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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8 章


晚风轻掠而来,拂起她耳鬓的发梢,露出一张瑰丽无双的容,唇瓣的鲜红在灯芒的映衬下带着几分妖艳的蛊惑,他清晰地看到那红唇一颌一动,吐出那两个字,心底那点不快与失落一下子便被冲刷干净,又被随之而来的愉悦给填满。

  宁晏从琳琅满目的摊子上挑了一只石青[se]的香囊,捧在他跟前,“好看吗?”

  燕翎将目光从她面容移至香囊,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不过是她挑出来的,应该是她喜欢的,便道,“好看。”

  漆黑的眼瞳如倒映着一汪泓泉,有[bo]光在[dang]漾,她亲自将那香囊系在他的腰带上,纤巧的手指时而从他腰腹勾了勾,燕翎微微绷紧了身子,默不作声。

  待宁晏替他系好,又仔细打量一番,石青[se]佩戴在他身上能提一点亮[se]又不过于显眼,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悄悄瞥了一眼丈夫,见燕翎没有什么反应,当他接受了,吩咐如霜付了五个铜板,信手牵住燕翎往前走。

  燕翎注意到她又换了一只手,从他左边绕到了他右边,唇角微微勾了勾,再垂眸瞥了一眼那只香囊,无奈地笑了笑。

  这场庙会的规模始料未及,街上摩肩接踵,云旭怕行人冲撞了主子们,安排了两个厉害的婆子挡在宁晏身侧,又吩咐着青衣的侍卫开路,如月在前头执了一盏琉璃风灯引路,如霜抱着一个包袱跟着宁晏,里面是宁晏一些备用之物。一行人不紧不慢顺着人流走。

  铜锣街毗邻漕运的金水河,河面[bo]光粼粼,画舫叠堆在岸边,有人卖水鲜,有人卖时新的果子,还有吹棉花糖的艺人在街上表演,引得老少妇孺争相抢购,燕翎想起同僚所说,十几岁的姑娘都喜欢吃糖,便指了指路边举着葫芦糖的老汉问,“要尝一尝吗?”

  宁晏顺着他视线望去,只见那老汉手里举起一个[cao]靶子,上头[cha]满了各式各样的糖葫芦,四五个扎着总角辫的小孩正咿呀举起手中的铜板,嚷嚷要买。她瞳仁微微缩了一缩,燕翎把她当什么了,这是小孩儿吃的玩意儿,她又不贪嘴,不,她贪嘴,但不贪糖果,哭笑不得朝他摇了摇头,“不必了。”

  燕翎没什么表情,又走了一段,瞥见路边有一小女孩儿捧着一篮子花叫卖,女孩嗓音极为清脆跟黄莺似的,在人群中十分打眼,燕翎一眼看到那篮子里的鲜花,有牡丹,有金[ju],当中有一束紫[se]的小花,如堆笑脸似的迎风轻摇,燕翎便觉得有些像宁晏的小酒窝,他朝云卓吩咐一声,片刻,云卓便将那束紫[se]的碎花给捧了出来,燕翎接过递给宁晏,

  “喜欢吗?”

  宁晏这回笑了,嫩艳的牡丹不买,金灿灿的[ju]花不买,偏生买了一束野花,成,夫君买的,怎么着都得说好。

  “很好看,谢谢世子。”宁晏收了过来握在手里,又凑近闻了闻,有一股清淡的香气,倒是怡人,又道了一声,“好闻。”

  燕翎很满意。

  有玩杂戏的艺人在一块空地表演,夫妻二人驻足欣赏片刻,忽然间,明宴楼一小厮大汗淋漓奔来,禀报宁晏说是今[ri]庙会人多,下午便有人涌到明宴楼问今年的美食大宴何时举行,原本林叔与周管事商议再晚些时辰,今[ri]盛情难却,临时决断今夜趁此机会举行,这头林叔等人在筹备,便安排小厮去讨宁晏个主意,怎知去了一趟燕府,人不在府上,又追去了马球场,最后跟到了这里。

  小厮气喘吁吁道,

  “表小姐,此刻怕盛宴已快开始了。”

  宁晏当机立断道,“好,你先回去,等会儿我再过来。”又邀请燕翎一起去明宴楼,燕翎答应今晚陪她,自然是欣然应允,他也想看小妻子会[cao]持出一场怎样的盛宴。

  避开主街,打算从侧街绕去明宴楼。

  宁宣与三皇子一行在铜锣街逛了半晌,后来戚无忌乏累,打算寻个茶楼歇着,三皇子与五皇子有意作陪,便一道留下了,淳安公主听闻明宴楼有美食盛宴便带着人往那头赶,宁宣便干脆携霍玉华出来游街,逛了几个首饰铺子,霍玉华见到什么买什么,宁宣手头并没有那么宽裕,找个借[kou]离开了。

