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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两个小时车程,他开车稳,旋律分明的音乐到最后成催眠曲,闻依睡得香甜。

  进入市区后走走停停,闻依转醒,揉揉双眼看窗外,声音微哑,“准备到了?”

  “嗯。”

  音乐不知什么时候停止,她脑袋一片空白,醒神间呆呆看着前面汽车尾灯。

  忽然地,肚子响了声,在宁静空间里格外突兀。

  秦南山转头看,闻依尴尬,抬起下巴:“干嘛,饿了不行啊。”

  他笑,“先去吃饭?”

  “不了,回家。”

  话题打开,闻依也醒过神,问他:“有件事我一直忘了问,你那天怎么会去参加医学论坛?”

  他斟酌片刻后回答:“吴老师是医学院教授,前阵子他找我共同写了篇文章,我是二作,那个论坛他要用这篇文章汇报,让我上。”

  闻依没有跟完全场论坛,只参加后面的聚会,这样一看是错过他[jing]彩发言了。

  这个吴老师她听说过,二院老[jian]巨猾的老头,还有两年退休,尽会压榨人,就连她手底下医药代表都帮他跑过好几趟腿。

  闻依嗤:“把你当免费劳动力呗,什么一起写,我猜全是你写的吧?最后他挂一作,算盘打得真响。”

  秦南山没接话,这样的事常有,但大家都看破不说破,默认它发生。

  她转过身子面对他:“你是不是经常帮人写论文?”

  秦南山犹豫几瞬才应:“没有。”

  肯定有!

  要是他在她手下,她非得把人狠狠教训一顿,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傻子才干。

  真是傻子,闻依心里骂,也是,就他这闷葫芦能拒绝谁?

  不过俩人现在没什么实质关系,她也懒得说教,自己气了会后接着问:“你那天晚上怎么会在那个房间?”

  按照严赋计划,那个房间本来应当住着个闻依合作过的男医生,这个男医生最近正在接受调查,处于风[kou][lang]尖。

  她提前知道,让前台给换了,按道理那间应当是空房。

  秦南山说:“不清楚,前台给我的房卡。”

  那也许是误会一场,开错房这样的事不是没有发生。

  秦南山后来也大概想明白她那边怎么回事,这会说到这里,他问:“要是那天晚上不是我......”

  话没说完被严肃打断,“你什么意思?”

  秦南山闭嘴,不问了。

  闻依却不依不挠,“你是不是想说不是你也可以是别人?我来者不拒?”

  “我没有这个意思。”

  闻依抱胸,像只无事生非的暴躁小猫,“哼,是你不穿衣服勾引我的!”

  正好红灯,秦南山一脚刹车,俩人同时前倾,他惊愕不已望向她。

  可能孕激素作祟,闻依气血上涌,“我是那种人吗?你在怀疑我的人品!再说你也没好到哪里去,我们俩见[se]起意,都不是什么好货,谁也没资格说谁。”

  闻依恨恨瞪他,破罐子破摔,“反正现在搞出人命,我自认倒霉,你不想认也得认。”

  秦南山不知如何辩驳,“我这不是认了......”

  “我没[bi]你认,我本来要打掉的,是你说什么‘这个孩子来到我们身边创造了概率学奇迹’,你自己做的决定,现在不能怪我,以后也不能怪我!”

  他说:“是。”

  “你是不是只会说一个字?”闻依来了劲,故意似的:“你心里指不定怎么想我呢,用个孩子就赖上你赖上你们家,像个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对不对?”

  闻依看他脸[se],他只轻轻皱眉,情绪稳得一批,仿佛没听见她话,衬得她像个胡搅蛮缠的泼妇。

  绿灯亮起,车辆启动,秦南山握着方向盘,手背凸起暗青[se]脉络,声线不渝:“我从来没有这么想。”

  闻依胸闷,开窗透风,这两天天气倒是好,风都带上暖意。

  又一个红绿灯,车子缓缓停稳,路[kou]一个阿姨推着婴儿车等,孩子咿咿呀呀的叫,闻依觉得烦,拿过手机换了目的地。

  地图软件机械女声提示行程变更,秦南山问:“去哪?”

