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放心不过的八千代弥生，还是选择陪着玉城光一起来了。

    电车平稳的停在了山脚下的车站，往日还算好走的山道，此时却显得格外陡峭。

    叩响门上挂着的铃铛，熟悉的装束与遮住面容白布。

    只是从对方疑惑的眼神之中，便知道对方似乎不认识玉城光。

    最早与玉城光相识的那位巫女似乎死的很早，在匆匆将第二代巫女带大之后，便去世了。

    算一算，第二代巫女现在年岁也差不多挺大了，神社的事务大抵也交给下一任了。

    但下一任.

    玉城光跟巫女对视了两眼，本想说些什么，不过对方一拍手，似乎是认出他来了。

    “哦，你应该就是妈妈说的那个怪人吧？”

    “直奔神社来的，还不像参拜客的人，肯定就是你了。”

    这么偏僻的山里，还能专程来一趟的人，一般也只有熟面孔了。

    虽然怪人这个称呼连传三代，让人颇为无语，不过倒也不是很在意。

    主要是玉城光根本完全不记得了，那么久远的事情，完全没有印象了。

    “哟，人类，好久没见了。”

    拖着长长的裙尾，高挑纤细的身影靠在墙边，朝玉城光挥了挥手。

    蛇神终于不再是幼稚的小孩模样，成长到了亭亭玉立的年龄。

    比起玉城光甚至还要高挑几分，柔软的腰肢仿佛美女蛇一般摇晃着。

    有些诧异的打量着玉城光，竖瞳来回转动。

    “人类，你都已经这么老了啊？”

    “也是呢，我都已经转生数十次了，用留下来的蛇蜕算一算，你现在的样子也并不奇怪了。”

    虽然有些讶异于玉城光的衰老，但稍微一晃神，好像也的确是到了这个年纪了。

    人类的生命，果然对于神明而言太过于短暂了。

    “老了吗？”

    玉城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现指尖多了几缕白发，哑然失笑。

    “还好吧，冬天的草木越是枯萎，说明最寒冷的季节也快要过去了。”

    “你都有闲心在这里晒太阳了，应该也出成果了吧？”

    不慌不忙，甚至有几分胸有成竹的样子。

    玉城光似乎已经料到了，蛇神和璃，已经有所成果了。

    “你来的可真是巧，昨天才基本完成了理论推演，你今天就跑来了。”

    蛇神摇了摇头，又将视线放到了玉城光身后的八千代弥生身上。

    “虽然完成了，但是你真的要尝试吗？伱现在身边，不是还有人在意着你吗？”

    毕竟她们完成的只是理论推演而已，真正的转生究竟能不能完成，也只有动手的时候才知道。

    不过新生的前提自然是旧生命的逝去，无论成与不成，转生的前提便是现在玉城光的死。

    换句话说，死是注定的，只是能不能换来新生。

    风险比起其他较为稳定的方案，比如转化成吸血鬼什么的，自然要高上不止一筹。

    蛇神意味深长的跟八千代弥生对视了一眼。

    荒废了现在的一生，只为换取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值得吗？

    “听你的意思，是随时都可以开始咯？”

    玉城光并没有跟八千代弥生说什么。

    他的心思，八千代弥生十分清楚，并不会出言干涉。

    “当然，现在随时都可以开始了哦。”

