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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钦点征军


次日清晨,神武殿上。

傅慕竹还未进殿,便听闻里面传来阵阵交头接耳的声音,而当他踏入殿内,众人又都止了言论,却凑在一处,时不时地偷瞄着他。

察觉到这明显的异样,傅慕竹淡然处之,径直走到右侧上首,静静立着。

不多时,兵部尚书郑子建走至他身前,肃容问道:“丞相大人,下官有一事不明,可否请大人示下。”

傅慕竹看他一眼,见他眼含不屑,分明是来挑衅的,思忖片刻,他压下思绪,点了点头。

“近来朝中谣言四起,都说圣上意欲征兵,而且这征兵之谏言,听闻是出自丞相大人的。”

他言语虽然恭敬,却总带着冷嘲热讽的意味,叫人听了心里十分不舒服。

傅慕竹点了点头:“郑大人所说并非谣言,近来大穆同南疆交界之处屡遭挑衅进犯,致使生活在交界处的百姓生活不便,所以本官像皇上请谏。”

“如此说来,大人是承认有僭越之行了?”未料到他会大方承认,郑子建先是一愣,继而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来。

傅慕竹疑道:“何为僭越?”

郑子建冷笑着看着眼前这个比他年轻十几岁,却官阶高他一品的丞相:“大人虽是正一品丞相,却是主掌内事,如今内事都没处理妥当,又跑到皇上面前争权夺势,岂非僭越?”

有他挑这个头,底下的官员纷纷随声附和:“是啊,怎么一个文官去插手武将的事了呢。”

傅慕竹余光一瞥,将这周遭情形皆收于眼底,狭长凤眼闪过一道冰冷的杀意,却是隐忍不发。

见他面无表情,亦不发一语,郑子建误以为他理亏,于是更加得意洋洋起来:“傅丞相,您才高八斗,不会不知道有贪心不足蛇吞象这一典故吧,还是你觉得有圣上撑腰,就足以在这朝堂之上为所欲为了?”

傅慕竹转过身朝着他,目光宁静得像是深夜之中的月光,盯在别人身上叫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迎着这种眼神,郑子建没来由地心里一慌,倒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又过了片刻,他被这种眼神盯得烦了,眉一皱正待发怒,却听得殿外一句:“皇上驾到——”

霎时,庭上众臣神色一变,皆跪在地上行礼:“臣等参见皇上。”

牧青野目不斜视地走到龙椅上坐下:“众卿平身。”

“谢皇上。”

还未等大臣们完全站起身来,牧青野紧接着又道:“方才朕在殿外听见有人说不要仗着有朕撑腰,看来是对朕颇有微词。”

郑子建闻言,脸色大变,当即跪倒在地:“回皇上,微臣……”

“原来是郑爱卿。”牧青野目光凉凉,扫过郑子建的脸,勾来他一身鸡皮疙瘩:“敢问郑爱卿,是对朕有何不满吗?”

郑子建一个头磕在地上:“回皇上,臣万万不敢,只是……”

他直起身来,瞥了一眼站在右侧眼观鼻鼻观心的傅慕竹:“只是近来国事动荡,微臣害怕皇上会遭别有用心之人利用而已。”

牧青野朝傅慕竹看了看:“今日上朝,朕本想颁布一道旨意,现在看来众位爱卿已经提前知道了。”

说罢,他给周福海丢了个眼色,周福海立即会意,走到众臣面前,展开一张明黄色卷轴,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近来边疆动乱,朕拟征兵十万,由丞相同一品统领裴素共同主理,不得怠慢,钦此。”

圣旨一落,顿时引殿内众人好一番交头接耳,傅慕竹满脸的云淡风轻,跪在地上领旨谢恩。

周福海念完圣旨后,牧青野端坐在龙椅上久不言语,连带着殿内众人跟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空旷的神武殿内只余皇冠前的冕旒叮当相撞的声音。

过了良久,牧青野看着郑子建悠然开口:“现如今圣旨已下,诸位爱卿还有什么异议没有?”

闻他所言,庭下一片寂静,谁敢出声便是公然挑衅龙威。

“既然如此。”牧青野话音一顿,语气陡然加重:“日后傅丞相主理征兵一事就不许再有人议论,现如今大穆处于危难之时,居然还有人有闲心邀功,依朕来看,大穆迟早有一日要亡在这些人的手上!”

