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轻拂，杏花微雨。

大长公主在心底无声轻叹，她喜欢杏花吗？

应该是喜欢的吧。

但她更喜欢的是那一年与她一起在花雨下的那个少年，更喜欢的是那一年他们的天真无忧、懵懂年少。

那时，她以为心悦一人就要与他白首不相离，可如今她却知道比白首不相离更重要的是她的责任。

若时光倒转，她或许还是会与母后争执，会与皇兄吵闹，会与他私奔，但最后，依旧会放弃他嫁给慕谦。

所以，其实，她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大长公主望着杏花的眸子有些潮，唇角却轻轻翘了一抹弧度，转眸看向望着她的苏念星，“你呢？别动！”

大长公主缓步走近苏念星，轻轻抬手抚向他的肩头。

刹那间，仿若有道白光在苏念星脑海中划过。

好像也是在杏树下，也是这杏花微雨时，有一只娇嫩白皙的小手抚向他的肩头，拈起了一片花瓣，水滴样的花瓣，圆圆的那一头是绯色，尖尖的那一头是白色。

“看！”

那只手拈着花瓣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放到鼻前嗅了嗅，嘻嘻一笑，“是你的味道。”

是谁？

那纤纤素手的主人是谁？苏念星拼命去想，可却仿若有一团白雾将那手主人的面貌遮掩，他只知道，那女子让他心动，也让他心痛。

“看!”

大长公主拈着花瓣在苏念星眼前晃了晃，然后放到鼻前嗅了嗅，唇角的弧度上扬，“是……杏花的味道。”

她转眸看向苏念星，却见他双眼含泪，肩头微微轻颤，不由狐疑，“你这是……怎么了？”

“没、没事，只是想到了……呵呵。”苏念星笑的有些茫然，他也不知道他想到了谁。

“睹物思人啊。”大长公主了然。

苏念星颔首，正要说什么，一个小厮疾步而来。

“老爷，路……”

小厮看到大长公主忽然收声，快步走近苏念星凑近他耳边才道，“路公公来了。”

苏念星望向大长公主，“我有事，告辞了。”

大长公主微微颔首，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心中怅然。

“殿下在与谁说话？”

款步而来的顾东篱凝眸望着苏念星的背影，怎么觉得这背影好似在哪见过？

“一个想要看以前杏花的人。”

大长公主转眸，笑着的眼角带着慈祥的皱纹，“东篱公子忙完了？”

“托殿下的福，只剩一些事想要询问郡主了。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是……”顾东篱伸手扶住大长公主，“陪着美人四处逛逛。”

纵使这般年纪，被唤作美人，大长公主的唇角还是止不住上扬，“油嘴滑舌，本宫老了，哪还是什么美人？”

“怎么不是？”顾东篱笑嘻嘻道，“美人在骨不在皮，天下美人多了去了，但能设计出花圃这种仙境的，唯有殿下一人。”

这句，大长公主没有反驳，当初这花圃的确是费了她的大心思，无论是引温泉水遍布花圃，还是上面加盖防雨雪的毡毯……每一样看似简单，但却都试了千百次。

在顾东篱不着痕迹的夸赞中，两人走出了杏林，正撞上疾步而来的慕云兮。

“祖母，东篱公子。”看顾东篱陪在大长公主身边，慕云兮才松了口气，“我刚好像看到了路公公，没有来寻祖母吧？”

大长公主摇头，“或是找别人的吧。”

如今花圃中住着的可不仅仅有他们，还有许多在这买了小院的朝廷大员或是有钱人。

大长公主看向身边的顾东篱，“你不是有事找云兮吗？”

慕云兮柳眉微挑望向顾东篱。

“有人在高价收购花田以及花圃的小院。不是一块花田，一所宅子，而是有多少要多少。”顾东篱桃花眸闪了闪，有些担忧，“这些人会不会都卖了？”

当初，为了防止永昌侯府祸害花圃，慕云兮将花圃中的花田和院落，分块或是租，或是卖给了许多人。他们自己手里真正留下的只有四成。

若是这些被卖出去的全部被人收购了，花圃怕就易主了。

慕云兮略路沉吟，“应该不会。”

“钱帛动人心，双倍价格不卖，十倍价格未必就能把持的住了。”顾东篱依旧不放心。

“一会你就明白了。”慕云兮扶住大长公主，“祖母，我带您去串串门可好？”

“好，自然好。”

“照旧去准备一下。”

见吴长胜蹒跚离去，慕云兮才与大长公主、顾东篱道，“咱们先去看看章老夫人，就是章院判的母亲，除了需要祭祖的时候，章老夫人一直就住在花圃。”

最靠近温泉的流香院，院中载着一棵合欢树，合欢花如张开的手掌一般挂满了枝头。合欢树下摆着一张美人榻，榻上躺着一个头发雪白的妇人，戴着一块镶碧玺的抹额，半眯着眸子正打盹。

有合欢花落在她的鬓角，她也没有察觉。

“老……”

“嘘！”

慕云兮冲发现他们进来的婢女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扶着大长公主与顾东篱缓步走向美人榻，美人榻上的老妇人好似有所察觉，微眯着的眸子缓缓睁开，怔了怔，“大长公主？快扶我起来。”

不待她挣扎下地，大长公主已按上她的肩头，“章老夫人不必多礼，我知道你腿脚不便。云兮陪着我四处转转，正巧就转到了这。我们有多少年没见了？六年有了吧？”

大长公主笑着在美人榻上坐下。

章老夫人也坐起，任由婢女在她身后放了一个锦垫，一脸感慨，是啊，“六年了，我记得最后一次见殿下还是在皇后，不，现在的太后娘娘的寿辰上。之后，我这腿……唉！”

她轻叹了口气，想到大长公主处境，忙又扯起笑容，“说起来，我还是托了殿下的福，若非殿下建此花圃，又对外出售这些院子，去岁我怕就挺不过了。”

“胡说！”大长公主嗔了她一声，“你那小儿子可是太医院院判，有他在，你还担心什么？”

章老夫人苦笑，“若非有他，前两年我怕是就已经挺不过去了，这最难捱的就是冬日，屋子里烧着火龙，墙角摆着火盆，被窝里再塞上汤婆子，还是不顶用。”

“这腿啊，从膝盖往下冰凉冰凉的，压根就暖不热。还是住在这里舒服，若离了这，这冬日我怕一日也挨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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