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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算当过阿荼的侍君


卿玉晓目光落在进来的那一堆人身上,不禁皱眉。

凤冠霞帔十几套,头饰珠花更是满满两大箱子,旁边还有几队人马,皆是一些玉石珠子,旁边还有一大堆自己都叫不名来的喜庆物品。胭脂水粉更是由十几个婢女端着,整整站了两排,东西全部抬了进来,塞得房间挪不动脚。

“大婚不是马戏团猴子表演。”卿玉晓没好气地怒声道,抬脚就往旁边的箱子踢,“抬出去!抬出去!不然一把火全给烧了!滚!”

魅音一脸好笑地看着她暴跳如雷的模样,这女人倒是越来越有趣了,别的女人不是都喜欢这些金银财宝,出嫁恨不得把整个娘家都搬出来,好显示自己所嫁人家的荣耀。

他一是为了作足戏,二是不想委屈了她。

虽然是做戏,好歹也是一个女子出嫁,他当然得给足她面子和里子,自己只是叫人随便准备了一下,这番心思,怎么到她这里,成了马戏团猴子?她这是骂她自己,还是贬低他的品味呢。

在她的要求下,只有几箱东西被勉为其难地留了下来,要不是他执意,她真准备一个盖头,一件红衣服就登台唱戏了。

卿玉晓坐在妆台前,任由丫鬟为她妆扮,才明白这才是真正的刑法。

妆罢,卿玉晓抬眸望向铜镜中的自己,不可思议地瞪着一双凤目,她都不认识自己了。

头戴凤冠身披霞帔的她,华贵而高雅,骨子里透出来的那抹冷傲和嚣张,又让她除了美,更是多了几分傲气,令人不自觉的被吸引。

由于只是试妆,卿玉晓只着了一件火红丝绸外衣,胸前缀满翠玉珠宝,乌亮的长发被纶起,闪亮的头饰扣在微微湿润的发上,她侧了侧脸,对着镜中的讽刺一笑。

没想到这辈子穿上嫁衣是在这样荒唐的地方。

“难怪重楼无阙和魅胥都对你念念不忘。”

魅音忽然起身,走到卿玉晓身后,接过丫鬟手上的梳子,为她梳了梳发,他俯身扶住卿玉晓的双肩,将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唇角轻轻地勾了起来。

卿玉晓愣了愣,觉得这个场景真的很诡异,两个仇人般的人,莫名其妙的这么和谐,做着人世间普通夫妻间的事,如此亲密,又如此温馨。

待自己回神,顿时一抹恼怒的红霞飞在双颊,幸好胭脂染得重,自己不至于失态。

“很漂亮,我的新娘。”

魅音抑制不住沉闷的笑声,沉沉说道:“要是戏不好看,我便假戏真做,娶你过门了。”

霓昭向来不管魅音的荒唐风流事,这些日子她出宫游玩,更是不知道魅音在王宫导演了这么一出好戏。

王宫大多数实权在魅音手里,通风报信的人不敢有任何手脚。

三日后。

天气并不好,阴沉沉的,像谁生气的脸,飘着丝丝细雨,粘在发丝上,晶莹点点。

魅音站立在宫门口,一袭红袍随风飞舞,俊朗挺拔,豪放不羁,看到两侧大门打开,一身盛装出来的人,后面裙摆太长,整整两排宫女跟着她身后,提起裙摆,他眼里浮现出笑意。

看到卿玉晓出来,一旁马上有人,弓腰上前递上一杯酒,魅音走上前来,将酒杯递到她面前,低沉着声音道:“这是一半的解药,可令你的内力恢复五成。”

卿玉晓连冷笑也全数收了回去,她重重呼出了一口气,一只手接过他手中的你杯酒,一仰脖子喝了个干净,长袖一甩,饶过他便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华美的宫车。

