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夏懵了。

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因为这里不是现实世界，所以发生任何事情都是正常的。

不管她在这里看见谁，变成谁，谁又变成她，但凡是在梦里能发生的事，这里都能发生。

即便知道这只是一场梦境，也无法改变祝夏很快就热泪盈眶，她像个孩子一样，朝着多年未见的师父冲了过去。

而师父也正朝着她微笑，面对她飞扑而来的孩子气动作，也非常纵容地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了她。

“师父！”祝夏用力抱住老人，眼泪情不自禁滑落脸庞，热热的，咸咸的，“我好想你啊！”

师父粗糙的大手轻轻拍打在她的后背，语气很温柔，“这些年你一定很辛苦吧？”

祝夏笑着流泪，摇头道：“其实也没有很辛苦，就是……”

就是后面的话，她说不出来了。

但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不说话，对方也能理解她的意思。

果然，师父的手有频率轻拍祝夏的后背，安慰道：“你不用说透，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祝夏一边感动师父对她的了解，一边更加确定，这绝对不可能是现实世界。

没想到下一秒，她就听见师父说：“好了，先擦擦眼泪，我带你见一个人。”

等祝夏把眼泪擦干，当她抬头，看见师父要引给她见的人后，她的情绪再次失控，眼泪再次从眼眶中疯狂汹涌而出。

只见离她们不远处的地方，站着一个温柔的中年女人。

而这个女人，是自从事发之后，祝夏连做梦都没有梦到过的。

“师父……”这声师父从祝夏的嘴巴里喊出来，已经是支离破碎，泣不成声。

“傻孩子。”祝夏在原地没有动，余丽便一步步主动朝她走来。

每走一步，祝夏的感情就更加激动，涌出来的眼泪就更多。

印象中她从没哭成这样过，果然不在现实世界的时候，感情就是容易崩溃，就是容易不受控制。

这只是一小段路而已，没一会儿余丽就走到祝夏的面前。

当熟悉的面孔和熟悉的声音再次这么近距离出现，祝夏拼命忍住眼泪，死死地盯着她。

她这样反而让余丽忍不住笑了，“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这眼神还怪吓人的。”

“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你都不愿意来我的梦里？”祝夏盯着余丽，眼睛里满是泪水，但强忍着不让它们流下来。

“你是不是讨厌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好像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但事实上连你们一家都没有保护好，还让你们变成那种结局，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见我？”

祝夏的问话是连续的、急促的、一长串的，而余丽回应她的，则是一段温柔的、宽容的笑容。

“你还真是个傻孩子。”余丽向前迈了一步，直接来到祝夏的面前，伸手将祝夏拥入她的怀中。

“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也不可能怪你。你又不是伤害我们的人，这件事归根结底都和你没有关系，你为什么要把别人的错误承担在自己头上？

“傻孩子，我不去你的梦里，是因为怕给你带来不好的影响。现在看来，我这么长时间没进你的梦里，才是给你带来不好的影响。”

祝夏被余丽拥入怀中以后，泪水就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她在现实中永远坚强，永远淡定，永远可靠，永远强大有实力，是他人可以依靠的对象。

但是在这里，在她的两个师父面前，她完全可以哭得像个孩子，而且没有任何负担。

祝夏足足哭了有半个多小时。

而在这段时间里，她的两个师父一直用充满慈爱和包容的目光看着她。

被这种目光包围的感觉特别温暖，特别有安全感。

乃至于半个多小时后，祝夏不想哭了，她也会抽抽搭搭，不想从余丽的怀中起来。

“好了小哭包，哭了这么久也该歇歇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哭？”余丽哭笑不得地说。

祝夏哭得余丽身上的衣服都湿了。

不过不要紧，都说了这里不是现实世界，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余丽的衣服就换了一套。

他们三人一同走在马路上。

此时周围的景象，又变成了末世前的和平模样。到处都是人来人往的繁华热闹模样，而他们仨，就走在一条再平凡不过的人行道上。

虽然依旧炎热，但和末世里极热不同的是，现在能听到满耳朵的嘈杂人声。

有叫卖西瓜便宜出售的；

有树上多重蝉鸣，叫得人头脑发昏的；

有空调外机发出的轰鸣，还有一股股热浪从空调外机里散发出来，熏得人小腿肚子差点要熟了的。

那是人间烟火。

是整个人类史上，最好的音乐。

他们三人走在这条人行道上，一直沉默，谁也没有说话。

祝夏的脑袋越来越低，低到其他人都看不到的程度后，无声的眼泪砸到地上，晕染开一片湿润的痕迹。

“你不应该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这个时候，师父开始开口了，“说到底，你还是一个普通人。你有宏大的目标很正常，但是你做不到也很正常。”

师父的话直击祝夏的心灵。

祝夏听到这话有一瞬间的心惊，毕竟这是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也从来都没有展现过的事情。

却被师父一语道破。

不过当她想到这里是什么地方后，就很清楚不论哪个师父，不论这里出现什么场景，都是她心目中的映射，所以人物能了解她内心的最真实想法，那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不过她很快想到另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师父。”祝夏转头看向老头，一脸严肃地问道，“你该不会也死了吧？”

老头仿佛被祝夏的话给气笑，“你这熊孩子，怎么说话的？”

“因为余主任她……”祝夏没有当着余丽的面说出那些字眼。

余丽倒是一点都不介意，笑呵呵地帮着补充：“因为我死了，所以她怀疑在这里看见你，是不是代表你也死了。”

