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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放下


两碟小菜,一壶青稞酒。

        “咱们俩有几年没两个人吃过饭了?”张跃问。

        傅杨河想了想,说:“不记得了。”

        “三年多了,上次还是我去你家里看你,你还睡着,我点了份外卖,在你家一起吃的。”张跃说。

        他这么一说,傅杨河便有了点印象,其实高中的时候有段时间,两个人每顿饭都是一块吃的,学校打饭要排队,他们俩都是一个去排队买米饭,一个去排队买菜,买回来一起吃,吃完了再划拳来决定谁去洗饭缸。

        “后来你就躲着我,不肯跟我单独见面了。”张跃又补了一句。

        傅杨河心里有些愧疚,说:“还不是你,见了面就没有别的话。”

        除了我爱你,还是我爱你,明里暗里都是爱。傅杨河不知道如何应对,他也是很感性的一个人,有时候甚至是厌烦的,他们两个都不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

        傅杨河倒了两杯青稞酒,说:“来,咱们先碰一个。”

        张跃端起酒杯,两个人便碰了一个。傅杨河喝了酒说:“东西都收拾好了么?”

        “没什么收拾的,来的时候就一个包,走的时候什么都不想带了,想轻轻松松地走。”

        傅杨河便沉默了一会,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吃了,然后放下筷子,胳膊搭在膝盖上,看着空空的酒杯出神。

        张跃便给他满上了,说:“不要勉强,能喝多少喝多少。我们俩又不是要诀别,说不定过不了几天就又见面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别学蒙克那么傻逼。”

        傅杨河笑了笑,说:“蒙克,真不考虑了么?”

        张跃摇摇头:“太累了,最近工作也忙,我想好好休息休息。”

        “我好像该跟你说对不起,然后跟你说一声谢谢你。”傅杨河的笑容浅淡,略有些窘迫,这么多年来,张跃一直捧着他,两个人已经养成了一种固定的相处模式,乍然要这样跟张跃说话,他一时有些别扭,但情是真的,堵在心里,他抬起头,看向张跃说,“我是一个有很多缺点的人,这么多年来承蒙你不嫌弃,没有你,我也不会成为今天的傅杨河……你别笑,真的,我觉得我可能的确有一些才华,但也有很多性格上的缺点,很多人爱我,也有很多人骂我,有些爱来的汹涌,去的匆匆,只有你这么多年来一直陪在我身边。”

        “事到如今,说这些肉麻的话做什么,没什么用,咱们两个也不用说这些。我有些话虽然说的难听,但我心里也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做不了情侣,我在你心里也有别的分量,我也是,你傅杨河在我心里,永远都有别人不能取代的位置,即便我将来有了相爱的人,你也是陪我最长久的那一个……朋友。”

        张跃说着便笑了,但眼眶略有些潮湿,从桌子角落拿起一包烟,抽了一支点上。烟雾吐出来,张跃咳了一声,傅杨河便说:“你也少抽点烟,该到注意的年纪了。”

        “你有本事让班觉那小子戒戒看。”张跃说。

        傅杨河就窘迫地笑了:“他没你抽的多。”

        张跃是搞创作的人,有时候一天能抽好几包,烟不离手,洗过一次肺,然后告诉他洗出了多少脏东西,但就是不肯戒。

        “不是我不肯戒,是真的戒不掉了。”张跃说。

        他说着便一只手夹着烟,一只手端起酒杯,又跟傅杨河碰了一个。

        “该把班觉喊过来的,”张跃忽然说,“你给他打个电话,叫他过来一起聚一下吧,我有些话还想跟他说呢。”

        傅杨河略有些犹豫,可还是听话地给班觉贡布打了一个电话。班觉贡布跟他一样吃惊,问:“喊我么?”

        “嗯,你过来吧。”

        “好。”

        挂了电话之后,傅杨河冲着张跃笑了笑。张跃问:“他还算听话么?”

        傅杨河微微红了脸,点点头说:“嗯。”

        “他还年轻,你别被他拿住了,得能拿住他才行。”

        傅杨河不大习惯跟杨慧娜交流恋爱的这些事,自然更不习惯和张跃说如何要拿住班觉贡布这些话。张跃见他羞涩,便自顾自地说:“他不会像我这么一味依着你,所以该教训的还是要多教训,别吃了亏。我心尖尖上捧着的人,要是在他那里成了受气包,那我才怄气呢。”

        傅杨河就笑了,说:“这些我都懂,不是三岁小孩子,我也是快三十的人了。”

        张跃蹭了蹭鼻子,吸了口烟,问说:“你有没有觉得时间过的很快?转眼我们都是三十的人了,要是不长命,估计人生都走一半了。”

        时间过得快,大概是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最常有的感慨。傅杨河说:“是啊,感觉时间过的真快。”

        同样是感慨时间过的快,两个人的心境却又是截然不同的。张跃满怀遗憾,满满都是对青春的怀恋。傅杨河则因为有了班觉贡布,觉得时间虽然快,但很值得。

        外头传来了敲门声,张跃说:“门没锁,自己进来。”

        班觉贡布便推门走了进来,傅杨河赶紧挪了挪,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杯子只有两个,张跃就把傅杨河的杯子拿了过来,说:“你就别喝了,给班总。”

        张跃倒酒的时候,班觉贡布还用双手碰了一下杯子,他这样敬重,让张跃心情好了不少。张跃端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个,问说:“知道为什么把你叫过来么?”

