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实也是库丘林的一个考验。

    他想象的两人相处的场景，应当是姜律先迟到，然后惹恼艾迪逊，因为艾迪逊一向讨厌不守时的人。

    而他脾气暴躁，并且不是一个圆滑的人，即使姜律是自己名义上的朋友，艾迪逊也一定会表达自己的不满。

    但因为姜律同样是一个刚硬的家伙，两人就一定会起冲突。

    那么最后即便没有不欢而散，姜律的学琴之路也一定会变得不顺利。

    而艾迪逊，已经是阿尔斯特最好的竖琴乐师了，自己按照约定给姜律找了竖琴师傅，但他自己不争气，那这就怪不得谁了。‘

    不过若是这样，倒也证明姜律的确始终如一，不卑不亢，看在他这种值得称赞的精神上，那决斗的时候留他一命也不是不可以。

    但如果姜律见风使舵，为了趋炎附势而对艾迪逊唯唯诺诺，虽然能够顺利学琴，可这就表示他是一个十足的小人，决斗时就不必再留手了。

    然而现在的情况，却不是这两种情况的任何一种。

    他们两人有说有笑，看起来关系很好的样子，自己反倒被艾迪逊没来由地训斥了一通。

    这不在他的意料。

    正在库丘林百思不得其解时，那边艾迪逊已经帮姜律架好了竖琴，转而拍了拍手，吸引了全场目光的注意。

    “各位！请暂时放下你们手上正在做的事，先听我说两句。”

    作为宫廷首席吟游诗人，艾迪逊的影响力并不亚于阿尔斯特境内最富盛名的德鲁伊，或许只比能够影响王国未来的德鲁伊大祭司稍逊一筹。

    他一发话，人群霎时间便安静了下来。

    大家纷纷看了过来。

    正跑前跑后的仆人，正利用这次宴会社交的大臣，甚至是端着酒杯的王室，此时都面朝这边微笑着，等待着艾迪逊的讲话。

    鬼面狐和重炮并不认识艾迪逊，但他们却是认识之前在库丘林对达官贵人们引荐他们时，其中几个身份显赫，对他们态度十分冷淡的人。

    这些人，此时都尊敬地看着艾迪逊，态度十分谦逊。

    他们这才意识到，姜律身边的耄耋老人，身份一定非同一般。

    那么姜律是怎么会跟他混到一起的呢？

    艾迪逊的话给出了答案。

    “今天是阿尔斯特最强大的勇士，英雄库丘林正式出征的日子，而这次出征意义非凡，与此前的小打小闹并不相同，因为这次的敌人，一共有三个国家。

    卑鄙的梅芙主导了这一切，而我们阿尔斯特的壮年男人，却因为诅咒无法战斗，所以我们的希望全部都在库丘林的身上。

    我知道，在场的各位都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支持着这个国家，支持着国君康奇厄伯王和英雄库丘林，所以才能受到邀请，来到这个专门为库丘林和他的勇士们的出征举行的午宴。

    可以说，在场的各位都是阿尔斯特真正的脊梁！

    所以，我的一名朋友，姜格，公主黛克泰尔的私人乐师，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创作，终于赶在宴会开始之前，完成了一首我认为可以说是阿尔斯特迄今为止最杰出的作品。

    他将代表未能到场的公主黛克泰尔，为英雄库丘林和不朽的阿尔斯特，献上最伟大的史诗和赞歌！

    我相信，有这首乐曲的帮助，阿尔斯特战士一定会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战胜一切！”

    艾迪逊所说的一切，表明了如今阿尔斯特艰难的处境。

    尽管阿尔斯特人骁勇善战，可碍于诅咒，他们无法上战场，因为分娩之痛会让他们在战场上意志全无，他们的所有希望几乎全部都寄托在了库丘林的身上。

    这让他们感到沮丧。

    与其说这场宴会是为了给库丘林壮行，倒不如说是这些阿尔斯特脊梁给自己的心理安慰。

    因为他们并非像艾迪逊说的那样，做了许多努力。

    他们实际能为阿尔斯特做的，仅仅只是如此。

    所以当他们听到艾迪逊说，他身边那个陌生的年轻人为了宴会创作了一首乐曲，在为姜律的努力感到欣慰之余，他们却也因为艾迪逊过分夸张的赞誉多多少少有些不屑。

    连他们绞尽脑汁都想不到能为阿尔斯特做些什么实际的贡献，一首乐曲而已，值得你艾迪逊将其吹嘘成最伟大的作品么？

    还说能让库丘林所向披靡，这可能吗？

    “开始吧。”艾迪逊对姜律点点头，然后就走到了一旁。

    等待许久的姜律终于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的手指轻轻拨动起了琴弦，浑浊肃杀的音符从竖琴上跃入了每个人的耳朵。

