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六日，远处的雪林一片死寂，更远方则是白茫茫的一片虚无。

大雪尘封了一切。

但辽阳城里却人头攒动，人群就像密集的蚂蚁，在快速移动着。

阵阵寒风席卷着飘落的雪花，无声地冲刷在城头的旗帜上。

下面的城门是打开的，一队队金军士兵鱼贯而出。

出去后便在城外快速找到自己的位置，列队而立。

不多时，城外便汇聚越来越多金军士兵。

猛安高应义转身走下了城楼，骑上马向辽阳统军司行去。

行到门口正巧遇到了辽阳都统李成，他说道：“李都统，大军已经开始在城外集结，预计未时上一刻全部集结完毕。”

李成为说话，翻身上马。

金军将领们随他一同向城外走去。

高应义也跟随其后，犹豫了一下，高应义说道：“李都统，听闻不少流民南下到复州去了。”

“跟过去好啊！”另一边一个叫乙里补的猛安哈哈大笑道，“去复州去找宋人去闹，看看宋人粮食够不够！”

“宋军情况如何？”李成突然问道。

他并不关注流民不流民，在他看来，流民和路边的草芥没有任何区别。

他也不在乎宋人如何对待流民，在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件事：击败辽东宋军！

李成的眼神很冷，语气也冷，表情更冷，全身上下，连骨子里透露出一股冷意。

“前方暂未传来最新情报。”

“都已经半个月了，还没有最新情报？”李成瞥了一眼高应义，后者心头一沉。

高应义立刻说道：“以现在的天气，宋人会蜷缩在城内烤火，若是没有最新情报传来，必然没有最新动向了。”

李成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其他人也没有说什么。

这种天气，对宋人的确非常不友好。

“宋人必不知我军在如此寒冬挥师南下，数日之后，我们便能打宋军一个措手不及！”李成说道，“此战魏王殿下十分重视，只许胜不许败！”

众人应了一声，个个神色肃然。

不多时，李成便带着一众军官抵达城门口。

此时城外已经聚集了一万多金军，而且数量还在持续增加。

辽阳有三万金军，如果加上此次调集的民夫七万，李成手中总兵力达到十万。

这十万大军，几乎拿了辽阳府一半的粮食。

在盖州一带的完颜拔离速尚有五万人马。

辽东战线，如果算上所有的人数，金人投入了十五万大军，并且想趁着这个冬天，大举南下。

李成有信心，自从七年前，金人在渔阳一带发现大型铁矿（遵化铁矿）开始，金兀术便命人开始全力冶铁。

金国原本的军队披甲率已经十分高，现在的披甲率已经全面超过过去。

更让李成有信心的是，硬军的数量也大有增加。

此时，盖州一线的完颜拔离速，也已经接到金兀术的命令，准备筹集大军，与李成配合，全面夺取复州，将宋军彻底赶出辽东。

辽阳的金军尚在集结，忽然有斥候飞奔而来，冲到李成面前。

“李都统！大事不好了！宋军……宋军……宋军……”

“宋军怎么了？”一边乙里补呵斥道，“说话就好好说！”

“宋军来了！”

那斥候话音刚落，前方的雪原中，隐约传来一些若有若无的声音。

那种感觉就像在宁静的夜晚，躺在树林下，听到阵阵温柔的海浪，在海面慢慢爬来，声音舒缓中透露着几分清脆，让人心情愉悦。

“宋军来了？”高应义愣了一下，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这几个斥候。

其他人脸上的表情几乎和高应义一模一样。

“宋军来了！至少来了数万大军！”

众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这不可能！”一项很严肃很冷淡的李成，脸上露出了笑容，“宋军的主力在复州一带，复州距离此地数百里！宋军除非飞过来！”

但是他话音刚落，那远处的声音却立刻清晰了起来。

这时候，已经不像海浪的声音了，倒是像山体崩塌，碎石如雨般滚落的声音。

李成面色一凝，立刻翻身下马，耳朵贴在雪地里。

其余人也不受控制地做出了这个反应。

“是骑兵！”

靖康十七年十一月十六日，金兀术原本打算命辽东金军率先进攻复州，他派出了得力干将李成。

金兀术却万万没有料到，李成也没有料到，宋军比他们的速度更快！

三万宋军从连夜从复州出发，冒着能把骨头冻裂开的严寒，在雪地里推进了数百里。

为了避开完颜拔离速的眼线，宋军悄然走了东部的线路，山岭之间跋涉了整整一个月，忽然出现在了金国辽东腹地。

辽阳府！

宋金议和的最后遮羞布被撕碎，大宋以为完颜亶报仇为理由，率先发动了大规模战争。

如果说张宪拿下易州，只是开胃菜，那吴璘突袭辽阳，则是宋金第九次战争真正的开始。

因为辽东率先发起的战争，双方的兵力都超过了万人规模。

宋军精锐尽出，辽阳更是有十万金军人马，还有五万人在盖州一带。

如此这般兵力配置，必然已经是决定辽东控制权的大型战役。

辽阳城外还在列队的金军士兵们显然也都听到了雪原中传来的声音。

他们将惊讶的目光投向那里。

地上的雪蒸腾而起，就像云雾一样，在空中翻滚起来，里面隐约有一片片黑影浮现。

人们瞪大眼睛，从惊讶到震惊。

“列阵！”

李成大吼一声。

身边的传令兵反应快，拿着令旗便开始飞奔：“列阵！列阵！”

周围的军官们也大声喊起来：“列阵！”

声音快速传播。

“列阵！”

“列阵！”

刚才还只有脚步声的辽阳城外，此时已经人声如海。

而宋军骑兵的铁蹄声，则如同阵阵海啸，向这边翻滚而来。

李成现在已经顾不上思考宋军是如何避开完颜拔离速和自己的眼线，突然出现在辽阳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防御！

大量的金军士兵还在出城，城外的士兵甚至还没有披甲。

因为出城来是来集结的，而不是列阵战斗的。

战争来的实在太快，快到金军没有丝毫反应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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