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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正邪难辨


他话没有说完,就看到阿驰施了个简单的术法:“镜光!”

然后,卿玉晓瞪大眼,见到阿驰的面容也随之发生变化——红发褪去,白发散在耳边竟无风自动,额前束着根紫色绸带,发出幽光。目光如春日融化的雪,瞳孔闪亮晶莹透着紫色的柔和,又带着不会认输的凌冽。

像极了北狼神化为人形与她见面的那天,她惊呼道:“阿驰。”

卿玉晓看着他手心的一只小铃铛,他恭敬地呈给重楼仙尊:“仙尊,这是我的灵核。”

“竟然是它。”

重楼仙尊拿走铃铛,手轻轻一摆,铃铛化成了一串小手链。

银色的细链交织着,上面挂着缩小的小铃铛。在卿玉晓发呆的瞬间,他不管她什么想法,走过去握住她的手。

卿玉晓下意识地低头看着手腕上的手链,不知道该说什么。

烦躁跟恐慌笼罩着她,心脏也乱了节奏一样地加速跳动,这突如其来的复杂情绪,让她抑制不住地发抖。

赤奴突然警觉:“有妖来了!强大的妖!”

重楼仙尊面色冷峻,寒声道:“破神,召来!”

一片昏暗里,未在街上的人,只听到炸天炸地的响雷声,远处天空黑得能压到人头顶上,遥远处有一声响彻天际的凤鸣声。

人们有默契地纷纷抬头,盯着一只雪白的凤凰振翅飞来。不知是谁搅动了黑沉的黑云,万丈金光刺开云团,从里面咆哮飞出一条金龙。

点点金光簌簌扑落,将城染成了金色。

神龙在空中摆尾呼啸,召唤来远处的神鸟神龙,一龙一凤翱翔着朝西北处飞起,只见夜色中两束光芒一闪。

赤奴跟阿驰,盯着眼前的人,激动得说不出话。

他们好像再次看见了重楼战神——他还是以前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身形颀长,衣袂飘飘,那双眼睛亮得,好像能照亮世上所有的黑暗。

胜雪的云衫,裹住他劲瘦精悍的腰身,外面披着一件能抵挡住十层杀气的软丝罩纱,额前束着的一道金带是天帝亲手赏赐的荣誉。

重楼仙尊望着眼前的火妖笑了,垂在脸侧的银发微微拂动着。

他一抬手,手中立刻出现了一柄他惯用的武器::“本尊虽是千年前一缕残魂,拿你也绰绰有余。”

阿驰行了一个礼:“重楼君。”赤奴没有说话,沉默片刻,朝重楼仙尊走过去,双手将乾坤袋送上。

他接过,还在瓶子里沉睡的讯息蝶,迷茫了一会儿,忽然振翅震碎了瓶子,落在了重楼君的发髻上,一股淡淡的光没入他头顶,化为一根寒玉簪。

卿玉晓盯着他,认出这是容无阙曾送她的那根玉簪。

重楼仙尊受损的灵核在以他能感觉到的速度恢复,胸口是却是比任何一次都要遭受过的打击痛。

“重楼仙尊。”

“原来是重楼哥哥。”

他好像看见了妖界的卿玉晓,笑嘻嘻的,漂亮乖巧的一张脸,高兴起来时眼睛会眯得看不见,眼睛比他卧室里两颗天母赏赐的夜明珠都亮。

“重楼仙尊、重楼哥哥,救我——”

烈火焚烧中。

那双眼睛被烧得再也没有了光彩,满手鲜血,她厉声道:“为什么?我们只是相爱,有错吗?”

有仙尊高冷地答道:“无知妖孽,胆敢混上天庭勾引九重星君,万死难辞其咎!”

“他在哪?我要见他!”

她一双空了的流血眼眶,茫然张望四周,凄厉地尖叫。

“挖了你的眼,伤了你的耳,还敢叫嚣!”

“他在哪!”

画面在脑海中消失了,卿玉晓绝望的喊声还没完:“三生三世,我定要见他!”

重楼仙尊脑海中是千年前卿玉晓魂飞魄散的画面,他没说话。

灵核归位,光是重现了当时卿玉晓遭受天雷之刑的画面,他就能想象她经历了怎样的痛苦,那么爱笑的人,没了眼睛会是怎样伤心欲绝。

失去了听力,又是怎样的绝望怨恨,但那个时候,他被骗去出战,不知道这一切。

他什么都不知道,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投了轮回池。

……

“好看吗?重楼君。”

傀儡燕云眸光带着审视,望着浑身仙气流蹿的神君和在时光镜中魔化的九天神女:“出了这面镜子,她不会记得你,永远都不会想起你们那些记忆。重楼君高高在上,与我们终归殊途,何苦再逼?”