    低沉的琴音，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与如今阿尔斯特的境遇不谋而合。

    光是听到这琴音，一阵黑云压城的绝望和压抑便覆盖上了所有人的心头。

    战马不安地嘶吼，伤痕累累的战士们不屈的意志，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地充满画面感。

    原本是交响乐的苏维埃进行曲，在姜律的操作下，竟然被用竖琴完美地复刻了出来。

    这一切多亏了黛克泰尔，如果不是他，姜律也不会想到，作为一个弦乐乐器，竟然能够通过不同的撩拨方式发出这么多千奇百怪的声音。

    而在经过一段压到了极致的前奏后，高昂的歌声却突然从姜律的口中发了出来。

    【我们的阿尔斯特将惩戒全世界】

    【从爱尔兰穿过班恩河直到远方】

    【大地上随处都将唱响：】

    【阿尔斯特，威士忌，我们的猛犬库丘林】

    【所有民族在此都将面临这个事实】

    【充满敬意与感谢地深深鞠躬吧！】

    【向我们世界上最最强大的阿尔斯特！】

    【万岁！！万岁！！】.

    歌声冲破了这个暗无天日的牢笼，将激昂和热情传递给了每一个人。

    压抑的曲调一下子变得高亢，配合着无比热血的歌词，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相信，这就是阿尔斯特的未来。

    而这本就能够轻易唤醒他们的斗志，激发他们的民族精神的乐曲，在姜律输出自己吟游诗人的能力后，更是给了听过这首乐曲的人们恐怖的增幅，以及无法察觉的心理暗示。

    但他们不会觉得自己被催眠了。

    他们只会觉得身体里有什么在跳动，有什么在流淌。

    那就是阿尔斯特的自豪和尊严，以及能够将所有阿尔斯特人凝聚到一起的斗志和骨子里的荣誉！

    一曲作罢，全场寂静，鸦雀无声。

    姜律深吸一口气。

    “仅以此曲，献给伟大的阿尔斯特！”

    砰！

    这是酒杯落地碎裂的声音。

    可上一秒还握着这个酒杯的贵族，却丝毫不以为意，而是已经饱含热泪的鼓起了掌。

    他的掌声将其他人从那个存在着世界上最伟大的帝国阿尔斯特的沉沦幻境中唤醒，回归了现实。

    眼眶不知何时已经湿润，而他们能做的，只是举起双手，用掌声向这位陌生的吟游诗人致以最高的敬意。

    一时间，掌声雷动。

    不知不觉间，他们挺直了腰杆。

    在这一瞬间，似乎眼前的三国联军，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微不足道的小小坎坷了。

    在这首乐曲中，他们看到的是未来，属于他们阿尔斯特的辉煌的未来。

    什么梅芙，什么三国联军？

    在爱尔兰的这片土地上，这只不过是在他们这个伟大的民族面前的小打小闹。

    还未战胜三国联军，他们的目光便已经投向了更加广阔的世界。

    全世界，

    那里才是属于阿尔斯特的征途！

    所有民族的卑躬屈膝，

    这才是属于阿尔斯特的最高追求！

    即便是一直对姜律有看法的库丘林，此时也是震惊到了无以复加。

    因为他比别人知道更多关于姜律的事。

    午宴是昨天由康奇厄伯王敲定的，但即便是他也是昨晚才知道这件事，而姜律，更是今天早上才知道。

    可这为阿尔斯特量身定做的乐曲，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创作出来的。

    如果不是他早有准备，那么就是说，他是在和自己分开之后，独自面见艾迪逊的这段时间创作的。

    他难以想象，一个在一天前连竖琴都不会弹的人，怎么会创作出这种就连他听了也是一阵热血澎湃的乐曲。

    他自然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艾迪逊。

    他有理由怀疑，这首乐曲是艾迪逊创作的，不知为何给了姜律。

    结果他刚想要去问艾迪逊这是怎么回事，便是见到艾迪逊正在悄悄抹眼泪。

    您怎么也被感动了？

    库丘林瞠目结舌。

    好吧，这下能确定不是您给他的了。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并不知道，此时艾迪逊也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怎么回事？

    明明刚刚在我的琴房弹奏的时候，虽然让我惊叹，但也没有这么刻骨铭心的激动，他们也就算了，我听了几次，怎么反而更

    他想不通。

    他当然不知道，刚刚在琴房练习时，姜律不止没有用上吟游诗人的能力，就连演奏也并不熟练。

    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尝试复刻翻唱，存在着诸多的摸索和尝试。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经过几次调整和参考了艾迪逊这个泰斗的意见，姜律现在已经大成了。