卿玉晓打着盹,也不知道在车中摇晃了多久,待终于不耐烦了,有人掀开帘子,面前的男人一脸好笑地看着她。

她那表情倒是无丝毫喜气,倒像是去断头台。

魅音向她伸手,卿玉晓撩开车帘,跳了下来。

手猛然被抓住,卿玉晓用力没有挣脱开。

魅音猛地收掌,坚定地握了握掌间的手,带着她,一步一步踏上祭天坛的台阶。

卿玉晓紧握着拳,感觉到指甲掐进了肉里,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还真憋屈。

霓昭体内的毒已经遍布五脏六腑,他多年的经营总算大功告成,霓昭对外说是游玩,只有他知道,她是去疗伤祛毒。

这南疆城女子专政多年,他偏偏要开先河,改写历史,当南疆王宫的第一个帝王。

魅音带着她站在高高的祭天坛上,极目远眺,王公贵戚,大将元老皆匍匐在地。

魅音抿嘴一笑,侧脸看向站在左手边凤冠盛装的女子,眼眸浮上一丝温柔的笑意。

卿玉晓看着他那笑容,老觉得他不是在看她,仿佛透过她,看得更远,看到了另一个人。

“好戏要开始了。”

魅音压低声音对着卿玉晓说道,扬起右手,只听一声巨响,正上方巨鼎中立时冒出一股火焰,数丈之高,熊熊燃烧向天际。

卿玉晓身子轻颤了一下,抬头看向他骤然变得肃穆的侧脸,仿佛先前那抹温柔是一种错觉。

四周有大炮声响起,伴着熊熊的火焰,祭台下持乐器的女子吹响了祭天乐,肃严庄重的乐声彻整个琴盎司界。

不会真嫁了吧?卿玉晓心里有丝犹疑,都到这节骨眼上了。

“紧张?”魅音笑着答道,满脸看好戏的表情。

下面一阵骚动。

忽听“嗖”一声,有金属划破气流的尖锐声响,一枝黑色的羽箭笔直地射向祭台。

魅音一只手竟然那么死死地抓住了羽箭,巨大的冲力摩擦着他的手掌,地面上是鲜红的一道血线,他将箭扔在地上,脸上是一种亢奋和兴奋的仇恨。

“终于来了?重楼无阙!”

魅音抬起眼,轻蔑地看着对面城楼上那个身影。

卿玉晓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当先一人,一匹黑色骏马倨傲抬着头,马背上端坐铠甲男子。

银色长袍,墨发束起,笔挺的身躯裹在盔甲中。

他面上戴着面具,看不清楚表情,哪怕隔得这么远的距离,也能看到一双狭长而透着星星寒光的眼,幽暗深邃,望穿前世今生,一身浓烈的豪气干云,激扬狂放,气羽风华,直叫人不敢逼视。

是着戎装的容无阙,可是很奇怪,卿玉晓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想起山林中那个梦,想起他吹的那首《杀阵》。

魅音微微抬起头,眼睛看着对面的人,露出诡谲的笑容,看了他良久,忽的扯开身上的喜袍,右手一摊,高声道:“拿神魔剑来!”

卿玉晓见到他佩戴的那柄卿心剑,而她的无阙剑被抓后,被魅音没收了,心中情绪万千,一时无法言语。

她试着调动真气,发现毫无力气,魅音瞅她一眼,似猜到她心思:“想运气杀我?不好意思,我记错了,给你的那杯酒不是解药,是毒药,我若死了,你也得陪我。”

魅音笑着飞身,提起剑,一个点地直直刺向城楼上的人,容无阙飞身,直接迎向这凛冽的剑光。

“重楼无阙,拿命来!杀你是我入天界的投名状!你可知,只要你死,你的女人就能活下来?”

容无阙手中动作一滞,魅音趁机挥剑斩下,容无缺生生接了这致命的一招。魅音满眼通红,看到了那一片火海,那燃烧着罪恶的地狱,如若不是他……

“你早该死了!”魅音的攻势更加迅猛起来,“你与你女人换血,可知你再也回不了天界,你只能入魔!既然迟早要堕轮回池,不如我早点送你上西天!”

两个人在空中打斗便落了下来,魅音丢了个咒,卿玉晓只觉胸口一痛,吐出一口鲜血。

同时,魅音也吐出一口黑血。

“她饮下我的酒,中了我的同心咒,我死便是她死!哈哈哈……和你女人死在一起,也算美事一桩!”

