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文联为什么要召开这个座谈会？当然是因为文墨生事件的发生和发酵，对整个江南省文艺圈造成了十分严重的负面影响。

文联主席姚才智与冬青等人深刻认识到，有必要提醒和警示其他文艺工作者，以文墨生为戒，切勿在思想和道德上走歪路，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同时也准备通过与文艺工作者代表们的交流，为下一步修订《江南省文艺工作者道德规范》做准备。

当然，向省委向巡视组表态也是应有之义，否则他们不会特意邀请周翊和徐若谷出席会议。

为了确保座谈会顺利进行，达到预期目的，姚主席殚精竭虑，用心良苦。不但要找不同类型不同层次的代表性人物参加，更重要的，他还得防备有些人不听话乱说话不像话！

所以他提早向作协、美协、音协等单位下了‘告示’，并通过具体参会人员名单进行仔细筛选，把几个不安定因素剔了出去。

最后，他将座谈会的召开方式定为‘主导式’，根据座谈的主题，提前指定少数同志认真做好准备，有重点地进行发言，这样就更能避免意外状况的发生。

但是，有句话说的好，‘人算不如天算’，还有一句‘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前几名同志发言完毕，后续同志应该按部就班契合主题展开讨论的时候，省作协成员、知名作家古其谈拿起话筒，向特邀代表周翊提出了一个有些超出会议主题题纲的问题。

姚才智的脸色顿时就变了，提问题没问题，提问网络热点问题也没问题，但古其谈偏偏提问涉及文墨生本人争议的热点问题，那就有大问题！

尤其，这个问题还是向周翊提出的，那更是大问题中的严重问题！

“其谈同志，你的问题与会议主题不符，咱们留待会后自行讨论，下一位！”省文联副主席、作协主席卓成沉着脸说道。

你是想找死吧？是吧？

你想找死自己死，别拉大家一起！尤其别拉上我！

这是卓副主席的潜台词。

“卓主席，会议主题讨论的是‘德’与‘艺’，我问的问题，也是‘德’与‘艺’！”古其谈神色淡然地解释道。

没错，严格来讲，他的提问并没有跑题，只是问的对象不太合适。

如果是问坐在台上的其他领导和前辈，比如冬青老师，郑桦老师，甚至是宣传部的徐部长，都不会显得那么突兀和有针对性！

那么，他为什么会选择周翊提问？

这个问题，让薛初晴的心里不禁有些发虚。

上次在省宾馆被周翊一顿教训，她是敢怒不敢言，回来之后越想越气，不仅在自己的围脖账号上发了一篇‘论对话的不平等’，暗戳戳地讽刺了某人一番，还忍不住在一次私人聚会上，向几位作家前辈和好友讲述了周翊以势压人的经过。

当时古其谈就明确表示了对她的支持，只是她没想到，在今天这样的场合，自己都因为得到了奶奶和姚伯伯的叮嘱，不敢乱说冒犯的话，而毫无背景的古其谈却借着网络热议的‘道德上的瑕疵，不影响作品的伟大！’，直接向周翊发起了挑战。

早就听说古其谈是一个纯粹的文人，这种不畏强权，捍卫真理，敢于争辩的勇气，实在是可敬可佩啊！

薛初晴深深地注视着那个留着一头半长发，戴着一副圆眼镜，脸形清瘦，整个人似乎散发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气息的中年男子，不禁心生赞叹。

“这两天上网，总能看见关于这个观点的正反辩论，即使其谈同志不说，我也想提一句的。我觉得这其中确实有值得探讨的地方！哎呀，讨论问题嘛，就是要广开言路，大家说是不是？”荣誉副主席、著名作家郑桦笑眯眯地说道。

郑桦有着‘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超然身份，而且与冬青一样属于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他一开口，姚才智都得给几分面子。

“对古其谈的问题，我想先讲两句，周书记不介意吧？”冬青转头望向周翊，微笑说道。

她既不想让周翊感到不快，又不能让座谈会陷入尴尬的僵局，所以只能出面打个圆场。

“冬老师请讲，我正好酝酿一下措辞！”周翊礼貌地点头回应。

“实际上，古其谈问的这个问题，刚才包括我在内的几位同志，都已经给出了观点和答案。我很赞同周书记说的那句‘德为立身之本，才为立身之基’，‘德与艺’密不可分，如果二者不可得兼，宁可舍艺，不可缺德！所以我个人认为，一个无德之人，是不可能创作出一部具备真正文学价值的伟大作品的！”

冬青老师的用词很严谨，她用的是‘我个人认为’，意在说明这是她个人的观点和见解。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掌声。

古其谈欲言又止，其实他很想追问一句，‘什么叫做具备真正文学价值’？但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的目标是周翊，不必为难冬青老师。

掌声过后，一道道目光落在了特邀代表周翊身上。

他们想知道，这位周书记措辞措的怎么样了。

“道德上的瑕疵，不影响作品的伟大。我觉得在判断这个观点的正确性之前，需要弄明白两个问题……”

周翊的声音透过话筒，清晰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中。

“第一，‘与有夫之妇通奸七年并有一子’这样的道德败坏行为，是否可以轻飘飘地以‘道德瑕疵’来形容；”

“第二，所谓的‘作品伟大’，到底‘伟大’在哪里？某些作品何德何能，凭什么可以配得上‘伟大’两个字？”

听着周翊的反问，古其谈微微皱眉回道：“‘伟大’可能只是一种夸张的说法，但我们不能否认，《我的故乡》这部作品中所包含着对人性阴暗的揭露，以及发人深思的现实讽刺意义，具备极高的文学价值！”

“正因为如此，我才对这样优秀的文学作品遭到封杀，感到有些不太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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