巨大的压迫感凌空袭来,众臣无人敢担得起这么重的罪名,都缩着脖子不出声,静静承受着皇帝的训斥。

下了朝后,郑子建气得面色铁青,看向傅慕竹的眼中亦多了几分恨意,然则忌惮着牧青野,也不敢多说什么,加快脚步离开了神武殿。

其余臣子见圣上都亲自钦点了,自然不敢多说什么,一时间都围在傅慕竹身侧祝贺起来。

傅慕竹索性摆出一副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样子,甚至一改往日冰山一般的面庞,跟众臣寒暄一番之后,走到一品统领裴素面前,拱手说道:“裴大人,征兵一事慕竹一介文官,还须得大统领提携了。”

裴素一介武夫,寡言少语,跟朝中文臣也无甚来往,只知道依照皇上圣旨办事,闻言拱手回礼:“都说傅丞相有将相之才,也请多多指教了。”

傅慕竹勾唇一笑,仿若三月里冰消雪融的河流,薄薄的冰层之下,尽是暗流涌动。

京城,凝香馆中。

傅慕竹跟吉默坐在三楼雅间的窗台旁边相对饮酒,吉默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勾唇冷笑道:“如此冠盖满京华的盛景,怕是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傅慕竹不语,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酒,思绪已然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按照计划,时七跟牧青寒现在恐怕已经见到了交界处的乱象,已打定主意回京了。

属于他跟牧青寒之间最终的战役,终于就要来了。

“傅丞相?”

傅慕竹的思绪被吉默拉回现实,抬眸费解地看向他。

“怎么了?”

“小王听闻今天早朝有个不识相的在丞相面前说三道四的,要不要……”

吉默缓缓抬手,横在颈间做了个杀头的动作。

傅慕竹厌恶地皱眉:“我若想杀他,绝不会让他活着走出宫门,又何须你来多此一举?”

吉默碰了个不硬不软的钉子,却只能低眉顺眼道:“是,丞相。”

傅慕竹饮尽黄铜酒樽之中的绿蚁,站起身来:“郑子建虽然莽撞愚蠢,但是个忠心敢言之人,只可惜跟了牧青野,算是明珠暗投了。”

说罢,他走到窗户旁边,脚尖在窗棱上轻轻一点,身子如燕般掠过半空离开。

吉默眼中神色渐深,上次他在宫中跟牧青野比箭,曾经故意跟傅慕竹比试,用来羞辱他,却没料到他居然深藏着如此高深莫测的武功,此人当真不容小觑。

与此同时,朔城。

牧青寒背着大包小裹走在官道上,身后左思鸢一手牵着一个小萝卜头,慢悠悠地走着。

走了许久,江小河把嘴一扁:“师父,咱们都走了好几日了,鞋都磨破了,为什么你连辆马车都不愿意雇呢?”

牧青寒闻言,微微朝后侧目,冷笑道:“雇马车?你怎么不干脆让我雇个八抬大轿把你抬回京城啊?还有,我不是你师父,没事别瞎叫,谁不知道你这小东西鬼精灵得很,当了你师父就得管你的吃住了。”

左思鸢噗嗤一笑,牧青寒对江小河向来是嘴硬心软,纵使嘴上不承认自己是他师父,可私底下却不曾亏待过江家兄妹一分一毫。

江小河抿了抿唇:“不是小河贪图享受,是小溪的病才有一些起色,实在不适宜每天走路呀,师父,就算没有马车,牛车总能雇一个吧?”

“对呀青寒。”左思鸢跟着帮腔道:“小溪才六岁,又是大病初愈,咱们大人受得了这罪,她一个小孩子怎么能受得了呢?”

牧青寒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转过身来,看着几人用一种责备的语气道:“你们是不当家不知到柴米油盐贵是吧?咱们带的盘缠本就不多,要挨到京城都够呛。”

他走到江小河面前,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

江小河痛得哎哟一声,抬眼瞪着牧青寒:“你弹我干嘛?”

“就是因为你们两个!”牧青寒故意冷下脸来用一种教训的语气说道:“若不是你们两个小拖油瓶,我跟时七本来可以雇马车的。”

“行了青寒。”左思鸢轻笑着出声解围:“你怎么越来越像个絮叨老太太了?”

“我有吗?”牧青寒脸上闪过明显的震惊,下意识地捂住嘴巴不再多言,转身朝前走了几步之后,又像意识到什么般回过身来,把江小溪抱在怀里,闷声朝前走去。

看他走远,左思鸢悄悄把江小河拉到身边,低声嘱咐:“再走一个下午就要到朔城了,你这一路上可千万别惹你师父生气啊。”

江小河粲然一笑挤了挤眼睛:“其实我根本不是存心要埋怨师父的,只是看他一个人提着所有东西太劳累了,所以才开个玩笑让他解闷的。”

左思鸢突然感觉到一阵安慰,伸出纤细手指在江小河光滑的脑门上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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