  这会儿正想寻个清净的地儿歇会,忽然看到前方街[kou],燕翎牵着宁晏立在街角一货郎旁,那货郎大约二十岁上下,正挑着担儿卖一些竹雕的玩意儿,燕翎罕见地与那货郎攀谈起来,神[se]间很是郑重,而那宁晏却随手拨弄着货担上的葫芦玩,夫妻二人被街角的灯芒渲染,男子颀长,女子貌美,十分登对。

  宁宣心里忽然涌现一些没由来的怒火,她见不得燕翎对宁晏好,扯了扯看花灯的女婢,神[se]冰冷道,

  “走,咱们去给三妹夫打个招呼。”

  宁晏与燕翎要从小巷离开时,迎面便撞见了这个货郎,燕翎一眼认出他是边军退下了的伤兵,当年腿受了伤,没法干重活,便干起了走门串户的货郎行当,燕翎很是关心,问起了对方家中情形,宁晏在一旁挑着竹雕玩意儿,打算买一些回去玩,倏忽余光瞥见一道[shu]悉又傲慢的身影,摇曳多姿走了过来。

  “三妹妹,你们也来逛庙会呀。”

  视线有意无意往燕翎身上扫,一脸雍容得体的笑看着宁晏。

  宁晏面无表情欠身,“长姐好。”便无多余的话。

  燕翎已发现了宁宣,稍稍颔首示意,算是打了招呼,继续与货郎说话。

  宁宣见燕翎视线并未在自己身上停留,傲气作祟,微微抬着下颌,眼[bo]动人撩着燕翎,“还真是造化弄人,回想年初祈福会,半路大雨,巧遇回乡祭祖的国公爷,国公爷吩咐世子把我的马车从坭坑里拉出来,又护送我回府,那时只道世子是体贴之人,没成想如今世子倒是成了我妹夫。”

  宁晏闻言脸[se]微微一凝,而燕翎那头听了这话,又将注意力从货郎身上投了过来,他冷漠地看着宁宣,眼神淡的没有一丝温度。

  当年燕国公与宁家约为儿女亲家,最先长辈确实属意宁宣,虽是没过明路,也没[jiao]换庚帖,但只言片语里是打算将宁宣嫁给燕翎,此事确确实实发生过,燕翎否认不了。

  宁晏想起年初去寺庙祈福,她央求父亲许她一道随行,想趁机给母亲做做法事,回程时遭遇山体滑坡,明明是燕翎吩咐侍卫帮宁家拉马车,到了宁宣嘴里倒显得燕翎为她似的,当年二人是什么情形不说,眼下各自成了家,再说这话,便有些膈应人了。

  她记得那一回躲在马车里,听说燕世子来了,如月悄悄掀开车帘瞅了一眼,说是燕世子丰神如玉惊为天人,非要拉着她去瞅,她往塌上一歪闭眼睡过去,

  “他便是天上的神仙也与我无关,我瞧他作甚?”谁又料到那“无关的神仙”兜兜转转成了她的枕边人。

  宁宣是什么人,她再清楚不过,见不得旁人比自己好,总觉得燕翎还该惦记着她,对她念念不忘,恨不得宁晏一辈子生活在她[yin]影下。

  宁晏这个人,从来不会跳对方给她挖的坑,相反她很擅长寻找对方的痛处。

  于是,她回神过来后,便自然而然将燕翎胳膊给搂紧,小鸟依人偎在他身侧,神采奕奕道,“长姐说得对,每每想起此事,我心中对长姐的感恩便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若非长姐在琼华宴上一曲霓裳舞技惊四座,被三皇子一眼相中,又是长姐不知打哪七抄八凑弄出一本诗集流传出去,彻底俘虏了三皇子的[chun]心,我又有什么机会得嫁世子呢?”

  “说来自嫁给世子后,我从来没有这般如意过,世子宽容我,家公称赞我,婆母爱护我,家里铺子如流水般的银子往我手里送,我经常寻不到地儿放呢...”

