尖抵住上颚。
他也没有一直让她做作业吧。
手在空中停了一下:“行。”
不做就不做。
反正看她现在这个样子,也做不了作业。
沈稚子吸吸鼻子,声音软得好像在撒娇:“那你把它扔了,扔远一点。”
靳余生:“……”
他一言难尽地将作业抽出来,手腕用力,随便扔了个方向。
试卷夹在光滑的地面上一路滑行,正停在老梁脚边。
老梁:“……”
都当他是透明的。
“扔了。”靳余生摊开背包给她看了一眼,隔着厚厚的棉服把她从座位上撑起来,“走。”
沈稚子低低应了一声,借着他手臂的力气站起来。
她有点儿迷糊,没有注意到,他的手臂就落在自己腰间。
她缩在外套里,团成一只毛球。
恍恍惚惚地走到门口,听见老梁后知后觉回过神,在她身后喊:“诶,你们就这么走了?也太嚣张了吧,你们陈老师怎么教你们,就都这么对待……”
厚厚的棉服挡住视线,也挡住了很多杂音。
沈稚子的意识本就不太清楚,听见声音,立刻探着脑袋想回头:“我怎么好像听见,梁……”
还没转过去,就被靳余生强行转了回来。
他揽着她往前走,语气清冷而正直——
“幻觉。”
***
走出教学楼,沁凉的夜风迎面而来。
南方已经入了冬,沈稚子本就穿得不少,外面还裹着靳余生的外套,可身上仍一阵阵发冷。
走到校门口,她清醒了几分,伸手摸摸自己滚烫的脸,舔舔唇:“我叫我爸来接我。”
靳余生“嗯”了一声。
“你不要等我了。”她低着头,一边小声叨逼叨,一边作势要脱衣服,“他可能要很久才能过来,你先回去上自习吧。”
靳余生眸光一沉:“穿着!”
夜色微微凉,沈稚子埋着脑袋,在夜色里缩成一棵蘑菇。
她解扣子的手僵了僵,半天,才可怜巴巴地小声道:“你好凶。”
“……”
靳余生移开目光,太阳穴又开始突突跳。
沈稚子一生病,就好像召唤出了另一个人格。
比她的前一个人格还可怕。
前一个人格好歹干什么都还是有理智的,现在这个不管不顾,遇见谁都要撒个娇。
果不其然,她下一句话,就是句可怜巴巴的:“你一直在生我的气。”
“……”
这又是怎么突然得出的结论!
“你认为那天我是故意的,沈湛也是故意的,我们俩合起伙来玩你,根本没想着让你去我家做客。所以你一直耿耿于怀,怀恨在心。”她语调凄惨,混着哭腔,说着说着,连自己都快要信了,“所以你就像现在这样,逮到机会就欺负我,骂我凶我羞辱我。”
“……我没有。”
靳余生无力地觉得,他才是被欺负的那个。
每次她听不进去他的话,他都别无他法,束手无策。
到最后,只会毫无底线地,一次又一次向她认输。
“你说没有就没有吧。”沈稚子声音轻轻,丧气地垂着脑袋,长长的睫毛颤啊颤,“反正我也说不过你。”
“……”
到底谁说不过谁。
靳余生的心塞得不行。
可她可怜巴巴地缩着,又好像是在真情实意地难过。
看得靳余生心里直打鼓。
他短暂地犹豫了一下,舔舔唇:“我那天,是真的不顺路。”
他长这么大,从没主动跟人解释过这种事,讲起话来手足无措,又怕说不清:“我没有其他意思。”
原本送她回家,车会先经过她家,再到警察局。
可是修改了路线,就会先经过警局,再送她去江边。
他不想让她知道他要去警局,所以那天他毫不犹豫,就拒绝了她。
沈稚子一点儿都不信,低着头嗫嚅:“可江连阙送女孩子回家时,跟我说,他南极以北都顺路。”
下一秒,她悲伤得出结论:“你不是不顺路,只是不顺我的路。”
兜兜转转,话题的核心还停留在原地。
靳余生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执着。
明明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他也是打车,说起来不就是拼个车的问题……
等等。
他身形一顿,心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大胆而荒唐的念头。
这个念头让他欣喜,也让他绝望。
“你很在意这件事。”沉默一阵,靳余生开了口。
语气平静,是在陈述事实。
可下一秒,语气微沉,便变得难以捉摸:“为什么?你在意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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