听到这话的容无阙收住剑势,被魅音一剑斩下,强大的剑气击中他身躯,重重砸落在地,看着提着剑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魅胥,他笑了。

“容无阙!”

卿玉晓心中一阵慌乱,他看不清那个落下去的身影的表情,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像抽离了胸膛,闷重地疼了一下。

那个眼神,那么熟悉。

来不及多想,她便往下冲去,快一点,快一点……

“看到这把神魔剑了吗?它代表谁,你明白了吧?天界,想要你灰飞烟灭!”

神魔剑又劈了过来,带起阵阵波浪状的强大光波。

“不要!”卿玉晓痛苦地大喊一声,快步地向前奔去,只看到有道身影,已经先她一步接下了那道剑光。

冰与火的交战激起耀眼的火花,是魅胥!神魔剑能杀神灭魔,魅胥怎么可能抵挡住!

魅胥一边挡着剑光,一边不住地后退,明显不敌,地上是长长的被划出的剑痕和火花,金黄的剑刃就这么深深扎进他的红色衣袍,贯穿了他整个胸膛。

“魅胥!”  

卿玉晓的眼睛倏地瞪大,一时间空气凝固了,寂静的城,苍凉的雨砸在地上开出一朵朵花。

她脑中一片空白,听不见任何东西,四周安静了下来,风吹散了张扬的发,洗尽她脸上的胭脂。

她眼里看不清任何东西,耳边听不见任何声音,她所有的视线的中央只聚集在了一个点,看着魅胥的胸膛慢慢渗出的血,一朵朵,像妖艳的花,混合着雨水,开在雨里,刺在她的心脏上。

魅胥微笑着,看到了母亲死去的那一天,魑魅族被灭的那一天,心里有什么被挖走了,被雨水冲刷得麻木。

魅胥一边笑着,他的身躯慢慢向后仰去,在旋转的天地中看到了卿玉晓苍白的脸。

卿玉晓飞奔到他身边。

“阿荼,我弟弟的孽,我来替他还……”魅胥咳嗽着,嘴角溢出了血,他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瞳孔中的自己,伤痛闪过,“只是我……再也无法护你,也……当不了阿荼的侍君了……”

卿玉晓将手放在他的唇上,堵了他要说的话,抑制不住颤抖的声音。

“你流了很多血,少说点话。”

“阿荼,魅胥生来就只是一盆供人观赏的玩物,配不上你……”  魅胥不住地磕着血,“阿荼生来的使命就是为了南疆,而魅胥苟活多年是为了你。”

卿玉晓抱着他,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胸前的剑以及那流不完的血。

“阿荼还记得我……曾说过的话吗?”

魅胥的身体剧烈地抖动着,缓缓抽搐,血从口中涌了出来,但他还极力从剧烈的喘息中露出笑,紧紧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面颊上。

“芸芸众生均受尽了煎熬,大抵都是委屈的,阿荼若……身不由己,何不争个磊落洒脱。”

“你别说话了。”卿玉晓喃喃自语地说着,掩饰不住眼底的恐慌,她又如何不明白,能伤他这么重的,岂非是简单的兵器。

“我记得阿荼是青衣帮少帮主时,来摘星楼……最喜欢我着红裳。”魅胥一边不住地嗑血,一边无所谓的笑。

卿玉晓眼泪猛地流下来,怕被他看出来端倪,忙用雨水抹了一把脸,也跟着他笑。

“阿荼,我困了,以往你最喜欢占着我的地方……睡懒觉,这回我也占回便宜了,睡懒觉……对不起……”

魅胥的脸一阵阵苍白,但他还是极力笑着,将痛苦的神色掩藏着。

卿玉晓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撕痛,挤出一个微笑:“对不起什么,从来都是你在护我,是我对不起你。”

“阿荼,我看到了青川……我还看到了我们相遇的地方,什么都没变……今日阿荼着嫁衣,魅胥着红裳……魅胥也算是……也算是当过,阿荼的侍君了……”

他艰难地抬起手臂,卿玉晓顺着他手指向的方向看去——

茫茫的一片雨雾,什么也没有,而她也就那样看着,仿佛那里就是天堂,是家,是灵魂安息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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