  宁宣脸上的得意僵住了。

  燕翎看向身侧尽情演戏的妻子,唇角微微一勾,为了配合她,干脆将胳膊伸过来将她揽在怀里。

  宁晏察觉到丈夫的举动,底气越发足了,“对了,前不久铺子里送来了六十多张皮子,我将最好的那件孔雀翎献给公主为生辰礼,余下的做了不少,可我一个人哪穿得过来呀,如今还有不少好皮子放在那里落灰呢...”

  宁宣神情不可控地出现裂缝,难以置信盯着她,“淳安公主身上的孔雀翎是你送的?”她今[ri]瞧见时,都快要嫉妒疯了,只当是蒙兀进贡的好货,被皇帝赏给了淳安,马车里她还央求着三皇子替她去讨要几张好皮子来,这会儿得知是宁晏所赠,心里就仿佛被人抠出一个窟窿似的。

  蒙兀那头大雪封山,边市谈的不太理想,今年市面上皮子紧俏,有钱也买不到好的。

  而宁晏一人竟有六十张...再瞥着她一身大羽红纱斗篷,浑身上下无一物不矜贵,宁宣心里的不平与嫉妒就不是零星半点了。

  这些本该是她享受的。

  宁晏无辜地眨眨眼,“当然,这些还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我夫君文武双全,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陛下愣是赏了不少金银珠宝给他,长姐是不知道,我最无聊的时候,就只能去库房咬一咬金子...”

  宁宣鼻子都快气歪了。此事她有所耳闻,听说去年燕翎力扛蒙兀,皇帝私下赏了他一百斤金子,一百斤哪,光想一想,就心[chao]澎湃,有那么多银子,她刚刚在铺子里买什么没有。

  不,她当初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被三皇子花言巧语所骗,选了一位看起来风光却没有什么实权的皇子,为了退婚,不惜嚷嚷不喜燕翎的冷[xing]子,[bi]着这话传去燕国公府,后来顺顺利利改嫁三皇子。

  还有那淳安公主,她也恨极了,若非淳安有事没事寻她麻烦,她也不会因此而厌弃燕翎。

  宁晏满意地欣赏着宁宣丰富的表情,最后百无聊赖叹了一声,“哎,长姐就不会有这等烦恼...”

  宁宣:“......”

  硬生生[bi]着自己将妒恨的怒火压下去,试图从燕翎身上寻到一丝安慰,她就不信燕翎对她没有半点求而不得,却见燕翎满脸宠溺地看着身侧的小娇妻,二人依偎在一处,情意绵绵,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这一幕活生生像是年画上的璧人,而她则像无事生非的跳梁小丑,宁宣深深吞了一[kou]恶气,努力挤出一丝僵硬的笑,“既然三妹妹过得好,我就放心了。”转身,踩着碎花棉鞋头也不回离开了。

  待她走远,宁晏心虚地从燕翎怀里直起身子,得体温恭地站着,立了一会儿,方定住神,满脸歉意道,“对不起啊,世子...”她实在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宁宣离间他们夫妻感情还得意洋洋。

  燕翎凉凉看着她,眼神晦暗不明,仿佛在说,戏演完了,就过河拆桥?

  宁晏惭愧地低下头。

  燕翎也没说什么,将她绞在腹前的手拉了过来,往明宴楼方向走。

  记得上次她将戚无双怼哭了,今[ri]又把宁宣气得够呛。

  宁晏这张嘴着实厉害。

  没去当使臣可惜了。

  他不希望妻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受委屈,宁晏懂得保护自己,身为丈夫很欣慰。

  又怕她顾忌自己而畏首畏尾,燕翎握紧了她,温声道,

  “为人,不能不顾名声,却也不能为名声所累,你不去寻别人的麻烦,但麻烦来了,你也不必被名声胁迫而忍气吞声。”

  宁晏闻言,刚刚心底那点顾虑消失得无影无踪,燕翎这是告诉她,不要为了担个贤良的名声而任人欺负,这很合她的脾气。

  “我知道了。”

  戌时初刻,明宴楼灯火辉煌,一楼当中的屏风被撤开,留出硕大的空间,二楼往上的帘帐也悉数被拉开,环廊上用围帐与屏风设了大约二十来个小间,如此形成一个下是厅堂,中有宽台,上设雅间的阁楼,四周各式各样的彩灯绵延汇聚在堂中,整个明宴楼如流光溢彩的仙宫。

  宁晏从后门去了厨房,仔细核对今[ri]十道大宴的原料与配料,燕翎独自一人踏入了明宴楼,周管事早给他留了一雅间,他落座时,听到隔壁传来淳安公主与五皇子的大呼小叫,而最北的雅间里坐着三皇子与宁宣,想必戚无忌也在。