  “我妈家。”

  闻依盯着他,认真又较劲地,字句清晰:“秦南山,我不要你户[kou]不要你钱,我不差,身材好长得漂亮,工资是你两三倍,关于婚姻的选择很多,这件事虽然是意外,但我们谁也没低谁一等,你如果不合适,我们会离开。”

  没人比闻依清楚世人对未婚先孕、单亲妈妈的批判,人们总是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指责,社会、家庭与无能男友让女孩们自责内疚,痛不[yu]生。

  她不是不懂事的年轻小姑娘,他也没有不负责任,奉子成婚是她选择的一场豪赌,赌上自己一生。

  但她不会妥协,这条路要是让她和孩子受了委屈,她不可能继续走。

  ......

  长乐巷。

  闻依没让他一起,走到家门[kou],又想起闻红毓换过锁,敲门,好在闻女士在家,不然她真成孤家寡人。

  “妈,给我配根钥匙呗,好好的换什么锁呀,没见哪家防着自己女儿的。”

  闻红毓指指鞋柜上一根新钥匙,语气不善,“谁防你,锁坏了我给换了个锁头,倒是没见哪家女儿一个月不回家。上次来也是,饭都没吃几[kou]就走,怎么,我这有鬼?”

  闻依笑了两声,来到饭厅,掀开饭桌上的小菜罩,大失所望,转身撒娇:“妈,亲爱的妈妈,您宝贝女儿好饿啊......”

  闻红毓瞪她一眼,进厨房做饭。

  不是正点,闻红毓给她煮了碗番茄[ji]蛋面。

  闻依用筷子翻了翻,闻红毓无情敲桌警告:“没买菜,煮什么吃什么。”闻依努努嘴,小心把番茄撇到一边。

  可刚吃两[kou],身体当即出现反应,闻依捂着嘴巴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这次来不及到卫生间去。

  抬头一看,对面闻女士神[se]绷紧印堂发黑,闻依明显感觉到风雨[yu]来。

  果然,她沉沉说:“你怀孕了。”

  陈述句,肯定句。

  闻依今天回来本来也是要说这件事,只是主动和被动到底有区别,她这会心里发慌,害怕闻女士动怒,憋气。

  她思考半分钟,一个娓娓动人的故事在脑海形成,先说结果:“妈,我是怀孕了,我们打算结婚,生下来。”

  再到起源:“他叫秦南山,我们是高中同学,知根知底,一年前在一场学术论坛上碰见,他追求我半年,我答应了。”

  “没告诉您是我想等关系稳定些先,而且我最近也忙,本来是打算今年过年带他回来的。”

  “怀孕确实是意外,但我们都做好准备,您不是一直说我年龄大了得赶紧找个对象,正好,一切顺其自然来了。”

  闻依表情诚恳语言真挚,闻女士听得认真,闻依起身走到她背后,给她捏着肩,继续添油加醋:“妈,他人很好,[xing]格,”

  略一停顿,闻依接着说:“[xing]格温和好相处,现在在A大教书,可厉害了,三十不到就是副教授,多少人都做不来。”

  “我们真心相爱,这个孩子在我们的期盼下到来,您看哪天不上班,让他来家里一趟,您没意见的话我们去领证,行吗?”

  闻依站背后看不清闻女士表情,只听见沉了沉的声音:“A大老师?”

  “是啊,怎么了吗?”

  “教什么?”

  “数学。”

  “姓秦?”

  “嗯。”

  安静中似乎听见一声浅浅的叹息,几不可察,闻女士无奈出声:“我管不了你。”

  都说女大不中留,可这个女儿她真是从没留过,闻依从懂事起就特别有主意,自己上学自己做作业,无论生活还是学习,她都很少[cao]心什么。

  长大后选专业,上大学,大学毕业工作,全是闻依一个人决定,医药代表早些时候在小巷子邻居嘴里不是什么好工作,她知道时气得不行,让辞职,可她偏要做,一做做这么多年。

  现在又不声不响走了这么一条路,闻红毓心里摇头,真不愧是她女儿。

  闻依见闻红毓沉默,弯腰抱她肩膀,“妈,我有主意的。”又凑近她耳朵,小声说:“长得可帅。”

  闻红毓扭头看见自己女儿[se]迷迷模样,不由笑出声,但仍是训斥:“闻依,你太冲动,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行为很不负责任?要是他不愿意,你打算怎么办,打掉?还是生下来?你自己都养不好能养活一个孩子吗?”

