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吕娥姁: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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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仙使的震慑和周到安排,初到咸阳的萧吕曹三人被照顾得很妥帖。【】
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二人决定听从仙使透露的机锋(bushi)。
用过朝食,就结伴出了门,在咸阳城中闲逛。
逛了小半天下来,三人更加细致地发现了咸阳城中诸多便捷之处。
家门前的水井,流到家中的自来水,里中公厕,巷道、支路……
也从咸阳黔首口中,得知了仙使降凡的首末,营建仙秦的大计。
以及绘声绘色讲述的,瑰丽玄异的仙踪异象。
甚至遇到一户狂热信仰仙使的搬迁户。
热情地把二人拉到家中,带他们参观了自家用搬迁补偿新建的房屋。
又给他们看了仅剩巴掌大一块的仙缎。
“早知最初的搬迁补偿也是仙使赐下的仙缎,我绝不会全与人交易了!仅剩下这巴掌大一块。”
这位搬迁户只舍得让二人看了一眼仙缎,都没让上手摸一把,就赶紧收了起来。
可以想见,这巴掌大一块仙缎必定会作为他家传家宝,传之子孙。
闲逛到隅中末,将午时分。
各里之间突然有下吏奔来传令,二人好奇地凑上前去,就听见:
“仙使营建仙秦之大计,再出新工程!现征召黔首七百为役夫,共建咸阳公园、广场及市场!
愿往者,至各自里典处具名,若中选者,仙使将赐下工装、工餐并住宿补贴!”
早在那名下吏进入里门时,有所猜测的黔首就已往里典处聚集了——二人也是因此才跟着人群上前凑热闹。
眼下招工旨令一出,围观的黔首激动得个个是面红耳赤!
“排除最早一批的二千刑徒之家,又排除搬迁户,再排除上次一千二百役夫之家,这次肯定能轮到我家了!”
萧吕曹二人,得知是朝廷征召役夫,还不及感叹民生艰苦,就惊奇地发现,咸阳黔首脸上非但不见苦色,反而人人争抢愿往!
虽然刚从搬迁户家中出来,也还是不太能理解。
旁边的一位黔首,正是上次一千二百名黔首役夫中的一员,见二人疑惑不解,便为他们解惑道:
“若遇仙使征召役夫,中选者就能得赐里外衣裳、鞋袜头巾齐备的工装一套,还有二十日的工餐口粮,并一匹仙缎的住宿补贴。”
“工装是均码,外裳宽松阔大、布料厚实,里衣雪白无瑕、柔软细腻,鞋子更是耐穿不烂。
现在市中多的是人高金求购工装里衣,将赤衣工装外裳拆成布块交易的生意,也红火得很。”
“再说二十日的工餐口粮,懂精打细算的能吃上两月。若愿意和富豪人家交换寻常麦子和粝米,能换回二倍、甚至五倍的口粮回来。”
“那一匹仙缎的补贴就更不用说了!”
二人见过仙缎,明白此人言下之意。
这人见二人
点头,便跳过继续说:“只需中选后应役二十日,就能一朝致富啊!”
“此等好事,便是刀山也愿攀、火海也愿涉!”
“更何况二十日的应役轻松得很!有仙使座下钢铁神兽在前,吾等只需做些轻松小活,查漏补缺。比起在自家耕种田地,能轻松大半!”
吕娥姁:“这等好事,必是人人都争抢愿往!”
得到了认同,更显自豪:“正是此理!”
吕娥姁心道:这哪里是十人去七人回的要命苦役?
反而是黔首们终其一生都难得的致富机遇。
既是机遇,自然不是人人都能得遇的。
但有这一个盼头,就已足够唤起黔首在苦难时的信心和希望了。
就似眼下,七百黔首役夫的名额,分到该里的仅有七个,各人会否中选似乎也都心中有数。
那些自知不会中选者,也不怨愤,反而神色含笑,高兴地围观着这一场热闹喜事。
一回生二回熟,里典也不必登记具名了——只因人人皆愿往。
先直接排除所有已经得过仙使恩泽的家户,再按平日表现,从余下的家户之中从上往下数了七户,并当场唱名:
“……此七人者,为此次我里中选役夫,可有异议?”