  原来明宴楼的侍从已将今[ri]拍卖的菜单写在一条绢帛上分发出来,雅间人手一份,好方便客人挑选喜爱的食物。

  底下聚了不少看客,嗡嗡声一片,好不热闹。

  燕翎先去隔壁与三皇子和五皇子打了招呼,二人看到他竟是十分意外,燕翎也不做任何解释,不一会,周管事出来敲了一通鼓,提醒诸位拍卖开始。

  各人回到雅间。

  淳安公主这一席,戚无忌与五皇子陪她挑选菜系,

  “这道不要,我吃过最好的油焖大虾,这道虾子就不必拍了,我喜欢这道‘水中捞月’,还有这道‘[chun]风不改旧时[bo]’...名字取得如此文雅,就不知是何物?”淳安公主纤指点点,兀自琢磨。

  五皇子也是个嘴馋的,光听听名字就吞[kou]水,

  “妹妹,咱们银子够不够?”

  淳安公主摸了摸[kou]袋,清了清嗓,“几道菜而已,能贵过咱们御膳房的菜?”

  五皇子颔首,“言之有理...”

  戚无忌坐在一旁喝着小酒笑而不语。

  去年明宴楼举办了第一届美食竞拍,当时名声并不敞亮,不过那一夜的十道菜却令人赞不绝[kou],渐渐的声名远播,替明宴楼打开了局面,而今夜不少客人更是慕名而来。

  明宴楼早就定下规矩,但凡在美食盛宴上出现的菜肴,平[ri]都买不到,也就是说,今夜是唯一的机会。

  第一道菜名为“檐花深夜[chun]酌”,是一道黄酒鸭,黄灿灿的鸭皮上头散着些许桂花,远远闻着酒香四溢,香味动人,起拍价是二十两银子,后来为一商人竞价而得,成[jiao]价直达三百两。

  淳安公主原也没打算参加拍卖,这会儿摸了摸[kou]袋的一百两银票,发现自个儿小看了明宴楼,对上五皇子灼灼期待的眼神,有些心虚,忍不住朝身侧的戚无忌求救,

  “有银子借没?”

  戚无忌淡然地将酒盏搁下,从扈从手里将一个香囊拧了过来,径直塞到淳安公主手里,“家底都在这,等你出嫁时再还。”

  淳安公主接了过来,正想打开瞧瞧有多少,冷不丁听到他这话,狐疑道,“为什么是出嫁时再还?”

  戚无忌面不改[se]道,“你大约也只有那时才能还得起...”

  淳安公主隐约听懂了,出嫁时父皇会给她整丰厚的嫁妆,便迷迷糊糊点了下头,扒开戚无忌的香囊,一叠银票扔在里头,面额从一百到一千两不等,淳安公主微微惊愕,“你家底颇丰嘛。”

  戚无忌唇角微平,拾起酒盏慢慢酌着。

  还以为香囊里只有几百两,她全部借下,这会儿发现里头金额不少,淳安公主觉得有些烫手,数了十张一百面额的银票,其余的又还给了戚无忌,戚无忌微微有些失望,却又没说什么。

  这时,场下已拍卖到了第三道菜,底下的富商十分起劲,尤其是第一人吃下那道黄酒鸭后,直呼过瘾,砸下一叠银票嚷嚷着今夜要买空明宴楼。

  燕翎淡淡瞥了一眼那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这人仿佛有些眼[shu],该不会宁晏这丫头故意安排的托儿吧?说她是小狐狸还真不冤枉了她。

  不管怎么说,效果是显著的,接下来几道菜被抢的热火朝天。

  一道起拍价是五十两银子的东坡肘子,被拍卖到了八百两银子的天价。

  淳安公主几回想出手都不得。

  最后终于拍到了第七道名为“一鸟不鸣山更幽”的大菜,说是大菜也不尽然,盘中一只不大不小的野鸽匍匐,左右用果子与蕨菜莴苣与一滩浓浓的汤水搭配出一副山水画来,做得如此[jing]细,比御膳房有过之而不及。

  就这么一道菜居然花了她九百两银子,淳安公主心疼得滴血,忍耐着不舍,想请金主戚无忌先享用,戚无忌摇头失笑,“我不吃野味...”于是,她与五皇子当场大快朵颐,以至于堂上拍卖得只剩最后一道菜,方回过神来。

  待最后一道压轴大菜被抬入宽台时,楼内沸腾了。

  宁宣指着那绝无仅有的大龙虾,泪光楚楚抱着三皇子的胳膊撒娇,

  “夫君,我最喜欢吃虾了....你给我拍下来好不好?”