  闻依给她顺气,“是是是,妈,我心里有底,要是他不可靠我不会做这种事。”

  “他家那边怎么说?”

  他家那边......这真是个好问题,不过看秦南山那跟她算婚后资产的模样估计没什么大问题,就算有问题现在也得没问题,她说:“他们家当然没意见,他爸妈高兴还来不及。”

  “明天把人叫过来。”

  “好嘞。”

  闻依长松[kou]气,这一关算是过去。

  闻红毓又进厨房给她煮了点清淡的粥,盯着她吃完,中间接连问她孕早期的情况,闻依老实[jiao]代,于是喜获长乐巷居住权。

  闻女士一直[jiao]代叮嘱到八点多,闻依洗好澡收拾好回到自己小卧室,拿起三四个小时没看的手机。

  狗男人还算有心,给她发了两条消息,一条:【吃饭了吗】,一条:【休息了吗】

  每条四个字,多一个标点符号都是对输入法的不尊重。

  算了,秦南山估计不认识“嘘寒问暖”这个成语,上天给他开了数学这扇窗,总得把语文收回去。

  她给他打电话,打了一个没接,五分钟后再打一个,还是没接,[jing]致的眉危险皱起。

  等得无聊,闻依打开自己的账户算账。

  工作以后最开心的事是数钱,她肤浅得紧,看着自己账户上数字一点点增加,白天工作的烦恼全部消散。

  毕业六年,她为维持体面[ri]常消费不低,但好在工资回报高,现在卡里也有个七位数。

  长乐巷房子小且旧,也就位置值点钱,她原本打算着再攒几年,到时候卖了长乐巷这一套给闻女士换套大的,现在看来只能暂时搁浅。

  肚子里这个房客是吞金兽,她手里得有现金,万一呢,这婚不知能不能结,结了也不知能走多远,要给自己留有退路。

  闻依颓败放下手机,完了,数钱不让人开心了,越数越愁了。

  过一个小时秦南山才回过来电话,“抱歉,刚刚在工作。”

  闻依已经躺下,睡得迷迷糊糊,忘记白天自己闹的脾气,也忘记打电话没接,直接[jiao]代事情:“明天你有空吗?来一趟我家。”

  “有空。”

  再[jiao]代她编的故事,说完还划重点:“记住,我们一年前重逢,你追了我半年,我们很相爱,你爸妈同意。”

  电话那头忽然静声,闻依等了会没等到回答,实在困,小声催:“你说话啊。”

  “我在。”

  “我妈这人保守,你当配合我一下,行不行?”

  “行。”

  “那挂了,拜拜。”

  挂断,秦南山把手机放桌面,安静坐着,桌面白纸上是写得密密麻麻的推算,旁边一杯喝一半的茶,夏天在脚边自己玩,一切循规蹈矩,和以前并无不同,可实质上早已翻天覆地发生变化。

  亮着的电脑屏幕是巴黎高师最新一篇顶刊论文,他要对其中推演进行论证,这项工作本应该在上周五完成,但他去了苏城,耽搁两天,晚上又莫名其妙地心神不宁,小数点都能看错。

  生命中好像突然多出来很多人和事,闻依、孩子、丈母娘,拜访上门、关心问候、责任,他们打乱秩序,强势闯入。

  他没有做好为人夫,为人父,和谁建立家庭的准备。

  秩序凌乱,未来未知,趋于常态的平衡被打破,多少令人手足无措与烦闷,但又明白自己身上责任不可推卸,烦闷只能往下压。

  秦南山下意识拉开[chou]屉,里面放着上次没[chou]完的烟,烟盒打开,脑海蓦然浮现女人叮嘱,掩眸,把烟扔进旁边垃圾桶。

  狗狗天生敏感,夏天感知到主人情绪,蹲起朝他吠两声。

  他垂眼看,扯过一张[cao]稿纸,捏成一团扔到房间一角,夏天[shu]练跑去叼回来放进垃圾桶,摇着尾巴讨夸奖。

  秦南山弯腰,摸它毛绒绒脑袋,夏天乖巧拱他手心。

  他看着窗外摇曳的香樟枝桠,低缓说:“夏天,你要有一个新朋友了。”

  两秒后,嘴角抿出道笑意,纠正:“不对,是两个新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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