重楼仙尊眸光一冷,掐住傀儡燕云的脖子,满脸肃杀:“威胁本尊?说,谁指使你做这一切。”

“试炼!”卿玉晓眼睛一眯,再睁开时已经是一片血红,她全身气场全开,黑色的魔气蔓延,召唤出一根长鞭朝重楼仙尊抽去。

啪!带着魔气的魔鞭狠狠抽上他手腕,一时血溅起,伤口汩汩往外冒出鲜血,染得衣袖颜色更深了些。

有衣料破碎飞落,残余的部分包裹着他有力的小臂,但手腕的地方已经露出了森白的骨头,看起来可怖。

修为高的魔是可以弑神的,何况重楼仙尊根本没想过还手。卿玉晓毫不手软,眼眸眨了眨,咬牙警告:“放手。”

“不放。”他只执着于这个答案。

“找死!”卿玉晓沉默片刻,魔瞳深邃得像是两个漩涡,飞上半空又连抽三鞭,巨大的黑气升腾,像是波浪一样朝男人汹涌扑来。

“仙尊,阿玉被控制了!她不是她!”

阿驰和九尾他们惊得瞪大了双眼,呼喊着重楼仙尊,想上前去救,却被卿玉晓布下的杀阵弹得摔在地上。

团团如墨的黑气中,只听见卿玉晓声音愈加愤怒:“放手。”

重楼仙尊没有打开保护自己的仙气金光,这会儿跟凡夫没两样。淬了魔气的鞭子抽在身体,比地狱惩罚恶鬼的刑罚还可怕。

痛彻心扉。不是手腕跟身体上的。是心。

仿佛感受不到手臂上的鞭痕,势必要在这样的较量中分一个输赢。仿佛就这样放手了,是在这一段感情中认输了。

屈服于她曾在意的身份与过去,屈服于那该死的命运。

重楼仙尊从来就没信过命运,从他们都投身轮回池的那一刻起,他就铁了心要重新来过,付出一切,让她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他盯着狂暴魔化的卿玉晓,藏住了情绪,让人揣摩不到心思地笑:“我若放手,你必定不会再来寻我。”

一千年前是这样,一千年后也是。他忍着她一波又一波的攻击,静默地看了她许久。

阿玉,我绝不会放手。

卿玉晓垂眸睨着他,失去了最后的耐心:“你存心找死,管你是神是魔,挡我者,死!”

果不其然,卿玉晓说完,手上结印,便朝他俯冲下来,诡异的红光疯狂地冒起,全部朝重楼仙尊袭击,她用得是致命的杀招。

玩真了啊,这么一下去,他们老大不得碎碎平安,给人做成肉末丸子啊!

九尾跟白球儿见情况不对劲,同时蹿出去抱住重楼仙尊,将他身子往下一拉,躲开那恐怖的攻击。

在这片刻,卿玉晓马上退到了一边。黑气慢慢散去,魔鞭在地上拖下一道道血痕,卿玉晓恢复了人类模样,昏倒在地。

傀儡燕云风一样地逃了。

重楼仙尊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卿玉晓,盯着她握住鞭子的手,她也曾握住过他。他运气渡真气给她,见她如做了一场梦缓缓醒来。

见到受伤的重楼,卿玉晓震惊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傀儡燕云伤的,我打不过。”

“你太差劲了吧。”

一个不速之客突然敲响了门。

卿玉晓去开了门,却见来人是个穿黑衣的陌生女子,脸分外可怖,一大半被火烧过,五官扭曲在一起,只留着一只黢黑的眼睛盯着她。

女子没有人类的气息,隐约透出几分死气。

卿玉晓目光投向地上,女子双脚没有离地,没有飘着,不是魂魄:“曲姐姐?你……怎么会是你?”

女子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证件,证件不普通,黑色的铁牌牌,上面刻着奇怪的红色符文。

手在牌牌上抚过,上面的符文很快发生了变化——地狱使。

曲杀歌长相恐怖,声音却十分温柔:“我找你,小玉。”

“你出什么事了?”卿玉晓问。

曲杀歌盯着重楼仙尊,鞠了一躬:“问重楼君好。”

重楼仙尊摆了摆手:“一样一样。”

曲杀歌周身突然散发出魔的黑气,眉宇间全是暴怒带来的杀意,可她还没来得及触碰到重楼仙尊的一角衣衫。

屋中传来卿玉晓愤怒的嘶吼:“曲姐姐小心!”