  宁宣拍下这道虾,除了想吃还有一层缘故,她暗暗往燕翎的雅间瞟了一眼,心里不服气。

  她嫁给三皇子这段时[ri],大抵也摸到了一些底细,三皇子母妃霍氏出身霍家,霍贵妃野心不小,一直[bi]着三皇子夺嫡,而霍氏起家江南,家底十分丰厚,据她所知,三皇子手底下有一部分产业是霍家给的,只可惜她一直没能染指,今夜这么好的机会,她必须试探一下丈夫的家底,也好给自己撑一回脸面。

  三皇子心中盘算着,这道菜不好拍,花钱犹在其次,对于他名声不算好,只是见宁宣执意,也不好拂了娇妻的意思,便吩咐侍从准备竞拍。

  这是一道大约有五斤重的大龙虾,金黄的虾头,霁蓝的皮壳,皮壳下隐隐散发着金[se]的光芒,取名“聚是一团火,散作满天星”,其大小在整个京城酒楼界属于绝无仅有,故而一出场,全场雷动。

  周管事先标出起拍价“八百两”,底下的富商先喊价,不过一刻钟便疯抢到了三千两,这下三皇子觉得有些[rou]疼,而宁宣呢,就更慌了。

  犹豫片刻,三皇子当机立断,喊下“四千两”的价格,他刚刚看了这么一会儿,心中也有数了,一锤定音反而有机会震慑住其他竞拍者,虽然四千两银子也够让他吃痛,但面子大于天。

  众人瞧见楼上有贵人一[kou]气加了一千两,都被唬住了,底下鸦雀无声。

  三皇子目的答到,微微松了一[kou]气。

  “四千两一次...”

  “四千两二次....”

  这时隔壁雅间内,燕翎与宁晏几乎是不约而同伸出手,按住了桌案上那张白[se]的拍卖牌,宽大的手掌一下子覆在她手背上,宁晏讶异了一下,扭头看向燕翎,燕翎也正看着她,眼底慢慢浮现一抹深意。

  夫妻二人无声[jiao]换了个眼神,就猜到了对方的用意。

  宁晏四平八稳收回手,燕翎举起牌子,淡淡喊了一声,

  “五千两!”

  “咳!”三皇子差点喷出一[kou]血来,扭头惊愕地瞥向燕翎,偏生目光被帷幔挡住,他只窥得燕翎一片湛[se]的衣角,二人当中还隔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淳安,淳安笑眯眯掀开一抹帘角,朝三皇子眨眨眼,

  “王兄,继续啊,可不能被燕翎比下去了...”

  三皇子:“......”

  恰在这时,宁晏听到淳安公主的声音,掀开帷幔探出半个头,与淳安公主相视一笑后,视线落在宁宣身上,她露出平和浅笑,宁宣生生从她的笑容里嗅到了得意,冲动涌上心头,举起牌子,

  “五千五百两。”

  三皇子扫了她一眼。

  燕翎:“五千八百两!”

  这时,右侧雅间内的霍玉华兄妹也察觉了不对劲,细细琢磨,不能让表兄表嫂输给了燕翎,于是财大气粗地往上加了一层,“六千两!”

  三皇子绝望地揉了揉眉心。

  楼下贺客一阵欢呼,纷纷看着好戏,你一句我一句添油加火,三皇子被放在了火上烤。

  燕翎就在这片欢呼声中,淡定地举了举牌,“七千两!”

  三皇子忍无可忍,一记眼刀子扔过去,暗恨燕翎一[kou]气加的太多,就不能一百两一百两加吗?

  他这[kou]气还没顺下来,隔壁霍玉华嗓音铿锵,“八千两!”

  比富贵,霍家就没输过。

  三皇子往案上一扑。

  偏生在这时,底下聚众疑惑了,

  “咦,三殿下没动静了?不会是拍不起吧?”

  “龙子龙孙怎么可能拍不起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三皇子指缝里扣一扣都够咱们用一辈子!”

  好了,三皇子缓缓地从桌案上抬起头来,朝侍从使了个有气无力的眼[se],侍从立即叫价,

  “八千五百两。”

  这已经是三皇子能承受的极限了,不,他根本承受不了,一想到他今[ri]八千两拍卖明宴楼一道大龙虾,父皇的板子怕是在路上了。

  这一瞬间,他特别希望燕翎加过去,只要燕翎开个[kou],他就当丢个脸算了。

  可惜,左侧第三间雅间内,再无动静了。

  宁晏体贴地倒了一杯乌龙茶递给燕翎,“世子,喝[kou]茶润润嘴。”

  “八千五百两一次...”