    蛇神脸色有些怪异，别过头说道。

    闻言，玉城光点了点头，只是他身后的八千代弥生微微叹气。

    该不会玉城光今天就要直接开始吧？那她可不知道阿夜还赶不赶得上。

    她出门前是有跟阿夜知会一声的，毕竟担心玉城光万一出了点什么意外的话。

    让阿夜趁热捡个尸，还来得及把他转化成吸血鬼。

    不过现在阿夜还没到，若是玉城光直接就去跟她们开始了。

    那岂不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这可未免有些遗憾了。

    八千代弥生明白阿夜的性格，虽然看似强势成熟，实际心性还是依旧像以前一样。

    该说是叛逆？还是说好面子呢？

    能一架吵这么多年，狠下心真的不在玉城光面前露面。

    却又默认八千代弥生天天刷着她留下的卡，帮忙处理很多麻烦的事情。

    比如一直住着的那一片宅邸，巨额的地税什么的，都偷偷处理的干干净净。

    八千代弥生有时候也想要不要劝一劝她，没必要为了一时怄气，便浪费了这么多年的时间。

    但奈何并没有作用，毕竟同为女人，她也能理解阿夜的想法。

    说到底到最后，阿夜需要的并不是玉城光真的放下一切。

    她只是想要一个谎言，一个明知道是谎言的谎言，也可以让她自欺欺人一下。

    而玉城光径直撕开了一切没说开的话，让阿夜连最后自我欺骗的余地都没有。

    所以她选择了不再出现在玉城光的面前，以此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不过再怎么样怄气，如果是最后一面的话，阿夜是说什么都不会缺席的。

    这一点，不仅仅只是八千代弥生知道。

    玉城光看着蛇神，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还真是我难得听到的好消息，刚好我这边也搞定了，你们需要准备一下吗？”

    不需要犹豫，玉城光便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需要继续做的了，唯一剩下的，也可以在蛇神和璃准备的时候完成。

    “准备？”

    蛇神愣了一下，旋即便明白了玉城光的意思，笑了起来。

    “好吧好吧，那我就去准备一下，你可不要让我们等太久哦。”

    扭动着细腰，蛇神施施然的进了祭殿。

    神社的院中，又只剩下了玉城光和八千代弥生在这里。

    “你在等阿夜？”

    八千代弥生微微挑眉，玉城光让蛇神去准备，不正是为了给自己收拾尾巴一点时间吗？

    “不仅仅只是阿夜，还有你。”

    玉城光看着始终跟在自己身后的八千代弥生，眼神有些复杂。

    “我要离开了，你就没有一点想说的，或者其他的想法吗？”

    八千代弥生始终都只是跟在玉城光的身后，她是默默的帮助和照顾着玉城光，也是理解着玉城光的人。

    但是，在这种分别的时候，总是要有一些不一样的情绪。

    就算她是永生不死，恒古不变的生命，也不会免去这离别的愁思吧？

    “想说想做的？没有啊？”

    八千代弥生微微勾起嘴角，带着一抹笑意。

    “只不过是几十年而已，弹指一挥间就过去了。”

    “而且我相信你会成功，在未来还会再会，这种短暂的离别我可没有什么忧愁的。”

    她的确并不觉得忧愁，反倒是因为与玉城光在未来再会的约定，连活着都更有动力了。

    “哈，那看来还是我小看你了。”

    玉城光笑了笑。

    “既然你没有什么分别的话要说，那我们就唠一点家常吧。”

    “我刚刚写完的手稿，你记得帮我出版了，说不准我还能一书成名呢？”

    “我不在了以后，你一个人住可能会太过空荡，去找阿夜她吧，至于原本的宅子.”

    “当初买的地太多了，多余的地方你看着弄点什么，建个图书馆或者学校什么的都无所谓。”

    “记得把我的书房整理好就行，再怎么说也是我待了这么多年的地方。”

    阿夜在的时候，玉城光偶尔还会在卧室休息。

    阿夜不在了之后，玉城光就真的是把书房当家了。

    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让八千代弥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想到你明明都快老糊涂了，其实对家里的很多事情都还是知道的嘛？”

    玉城光讪笑了两声。

    他虽然的确脑子越来越不正常了，但很多事情，他还是知道的好吧？

    总感觉八千代弥生真把他当成了生活不能自理的残障人士照顾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的书房，你离开的时候什么样子，回去也会是什么样子的。”

    八千代弥生收起了笑容，向玉城光保证道。

    “无论什么时候，我最首要的任务，不就是当你的女佣吗？”

    “所以，安心吧，等你再次回来的时候，我和你的房间，都不会有分毫的变化。”