里典确实行事公正,便是有与末位中选者只在伯仲之间,却不幸落选者,也因为信服里典,而未提出异议。
于是中选者名单,就此当场公布。
里典赶紧将名字书写下来,正好交予传令的下吏带回。
“那是……”
置身热闹之中的二人,同时注意到了里典书写名字的载物。
等下吏离开时,刚好
从二人身前经过,虽是一晃而过,如此近距离,也已足够二人看清——
米黄色,平整光滑,洁净无晕墨,轻薄似绢帛,又比绢帛更硬挺。
萧曹二人虽在县中当差,可旬余前突遇征调,阴差阳错下,竟没见到印刷劁猪神通、石磨好物的推广图纸。
只等到了咸阳之后,才不经意听过纸张此物。
“那就是纸吧?”
亲眼见过纸张,萧何和吕娥姁的神色,皆为之一变。
曾为下吏狱掾的曹参,也若有所悟。
萧何多年为县令佐官,自身又智慧机敏,立即意识到了其中的汹涌风云!
“纸张既已下放,用于乡里之间书写名单,想来营造不难,用料亦不贵奢。”
未尽之言不曾明说,吕娥姁却也会意。
叫她想到了从单父搬往沛县时,阿父珍之如命的一车简牍……
“始皇帝陛下,是有雄才伟略的天下霸主,会对纸张等闲视之吗?”
吕娥姁虽是疑问,答案却已笃定。
始皇帝又怎会看不出纸张之中,那足以搅动风云的伟力?
若真看不出,那纸也不会出现在此处了。
萧何神色复杂,最终叹息道:“是啊
。”
始皇帝怎会等闲视之?
相比长于楚地的萧何,对始皇帝难免存了一些难以宣之于口的介怀。
那么随父举家逃往泗水郡的吕娥姁,对始皇帝就全无芥蒂了。
——她一个女子,在鲁地时也没怎么受鲁地儒生影响。
现在吕娥姁胸臆中升腾的,只有勃勃的雄心野望!
既始皇帝也给她下了征调圣旨,那她为何不抓住此股东风,来日乘风直上青云!
咸阳大变,为天下大变之始,值此之际,正是她乘风而起的最佳时机!
萧何看懂了吕娥姁眼中的雄心野望,心中升起不出所料之感。
就算他与曹敬伯二人,假使是刘季得遇贵人,又举荐了他们二人。
那吕娥姁呢?
刘季与初来沛县的吕家毫无交集,更不识吕娥姁一面,又怎会举荐她,甚至让始皇帝下旨征调?
想来其中另有牵扯,但无论如何,吕娥姁确实颇有为官天资。
萧何突然道:“真是幸亏听从仙使指点,出门在咸阳城里多逛了逛。”
曹参闻言,看向曾掩盖锋芒,谢绝监御史进言的好友兼上官。
他察觉到了对方的态度转变,更甚至是阵营转换。
曹参附言:“确实,否则又怎会见到这样一个咸阳呢?”
既入咸阳,必要转换阵营,能够心甘情愿,岂不最好?
……
仙使邈一言降二相,方有秦之萧吕二相国,辅秦圆载1。
——摘自《秦书》
(周邈:嗯?什么?谁?
诶?萧何、吕雉和曹参归服了?)
……
萧吕曹二人,入咸阳的第二日。
除去两餐进食,大半日都城中游逛,愈发加深了对咸阳的认识。
这一天之中,二人屡受冲击,以至于都没有想起去寻好友刘季。
等到黄昏时回到宅邸,萧何方才想起这一回事。
与曹参说道:“刘季在博士部供职,白天定然没有闲暇,会友叙谈。”
曹参点头赞同:“夜晚又要宵禁,也不便去寻他。”
“只能再寻合适的时候了。”
“只能如此了。”
萧曹二人愉快地达成了一致决定。
从早到晚一整天,都没等到好友来寻的刘季,不由心里骂娘:
且听乃公说,博士部那些个菜鸡,一泡尿就淋得个个成了落汤鸡,治服他们毫无难度!