  “八千五百两二次....”

  三皇子的心一点点往下沉,而宁宣呢,也意识到自己今夜很可能闯祸了,一时僵坐在那里大气不敢出,此刻她恨不得隔壁的霍玉华加上去算了,怎知那霍玉华见燕翎不开[kou]了,她便作罢,她今夜已经拍下了两道菜,就不跟表兄抢了,给表兄留个面子。

  就这样,三皇子以八千五百两高价竞拍到了最后一道大龙虾。

  在满堂欢呼声中,三皇子冷汗落下来,就着明宴楼侍从大张旗鼓将大龙虾抬上他桌案时,他保持着皇子风度,从容地将冷汗拂去,露出雍容的笑来。

  侍从退下,三皇子看着那足足有一个铜盆那么大的龙虾时,告诉自己,此物世所罕见,值!

  他说服自己,强压下心中的慌乱,与宁宣道,“王妃,若你所愿,趁热吃吧。”

  宁宣总感觉三皇子的语气里凉飕飕的,有些犯怵。

  就在这时,珠帘被掀开,露出五皇子一张笑嘻嘻的脸。

  “哥,独食可不厚道,有事兄弟陪你担着,这龙虾还是分兄弟一[kou]吧。”不等三皇子颔首,他已迫不及待坐了下来,抬手就扯下一只腿,开始剥壳吃[rou]。刚刚戚无忌已经告诉他,这种龙虾腿[rou]最鲜。

  三皇子正想说什么,又一道身影风风火火迈了进来,淳安公主一脸埋怨,“三哥,妹妹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有钱?我今[ri]寻你借时,你怎么推脱开了?”

  三皇子无语地瞪着她,谁都知道淳安公主花钱大手大脚,借出去的银子还不知何时能归还。

  但人已进来了,赶是赶不走的,三皇子勉强维持笑容,“妹妹误会了,坐下一道吃吧。”

  淳安公主堂而皇之往宁宣身旁坐了下来,“三嫂,我陪你吃。”

  宁宣恨不得翻白眼,这可是八千两的大龙虾,她不需要任何人陪,脸上的笑容生生被呕得扭曲了几分。

  随后而来的戚无忌,三皇子脸[se]便好看多了,特意将身旁的位置留给他,

  “无忌,一道尝尝,我晓得你有腿伤,吩咐明宴楼备了西风烈,烈酒下肚,再吃些虾[rou]当无大碍。”

  戚无忌拱手一揖,“多谢殿下。”

  圆圆的八仙桌,一下子挤进来三个人。

  三皇子估摸了龙虾大小,五个人吃够。

  众人正要下筷,珠帘响动,三皇子有些忍无可忍,扭头就是一声喝,“还有谁来凑热闹...”抬眸对上燕翎[bo]澜不惊的脸,他气血上涌,冷笑道,“你来做什么?”

  又指了指楼下的宽台,“去,寻人家明宴楼的管事再去买一个,八千两九千两的不在话下。”

  燕翎面[se]无[bo]道,“殿下,在下问过了,这是唯一的一只大龙虾,即便有钱也买不到了,念着咱们多年情分,还请殿下赏个脸。”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三皇子只得憋屈地点了下头,燕翎先进来,宁晏跟在他身后迈进雅间,宁宣看到宁晏脸[se]一变,憋了一个晚上的火再也忍不住了,睨着她,

  “三妹,据我所知,你吃虾子过敏吧?”

  事实上,根本没这回事,但她压根不希望宁晏吃到她的天价虾。

  宁晏也不去反驳她,温柔含笑,“我来陪夫君用膳。”

  三皇子见妻子满脸戾气,再看小姨子眼[bo]盈盈,昳丽无双,她浑身流露出的恬静悠然能浇灭任何人心中的火,以前他没见过宁晏,直到上回回门宴才晓得宁家有这么一号大美人儿,这会瞧见妻子咄咄[bi]人,有些不快,轻声斥道,

  “来者是客。”指了指燕翎身边,“三妹,坐。”又警告地看了一眼宁宣。

  宁宣愣是将苦水往肚子吞,不情不愿拿起筷子,待她视线落在龙虾上时,却见这只肥美的大龙虾,已被淳安公主跟五皇子掏空了一大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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