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 脱壳
虽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番薯,但从古至今的现实却都是钟鸣鼎食朱门贵,千里做官只为财。那些真正眼睛里揉不进一颗沙子的清廉官吏,要么就是官职低微,要么骤居高位,最后往往也不得好死,下场凄惨之极,原因为何?君子孑然独立,无党无朋,水至清无鱼也。若是侍奉的君王贤明,自然可护周全,一旦世殊时异,那就是三人成虎,墙倒众人推的局面。
田弘毅以商起势,岂不知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然而其更深深知晓,前朝太祖便是行那“剥皮实草”的酷厉刑罚,前前后后杀了大大小小的贪官污吏加起来怕不下万余,结果贪官是越杀越多,原因为何?自然是薪米犹缺,俸不配位。以前朝县令为例,每年俸禄约九十石粮米,五两银子,而且这银钱经常还会用实物来折算。
这么点俸禄养自己一家人也许没问题的,但是像官员一般都有一些师爷、幕僚等人员,这些人员连正式官吏都算不上,朝廷是不给发俸禄的。这些幕僚的薪水也只能官员自己掏腰包。所以官员如果不贪污,日子过得就很拮据,所以哪怕冒着杀头危险也要贪,反正横竖都是个死,是以层层盘剥,苛捐杂税之下,自然是百姓罢敝,民不聊生。
前车之覆,后车之师,田弘毅登基之后,因先帝年年穷兵黩武,国内已经是满目疮痍,北齐大地各处都是一副百废待兴的局面,但田弘毅依然还是提高了官员的待遇,在北齐国力渐渐强盛之后,更是几次加俸,士林之中本来就对雄才大略的田弘毅颇为认可,这样一来更是交口称赞,称田弘毅乃是古之少有的贤明君主。
一把大枣一顿棒,有了甜头,自然还要立规矩。北齐官员俸禄虽高,待遇虽好,但自有规矩法度,何等官位,何等名爵,田宅地产是何规格,俸禄是何等阶,童仆几人,幕僚几人俱是一一登册在案,除非放弃官职,不然不能有丝毫逾越。
如果一旦违例,无论身居何职,一律解下乌纱帽,就地贬为庶民,如果胆敢欺压百姓,鱼肉乡里,收刮民脂民膏,除却免除官身之外,还要入那刑部大牢,一律重刑处置。
与此同时,田弘毅更是亲自以身作则,登基数十年以来,不起宫殿,不修园林,不添仪仗,不纳妃嫔,非是必须之物,一律从简。
这样一来,天下士林风气自然为之一清,朝中诸公虽然会大多会置办一些私产
,但往往也是非常低调,不扰黎民,对此田弘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实这些官员只要办好该办的事情,不该伸手的时候不要伸手,其他一些小的方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不堂而皇之地摆在明面上来,自然不会去管。
那倪昊元虽然是胆大包天,但如果伸手的不是那盐铁之事,只是夹带一些寻常货物,行那低买高卖之举,那么最后即使暴露开来,以田弘毅一贯的作风,那基本上也只是丢个乌纱帽,不会有太严重的后果。
但既然已经伸了手了,当时田弘毅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只是有所猜测,那也是抄家灭族的下场。而现在,居然神机弩这等国之重器都被人夹带出去,甚至多半都已经流传到南楚了,田弘毅便是再严于律己,宽于待人,怕也是要举起屠刀,让众人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天子一怒,流血漂杵了。
在这堂审发展到这一步,李同甫自然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了,李同甫身居相位,虽然也托了自己那位死鬼老爹的福,也是当年崔进在皇宫大内,当场将自己当时身为一部尚书的老父格杀之后,田弘毅为安抚朝中诸位大臣的情绪所作的妥协之举。但既然李同甫在这个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也没有被拿下来,自然也是有着相当才能的。
那倪昊元的门道虽好,但不过是出身贫寒,底蕴浅薄,这才有些急功近利。但李同甫自己家族世代官宦,在朝中早已是根深蒂固,现在更已是位极人臣,外物不缺,当年倪昊元一事李同甫虽然有些察觉到不对,但左右不关自己的事情,自然不用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更不会牵扯其中,诸葛无名虽然说的吓人,但清者自清,两人是老对手了,以李同甫对诸葛无名的了解,对方还不至于无中生有,来构陷自己。
“呵呵,诸位不要紧张”诸葛无名见在场众人额头冷汗一下就冒了出来,顿时便呵呵一笑,随即说道。众人心中俱是暗骂,这事一捅出不知道要死多少人,田弘毅盛怒之下,便是行那株连之举,也是大有可能,保不齐在场诸位哪个就要人头落地,这诸葛无名横竖不是自己死,说的轻巧,这性命攸关的事哪能不紧张?
“我知诸位心中所想,但此事也并非诸公想的那么严重,当年倪昊元既死,这南楚的盐铁生意自然是做不了了,但丰阳伯等人尝到了这官船免于盘查的甜头,自然不肯轻易放手,我北齐地大物博,物产丰富,其中自然有一些独有之物,价
值颇高,再加上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过不了陆路盘查,走这官船,自然是便利许多。”
“所以丰阳伯等人一合计,便笼络了一批在江湖上讨生活的水鬼,趁夜晚时分,摸上那官船,将那些物什混杂于寻常货物之间,待到了目的地,再寻了出来,就此下船,如此一来,便可以按之前的老路,继续做那赃物流转倒卖之事”
“一来,其等只寻那数量不大,价值珍贵的物品,二来选择的又是运输粮米等大宗货物的官船,再加之行事的都是江湖上讨生活,武功高强老手,自然是不虞走漏了风声,唯一的破绽,便在下了船,必须走的那趟陆路之上,那迤西国使者,也是在那段陆路之上与接应那群水匪之人起了误会,从而尽皆枉死”
“这丰阳伯虽然贪利,但自然也知道我北齐与南楚势同水火,南楚能买得起这些奇珍异宝的人,不是出身武林世家,就是江湖大豪,在南楚的地界上,我北齐虽盛,但自然也不能随随便便跨过怒龙江找其等的麻烦,这事左右都要算到他丰阳伯自己的头上,那还不如顺手推舟,一不做二不休,把此事扛了下来,再行那壮士断腕,金蝉脱壳之举,顺便还可以卖南楚各方势力一个人情。”
“但要这样做,难处有二,一是寻到的追兵之中一身份颇高的人,送对方一个“大功”的同时,让对方帮忙掩饰,其二要找一个跟丰阳伯一模一样的人,待丰阳伯“戏份”作足之后,便代其伏首”
诸葛无名说道这个份上,其余诸人也是回味过来,当年擒住那丰阳伯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时镇南军中,七卫统领昭武校尉杨定海,按理说那么多高手上天入地,虽然击杀了不少马匪,但都被那丰阳伯滑不溜秋地跳出生天,他一个普通军中校尉,区区一个真丹一重的武道宗师,偏偏就寻到了丰阳伯的藏身之处,也实在有些蹊跷,但左右最后还是“击杀”了丰阳伯,自然没有人多事去推敲什么。
“撞了大运”之后,杨定海立刻指挥大军掩杀,丰阳伯自然是“落荒而逃”,待其“力竭”之后,杨定海便以“留其全尸”为由,屏退众人,上前跟其近身搏杀至远处,这才最终建功,将其尸首带回邀功。
当时众口烁金之下,那些眼高于顶的皇室供奉也懒得折腾,草草验明正身,便带了“丰阳伯”还算完好的尸首,回京城复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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