祝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同时还很憨地挠了挠脑袋。

在两个师父面前，她永远可以表现得像个孩子。

师父长叹一口气，感慨般说道：“祝夏，人死死活活，又有什么区别？有的人确实还活着，但就凭他们做的那些事，他们麻木的状态，你觉得他们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但是有些人已经死了，其实还活着，就像你的这另一个师父。”

老头师父引导着祝夏的目光看向余丽，余丽也适时地给她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看起来的确是死了，但你能说她现在过得就不开心吗？”老头师父的话盘旋在祝夏耳边，一句句回响。

“所以啊，你真的不用有那么大的心理压力。”老头师父粗糙的手轻轻抚摸祝夏的发顶，一下接着一下。

他这样的动作，仿佛真的能把积压在祝夏内心最深处的压力，和心理负担，全部顺出去。

“乖徒弟，你要记住，你只是一个人。以前你有空间的时候，是一个人，现在你没有空间了，你更只是一个人。你不必给自己强加那么多责任和义务，那不是靠你一个人就能做到的。”

余丽站在祝夏的另一侧，温柔却充满力量的话语也随之响起。

都是一些正能量，给她加油打气的话，和老头师父的话大差不离。

这些明明都是最寻常可见的话术，要是祝夏听到其他人说，甚至都有可能笑一笑，完全不会在意。

但在此情此景下，又是两个师父说出来的，祝夏只觉得无比受用，并且真的听了进去。

谁也不知道，自从天灾末世降临后，祝夏的心理压力就越来越重。

她拥有常人不可能接触到的神秘力量，空间，又重生拥有新的人生，在她的心底，总是会时不时冒出一个念头——

她不仅想自己好好活下去，她也想在力所能及的时候，拯救更多其他无辜的人。

但她空有这样的想法，其实她根本就做不到。

直到余丽一家被灭门后，她的心理简直可以说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就算是在空间里熟悉的环境下，就算有平安陪伴在身边，她也很少能一觉睡到正常自然醒。

她中途惊醒的次数越来越多，要不是有“必须好好休息，否则明天没有充足的精力”这种想法强逼着她闭上眼睛，她可能真的要失眠到天明。

但现在，引起天灾的势力被她一举消灭，她还见到了余丽和师父，在他们两人的安慰下，她的所有压力都烟消云散。

什么心理隔阂都没有了。

浑身轻松。

很久都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祝夏左手勾着师父的胳膊，右手勾着余丽的胳膊，他们三人走在和平年代的人行道上。

她可以向他们两人撒娇，说想吃点烧烤，想喝点奶茶。

她可以什么都不管，不用去做那个最强大的人，可以把所有事情都交给两个长辈负责。

说真的，她很快乐。

一天一夜的时间迅速流逝，很快从指缝中溜走。

太阳再次升起来的时候，祝夏隐隐感觉到什么，迅速转头看向师父和余丽。

“你确实该走了。”余丽扬起一个温温柔柔的笑容。

这笑容在朝阳的晨光下，显得那么美好。

又像是被阳光照耀的泡沫，仿佛一触碰到就会破碎。

“不，我不想走。”祝夏连忙抱住两个师父的胳膊，“你们真的舍得赶走我吗？我还想多陪你们，也想让你们多陪陪我！”

老头师父轻轻扯开祝夏的手，轻拍她的发顶道：“你还没死，我们不能让你一直留在这里，否则对你来说很不公平。

“去吧，孩子。我们永远都在这里，但是你还有新的生活要继续。”

不论祝夏有多抗拒，她还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推了出去。

她眼睁睁地看着她和两个师父越来越远，眼前的画面也变得越来越昏暗。

然后，她陷入一片黑暗。

……

“哈！”

祝夏忽然睁开双眼。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在“梦境”中发生的一幕幕都在她脑海中闪现，最后定格两个师父纷纷看向她的最后一眼。

他们的目光饱含温情，也让祝夏充满力量。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活着，但也确实应验了她当初的直觉。

空间收物，从来都是需要触碰，才能将人或者物收进去。

但是最后一次，她只是用目光，便把靳仁和所有引起天灾势力的高层都收进空间。

这种方法能用、好用，但也只能用一次。

用完以后，空间自毁。

当时祝夏的脑海里只浮现出这些，却没有浮现空间使用者最后会变成什么样，究竟会不会死。

她有直觉自己不会死，没想到不会死的原因，是因为见到了两个师父。

祝夏躺在原地回想了很久。

见到两个师父的感动还回荡在胸腔位置，久久不能散去。

有一行泪从眼角滑落，融入满是杂草的泥土地里。

祝夏的情绪恢复后，她擦干泪痕，这才注意到，她身处的这片土地居然长满了杂草！

土地长杂草很正常，但在天灾末世，尤其是下过酸雨的废土末世里，就很不正常！

祝夏连忙爬起来一看——好家伙，不仅长了杂草，这些杂草的生命力还挺旺盛，目光所及之处全部都是！

不过这块地，祝夏越看越觉得眼熟。

过了几分钟她总算是想起来了。

嚯，这不就是当初她让靳仁给她挑选的、用来给空间“爆装备”那块地吗？

当初这片区域寸草不生，可看看现在，到处都是杂草，一片生机勃勃的样子。

还挺好看。

即便只是一堆乱七八糟的杂草，但祝夏也饶有兴致地看了半天。

看着看着，她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是啊，本来这里应该是寸草不生，那么从寸草不生的废土，到如今能孕育这么多生命的优良土壤，该花了多长时间？

她又在“梦境”里待了多长时间？

当这个念头浮现出来后，祝夏再也不能再原地待着。

她必须得找到活人问一问目前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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