    静静的站在那里，柔顺的黑发垂到腰际，八千代弥生的脸上，带着从未改变过的微笑。

    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会是。

    只要玉城光回过头来，便会看见她的身影。

    她一直都在，等待着玉城光死，等待着玉城光生，直到一切结束。

    玉城光低垂了头，有些不太敢跟八千代弥生对视了。

    他对于阿夜有些愧疚，对于八千代弥生又何尝不是呢？

    只不过比起有所求的阿夜，无所求的八千代弥生，好像更加容易满足而已。

    一时之间两人之间安静了下来，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

    所有的事情，都只不过是灌输在了那数十年的日常之中。

    已不需要再过多言语，表达自己的任何想法了。

    相视无言，两人站在一起，等待着阿夜的到来。

    经年不见，倒是不清楚玉城光现在衰老的样子，会不会让阿夜有些认不出来呢？

    过了约莫数分钟之后，神社门外便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神社的门被直接踢开，浑身笼罩在黑纱裙之中的阿夜，在法兰德斯撑着的伞下走了进来。

    看见院中的玉城光和八千代弥生后，原本急匆匆的步伐，也瞬间慢了下来。

    甚至肉眼可见的，胸脯剧烈的起伏了几下之后，才迈着步子缓缓走来。

    她的步伐很慢，脸上还蒙着黑纱。

    似乎一边走，一边还在犹豫着要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玉城光。

    这短短的距离，却走上了好久。

    直到最后，站到了玉城光的面前之后，她也揭下了脸上的面纱。

    阿夜还是以前那个娇艳美丽的她，吸血鬼的成长果然是停滞的。

    而玉城光在失去了魔法的保护之后，种种衰老后的问题都开始暴露了出来。

    就像是一朵永生花，与即将枯死的树木放在了一起。

    阿夜看着玉城光的变化，皱了皱眉头。

    “怎么就几天而已，突然老的这么快？”

    法兰德斯在背后微微变色，悄无声息的戳了戳她。

    夫人，你这不就暴露了其实经常偷偷去偷窥主人的事情了吗？

    不过这点提醒，完全没有让阿夜注意到。

    她现在只关注到了玉城光身上的急速衰老，一时就连怄气都忘了，下意识伸出了手。

    “没什么，只是没了魔法之后，身体各项机能无法维持巅峰而已，不影响的。”

    经年不见，人还是那个人，只是突然有一些不知道说什么了。

    玉城光看着阿夜这张熟悉的脸，暂时将视线转移放到了法兰德斯的身上。

    “钻了约定的空子，用几个命令麻烦了你这么多年，我还是挺抱歉的。”

    比起玉城光而言，法兰德斯的变化不大。

    时间在她的身上，流逝的速度只有六分之一左右，是让人羡慕不来的天赋。

    “现在的我已经失去了魔法的庇护，是你可以随意杀死的人了。”

    面对玉城光突然提起的陈年旧事，法兰德斯只是露出了标志性的微笑。

    “杀了主人你又有什么意义呢？主人你还欠我很多个命令没有使用。”

    “在使唤完我之前，主人你还不能死。”

    杀人的快感只是她寻求排解的一种目标，而现在她已经有很多目标去做了。

    数十年的时间，也将她从乖戾的杀手，变成了真正称职优秀的女仆。

    “那还是真是抱歉，我可能要先死一下，过个几年之后，再回来了。”

    玉城光笑着摇了摇头。

    “那我就还要继续麻烦你照顾阿夜了，多多担待，有些不合理的命令，你也不用听她的。”

    “哼！”

    阿夜不满的哼了一声。

    什么叫做不合理的命令就可以不用听她的？

    这是给法兰德斯名正言顺的下克上机会吗？她就这么像个不称职的上司吗？

    还是说，即使到现在，在玉城光的眼里，她还是那个不成熟的自己？

    简单的跟法兰德斯说了几句之后，玉城光便移回了视线，看着阿夜。

    “阿夜你来的有点慢了，我还以为你知道最后都不打算来了。”

    阿夜下意识的用手指玩弄着耳边的发丝，有些辩解意味的说道。

    “谁叫你弄的这么匆忙？明明都老实了这么多年，突然就进展迅速了起来。”

    在听到八千代弥生的留言之后，阿夜马不停蹄的就带着法兰德斯跑了过来。

    就这，他还好意思嫌弃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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