    想控谁就控谁！

    古有六指琴魔，今有竖琴魅魔，只能说琴魔之间，亦有差距。

    而此时，姜律也从竖琴旁站了起来，自顾自地开始讲起他的过往，梅开三度。

    所说的内容与跟黛克泰尔和艾迪逊说的并无两样。

    但是不同的是。

    对前两人，他都是取巧唱的空城计。

    可这次，却有着作品撑腰，他所说的话，自然更让在场的数十名达官贵人认真倾听，并在听完后发自内心地折服。

    有夸赞姜律的。

    “没想到我们阿尔斯特竟然有这样的天才。”

    “而且他不追求名利，只为了心中的理想，更是难能可贵啊。”

    也有夸赞黛克泰尔的。

    “黛克泰尔公主也是眼光独到啊，艾迪逊大人已经是不可多得的贤者，没想到又挖掘到了如此优秀的少年英才。”

    “上天保佑阿尔斯特，我们这片土地一直在诞生着未来啊！”

    这下子，库丘林的风头算是彻底被姜律抢去了。

    原本是为了他举行的宴会，现在话题的中心反而是变成了姜律。

    这都是因为姜律的饼画得实在是太大了。

    虽说艺术少不了夸张的加工，但是姜律这已经超越了夸张的范畴，属于是神化了。

    正所谓阿尔斯特不大，创造神话，不外如是。

    而阿尔斯特人又就吃这套。

    吃饼吃得乐乐呵呵的，就好像这一切真的发生了一样。

    而带来这首阿尔斯特进行曲的姜律，也就自然而然被他们视为同样带来了这个未来的英雄。

    于是，从来到这个时间，到现在不到一天的时间。

    除了国王康奇厄伯，以及库丘林，姜律直接宣布速通阿尔斯特！

    可想而知，这首乐曲在这场宴会之后流传至外界，会引起多大的波澜。

    整个阿尔斯特都会奉姜律为指路者，为他们指明了阿尔斯特的未来，并给予了他们战无不胜的力量。

    那你库丘林再拼死拼活，也属于是帮我姜律打工。

    你的流血流泪，其实只是在为了我创造的宏伟蓝图添砖加瓦。

    当然，在场的人们因为版本差距过大，意识不到这一点，但在场有人意识到了。

    “这就是资本吗.太可怕了。”鬼面狐心有余悸。

    重炮不明所以：“怎么个事儿？”

    “别问，问就是版本红利。”

    因此，为了更加方便高效地达成自己的目标，姜律宣布道：

    “我说这些，是为了让大家知道我姜格并不是跟其他吟游诗人一样，要把自己的乐谱当成宝贝，带进坟墓。

    为了阿尔斯特的繁荣昌盛，我做出了一个可能会让其他吟游诗人将我视作叛徒的决定——

    我会公布刚刚的乐谱，让所有乐师都能自由演奏这一首阿尔斯特进行曲！”

    此言一出，顿时引得全场震动。

    在短暂的死寂过后，便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向姜律表达着最高的敬意。

    他们都知道，公布乐谱对吟游诗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乐谱之于吟游诗人，便像是可乐配方之于可口可乐公司，是吟游诗人安身立命的最大保障。

    而这位伟大的吟游诗人选择将他公布出来，不仅是表现了他的崇高，更有可能因为这个举动引起吟游诗人群体的仇视。

    因为这无疑是将他们置于不仁不义之地。

    因此，达官贵人们第一时间便表达了对姜律的支持。

    “只要您真的这么做了，那么我会代表安图家族，对您的安全提供最大保障，决不让其他吟游诗人伤害你。”

    “伤害？安图元帅，您有些小家子气了，如果姜格大师真的公布乐谱，那么我会主导建立一个以姜格大师为主的吟游诗人教派，凡仇视或是对姜格大师有怨言的吟游诗人，我里格将会统统驱逐，确保姜格大师在阿尔斯特至高无上的地位！”

    众人议论纷纷，均是迫切地向姜律表达着善意，正应了那句话，当一个人强大了，身边的都是好人。

    鬼面狐看着姜律嘴角仿佛早有预料的笑意，又是一阵叹息：“这就是内卷吗.太可怕了。”

    “怎么个事儿？”

    “版本红利。”

    正当达官贵人们为了向姜律示好，甚至开始出现争吵的时候，一个穿着考究的侍从宴厅后门走了进来。

    而他一出现，争吵声便是戛然而止。

    因为这是康奇厄伯王的贴身侍从，每当他出现，就代表康奇厄伯王有事要宣布。

    但这位侍从却并没有代康奇厄伯王宣布任何事，只是对姜律点点头：

    “康奇厄伯王要见您，请跟我来。”

    说完，他没有留给姜律接受或拒绝的机会，便转身再次朝后门走去。

    姜律稍稍有些诧异。

    他本以为宴会没有正式开始，康奇厄伯王也还没有出面，想要见到他或需要等宴会结束。

    但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

    不过也好，本来对宴会兴趣也不大。

    这么想着，姜律整理了一下，便向着侍从消失的地方走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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