然而已经迟了,刺眼的红光如爆炸似地汹涌喷出,陡然朝卿玉晓卷来。

卿玉晓像是感觉到了危险似的,立马回头出招去挡,地狱使带来的镇妖符很厉害,黑色的怨气冲天而出,她挡无可挡。

曲杀歌眼睛渐渐浮现出诡异的紫,卿玉晓咬住唇,对抗着捆妖绳的法力,忍着巨大的痛苦,嘶吼出一句:“曲姐姐——”

曲杀歌嘴角血越流越多,胸腔像是被撕裂开,冒出一道道紫色的光,强硬开启神器,让她躯体根本无法承受。

“小玉,我来接你出去。”

见曲杀歌誓死一搏,重楼仙尊暗道不好,在一阵慌乱中,重楼仙尊急忙调动仙力,想压住蠢蠢欲动的时光镜。

只听得一句:“溯回,启!”

时光镜脱手飞出,悬浮在屋内,像是开启了上古世界的秘密之门。一时之间,天雷滚滚,时光镜变成了一个可吸入万物的黑洞。

猎猎的风声割裂在耳边,整个屋子亮如白昼,卿玉晓只感觉脑子一阵刺痛,失去了意识。

……

卿玉晓醒来发现自己在沙漠,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

茫茫的沙漠,让她失去了方向。

前面有人?也不知道是活着还是死了。

不管了,他死了最好,没死也要死在她手里。卿玉晓握紧手中的一根白骨,这是她在沙漠中捡来的。

她在这沙漠中已经走了不知道多久,不累死也得渴死了。她要喝水,没水就喝血,她大概要葬送在一面破镜子里了。

眼看不远处躺了个鲜活的人,对于唇干得快裂开的她,无疑就是快绿洲,她要喝光他的血啊,想想就激动。

是个男人,身材高大。

脸朝下埋在沙里,看不清楚表情,卿玉晓抓了抓举起的白骨,端详了一会儿,不客气地对着男人后脑勺砸下去。

适者生存,怪不得她了。

男人被她一骨头敲得闷哼一声,本来是晕着的,倒被卿玉晓敲醒了,卿玉晓眉宇间尽是狠戾,打算补敲几下,可是丧失了最好的时机。

第二棍还没落下时,男人的意识已经能够感觉到身后的危险,抓起一把沙子朝后一扬。

卿玉晓脸色一变,立刻用胳膊挡住沙子避免入眼,然而,前一秒还趴在地上的男人,下一秒修长白皙的手指已经扣在她咽喉上。

卿玉晓也抓紧白骨准备誓死一搏。

隔着翻飞迷离的尘埃,男人在看清她面容时一愣,卿玉晓浅色的瞳仁也在认出他时闪烁着疑惑。

两人的打斗同时僵住,在男人松手一瞬间,她被他前冲的惯性扑倒在地。

重楼仙尊撑着身子坐起来,冷淡肃杀的表情一下消失,一把将卿玉晓拉起来就笑:“又见面了。”

竟然走着走着,中暑晕倒了。

什么法术都无法施,重楼仙尊觉得丢脸。

她瞪着眼前这个男人,只觉得胸口一窒,重新拿起那根白骨,恨不得敲他个昏天暗地。重楼仙尊像是无所谓,因缺水枯干的嘴唇开合着,哑声笑道:“没我你走不出去。”

就这么轻轻一句话,卿玉晓本能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你发现了吧,我们的法术在这不顶用。”

重楼仙尊笑着拿走她手上的白骨,在掌心掂量了下,说道:“别闹了啊,不联手走出去,再过不了多久,我们都得死这里。”

“哎。”他唤了她一声,“还不走,要我背才能走啊。”

卿玉晓有兴趣地眯起眼睛:“哦?你说我们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是不是又在算计我?我看见了,是你先动手杀曲姐姐,她才还手。”

重楼仙尊摸了摸下巴,深吸了一口气,望着黄沙之上的毒日头沉思。卿玉晓阴沉的目光在他脸上一瞥,重楼仙尊挑眉问道:“想起来了?”

“想起了要杀你……”

“要杀我啊?”重楼仙尊一笑,“你还是只小花妖时,也说过这句话,可惜啊可惜,最后却爱上我了,这世上,还没有你这么大胆的妖。”

卿玉晓没说话。

重楼仙尊抬头看了她一眼,直接走了,慢慢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他不自觉地勾起了唇。

“暂时把那个世界的仇放一放。在沙漠里,没吃没喝的,就算我死了,你吃我能吃几天?收起你那些小心思,本尊清楚着呢。”

“走吧,省省力气,天黑了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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