        班觉贡布说:“我跟张老师早该好好聊一聊了。”

        “说实在话,我跟你并没有什么好聊的,你,我,情敌。”张跃说,“不过最后你赢了,我不服气但也认了,今天叫你过来,是想当着他的面,跟你说几句话。”

        班觉贡布点点头:“你说,我都听着。”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选择了你,在我看来,你也没比我强多少,可能我带了主观因素,这一辈子也看不到你好在哪里,但我也知道我怎么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爱你。他啊,是个好男人,我爱他不是没有原因的,我追了他十几年,即便现在什么也没得到,可也不后悔。你捡了个宝贝,要懂得珍惜,我会看着你的。”

        班觉贡布点点头,说:“我也要谢谢张老师,在他身边陪伴了这么多年,他的人生我参与的晚,有些阶段我知道多亏了张老师在他身边。以后他的人生就由我来守护,张老师可以去过自己的人生了。”

        张跃撇撇嘴,笑了笑:“你小子,倒是狂。”

        班觉贡布笑了笑,给两个人倒满了酒,又碰了一杯。

        “你要是以为追他的人就我一个,那可就小看他了。以前跟着他去国外演出,后台送花的男男女女不知道有多少,以前这些我看了就不爽的,以后轮到你了。”

        班觉贡布听了就扭头问傅杨河:“真的么?”

        傅杨河在一旁吃着菜说:“你听他夸张,偶尔才有。”

        “偶尔有,可有的都是竞争力强的,你要知道他这个身份条件的人,敢追求他的,非富即贵,没有差的。”

        班觉贡布笑了笑,说:“好在我也不差,以后努力,争取更好。”

        傅杨河在旁边静静听着,觉得张跃似乎都在替他说话,可隐隐约约又有些挑衅的意味,班觉贡布看似谦逊,话里话外却也有炸药味。这俩男人你一句我一句,全是围着他转的。

        傅杨河原以为这场对话会以伤感结尾,但没想到酒越喝越多,张跃整个人却也越来越嗨,最后落了个把酒言欢的结果。

        他和班觉贡布出门,自己还觉得如在梦中。青稞酒度数低,班觉贡布只是带了一点酒气,扭头看他,忽然伸出胳膊来,搂着他的肩膀往前走。

        傅杨河说道:“我以为他把你叫过来,是要给你颜色看的。”

        “他的确给了我颜色看,”班觉贡布说,“你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么。他的意思,他还不死心,要是我对你不好,他随时都会把你抢过去。”

        班觉贡布说完就笑了,这个张老师,果真书生意气,爱人哪是想抢就能抢走的。

        傅杨河笑了笑,想看看如今几点了,伸手掏了一下兜,却没摸到手机。

        “我把手机落沙发上了。”傅杨河说,“你等我一会,我回去拿。”

        他手机里存着些少儿不宜的照片,是他趁班觉贡布睡着的时候拍的,当时一时猥琐,偷偷把班觉贡布的内裤扒下来拍了几张照片。虽然手机锁了屏,不过傅杨河还是有些心虚,唯恐出一个艳照门。

        他赶紧跑回到张跃房间,敲了一下门,却没听见张跃回应,他顺势开了一下,门依然没锁。

        “你怎么总不锁门。”他一边进去一边说,进来却发现张跃不在房间里,他的手机则在沙发上放着。他就过去拿了手机,听见洗手间里传来哗哗啦啦的水声,张跃正洗澡呢。

        他转身就要偷偷溜出去,却突然听到了水声以外的声音,隐隐约约的,像是哽咽啜泣。

        傅杨河愣了一下,走到浴室门口,那啜泣声就更明显了,他将浴室的门拉开,就发现张跃坐在浴室的地板上,热水浇了一身,正埋在膝上哭呢。

        傅杨河心里猛地一紧,竟无来由地一阵心酸,他将浴室的门轻轻关上,默默地出了房间。

        张跃既然不想让他看见,他就当没有看见好了,只当张跃还是那个已经可以和他们把酒言欢的张跃,对班觉贡布说:“希望你们长长久久,不要让我有机可乘,哈哈哈哈哈。”

        对张跃来说,最美好的不过岁月情长,竹马成双。可人生总有些感情,是从甜蜜开始,以眼泪埋葬。但过去的总会过去,又何必在意那一点眼泪,哭后再见,又是新模样。

        班觉贡布在外头等傅杨河出来,见傅杨河神色凄然,便问:“怎么了?”

        “没什么。”傅杨河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找到了。”

        两个人穿过长桥,湖水中突然响起了轻微的水声,傅杨河朝桥下看了一眼,只看到一轮明月和万千星辰,倒映在湖水里。

        “真美。”他说。

        远处的瀑布声随着风声忽隐忽现,湖面上的风似乎也带了水汽,吹在脸上有些凉。班觉贡布轻声问:“难受么?”

        “只是有一点伤感,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又觉得自己错了很多。”

        “张老师以后会遇到真正属于他的人,”班觉贡布说,“你是我的,注定要跟我在一起。”

        傅杨河闻言就笑了,看着湖里的月亮,说:“我突然想起一个典故,”他指着康乌湖里的那轮明月说,“有一句诗,湖中月是天上月,你知道下一句是什么么?”

        班觉贡布摇了摇头,傅杨河便扭头望着他,眼睛在月光下隐隐有光,说:“眼前人是心上人。”

        班觉贡布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就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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