因此乃公忙,但也没那么忙。
若非确定是仙使顺道带走两人,乃公都要去内史衙门报案。
再满大街寻人,寻找乃公那丢失的两位友人了!
#谁没有一个总想当阿父的糟心好友呢?#
又是一夜好眠。
第二日鸡鸣初时,二人各自都早早起床打整收拾,用过朝食,便坐等里门大开。
昨
天好些个热情的咸阳黔首告诉他们,按惯例,今天早上会有仙使赐福暨动工典礼。
基于对仙使施展神通,以及仙踪异象的浓烈好奇,二人一致决定去观礼。
于是二人相约早起,要做那第一批到达章台街高台下的观礼者。
然后找个视野绝佳的好位置,就可以就近观看仙使赐福的仙踪异象了。
里门大开时,二人确是及时出门了的。
但二人最终并未抢到高台下的绝佳观礼位置。
因为他们根本跑不赢如饿虎出笼的咸阳黔首!
跑不赢,根本跑不赢!
抢不过,真的抢不过!
最终还是占了住得近的便宜,到底抢到了章台街前部的位置。
二人挤在人群中,挨肩擦背,摩肩接踵,努力站稳脚跟。
注意别被挤出去了,一旦被挤出去,肯定就回不来了。
到时就会像那一群项家人一样,被卫兵驱赶到后面去。
机缘巧合,萧吕曹二人看见了项梁、项伯、项庄和项藉叔侄一干项家人。
看上去是因为来得晚了,又自恃贵族身份,习以为常地要去挤占前排位置。
结果就被卫兵制止并驱赶了。
吕娥姁讥道:“高高在上惯了,入了咸阳竟也不改旧习。”
萧何则庆幸地笑道:“幸好有卫兵拉线分割区域,观礼者只能依次站位。”
不然,不仅会有像项家人这种恃强抢占位置的。
挤在一起一旦出现摔倒踩踏,那也不堪设想。
恰在此时,少年项藉看见了满脸笑容的萧何。
对着这边就叫嚣道:“你笑什么笑!小人得志!”
项藉少年心性,自尊敏感。
见入城时狭路相逢,又居于劣势的人,眼下却在人群中笑话他们,当即大怒!
吕娥姁:“项家小郎君真是……”
曹参接上:“真是一根直肠从嗓子眼儿通到腚眼儿。”
萧何:“……”
罢了,先前敬伯职在狱掾,常年与囚犯刑徒相对,难免学了些辛辣秽语。
插队被驱赶的项家人只是小插曲。
插曲过后,二人继续和数十万咸阳黔首一起,安静等候仙使登。
……
日出之时,金光赫赫。
云雾尽销,照满乾坤。
二人陷于天生高大的秦人包围之中,身量体长不占优势。
但仙使出场之时,脚踏二丈钢铁神兽之肩,高高在上,俯瞰众生。
他们只需一个抬头,就能一眼看见了。
此次出场神兽并非传言的八尊,而是六尊。
一尊为仙使坐骑,余下五尊呈环抱簇拥之势,护卫而来。
每一尊神兽皆本相各异,肤泽冰冷,狰狞强大不似活物。
如此远的距离,二人并不
但二人之前与仙使有过一面之缘,可以把记忆中的那张脸,安放于那道驭使神兽的凛然之躯上&a;a;hellip;&a;a;hell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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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娥姁:总感觉那张热情明媚的精致嫩脸,与当下仙逸悲悯的仙使威仪,不太搭。
萧何也在思索:大秦‘数以六为纪’,仙使驭使六尊神兽,六这个数目是否冒犯始皇帝?
唯独曹参,大约体内武魂被强大冰冷的钢铁神兽激发,目不转睛地看着从宫门处滑行而至的仙使和神兽。
眼神灼灼,狂热亢奋!
在二人猝不及防间,陡然而起高呼声,震耳欲聋!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狂热高呼如山崩地裂之声,声浪层层打来,击打得胸中心脏都不由随之震颤!
萧何感受自身,才发现心颤并非幻觉,而是实实在在的脏器反应,耳中也被震得嗡嗡鸣响。
咸阳黔首的极致狂热,是二人未曾预想到的程度。
但在目睹过不似凡尘造物的钢铁神兽之后,他们虽不曾陷入同样的狂热之中,却也已能够理解咸阳黔首。
在之后的一刻钟内,二人的耳边再不曾安静过。
犹如置身海湾,声声高呼如惊涛之声,一浪一浪拍打在耳边!
吕娥姁侧头,欲同萧何诉说耳鸣困扰,竟发现二人中的曹敬伯已经完全融入咸阳黔首中,正引颈高呼: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何与吕娥姁目光相遇,以唇语无声回答:敬伯说,能缓解耳鸣。
点点耳朵,指指曹参。
吕娥姁懂了,当即也引颈高呼:“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何:“……”
吕娥姁喊了几句,满目欣喜回看萧何:真的有用,耳朵舒服多了。
人群中的女娘笑得张扬灿烂,指指嘴巴,指指耳朵,最后竖起大拇指!
当人陷于数万高呼的人群中时,一切忧愁喜乐私情,都会被挤回心底深处去。
无可抵挡地受到狂热的感染。
萧何左右看看,两个同伴都在引颈高呼,于是也小声地喊了一句:“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发现无人注目
,而且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于是提高音量:“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声又一声,声声高涨。
最终完美汇入整齐划一的高呼声中。
越喊越畅快,越喊越轻松,胸中沉郁尽去。
萧何陡然明悟,为何咸阳黔首会如此狂热。
对仙使的虔诚信仰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恐怕也是因为可以借此释放宣泄情绪,喊上一场能畅快淋漓。
仙使赐福,是为生计和未来奔忙的普通黔首们,为数不多可以不管不顾、放肆高呼的场合。
高呼嘶喊之中,高台上出现礼官的身影,高呼渐消及至安静。
()接着礼官唱词。
半刻钟过去,冗长乏味的吟唱结束。
礼官退隐,仙使登临高台,出现在二人眼中。
面容隐约不清愈添神秘的仙使,不曾言语。
便见手臂微抬,指尖在虚空中轻盈叩点……
“叮”
一轮圆月骤然降临高台!
莹白月辉洒落人间,与初生太阳的赫赫金光交相辉映。
白昼升明月,青空共日辉。
仙踪异象,显灵人间!
萧吕曹二人震惊当场。
他们料想仙使有非凡神通,但不曾设想过此般天地异象!
不等二人多想……
“哗啦啦!”
“哗啦啦!”
似天河之水倾倒人间的声音传来,循声移目看去,又见一道浅黄瀑布垂落!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等萧何辨清那道浅黄瀑布为何物时,数万黔首再次高呼。
只是萧吕曹二人都没再加入其中,皆是呈现出瞠目结舌的愣怔神态。
就在此时,消失的圆月再度升起,叮铃仙音再传人间。
接着是数百近千的桃红色布包,从月盘中诞生,坠落!
——应当就是传言中仙使赐下的工装了,这一次是桃红赤衣。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恰逢其时,圆月二度升起,叮铃之音又响。
数百近千匹裹着月辉的仙缎,自月盘诞生,坠落高台。
——这应当就是仙使赐予役夫的住宿补贴了。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至此二次赐福结束。
高台上的仙使,朝台下黔首挥一挥衣袖,再看已转身渺无踪迹
让人恍惚间,好似看见了仙使乘风而去……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至此,今日的赐福暨开工典礼便结束了。
二人耳边是久不止歇的高呼千岁之声,是为欢送仙使。
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了不见消减的震惊。
陷于数万人群中,一时相对无言。
昨日在咸阳城中游逛一天,入睡前回想时,曾不由暗叹:真是令人震惊。
但相比今早,昨日所受冲击震撼,远不及当下万分之一!
吕娥姁置身茫茫人群,近乎迷失其中,不禁恍惚: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顿生不似在人间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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