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怎么看？”

信阳的巡抚衙门中，身穿绯袍头戴长翅乌纱帽的洪承畴在看完张献忠的信后默不作声，随后令亲兵将其传给各将，众人看毕之后亦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献贼反复无常，昔日熊文灿被斩首弃市，便是受到此贼的牵连，大人不可不察。”

一身披鳞甲的中年男人缓缓开口，语气中夹着一丝担忧，此人正是洪总理麾下的爱将王延臣。

“没错，张献忠背信弃义乃是十足的小人，今日他答应的好好的，哼！只怕夏贼真打过来了，这家伙跑的比谁都快！”

其余人也纷纷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基本上都不是很欢迎这个大西王。

“你们说的我都知道。”洪承畴默默的端起青花茶盏浅饮一口，顿了顿后叹息道：

“江西那头，夏军已然掌控了七成地域，不日就会攻打浙江，而南边的湖广，襄阳.武昌.随州也被他们攻占，咱们河南的压力很大呐...”

“洪某虽勤恳练兵，可至今咱们麾下的人马还不足五万，可战之兵唯有那三万秦军，依我看，夏贼要不了多久就会进军河南，到时候如何应付？”

衙门里众人的心头都很沉重，虽然说湖广境内的夏军也就两三万，双方纸面数据持平，甚至己方还略占优势，可谁都知道，这夏贼之军根本不能用简单的数量才判断，人家最擅长的就是以少打多。

说道此处，诸将也都基本明白洪承畴的意思了，严酷的现实逼迫洪大人不能放弃任何一个盟友，张献忠再怎么恶心，可人家手底下还是能拉出人马的，这就能迫使夏贼分兵，使己方的压力骤减。

“可陛下那头会同意吗。”这时，有人又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洪大人还是先将此事报给应天府较好，以免引起陛下起疑。”

洪承畴点了点头，圣上这回离京都没给这头通气，说明自己终究还不是很受陛下信任，因此关于张献忠的情况是肯定要说明的，以防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此事敲定之后，接着王延臣再次开口，说是军营里已经欠饷了许久，将士们的怨气颇深，近来甚至屡次出现由军官挑头的恶意索饷事件，尽管相关人员已被处置，可逃兵却越来越多，长此以往会大大影响军心。

说到底还是钱的问题，洪承畴作为四省总理，名义上统辖湖广.河南.山东.山西四地，湖广就不用说了，大明在这里早就失去了掌控力，而其余的山河三省连年天灾人祸，流民起义.清军入寇连绵不绝，这给当地的农业生产和商业活动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洪承畴压根筹不到什么银粮，按理应效仿孙传庭自行屯田，但军屯早就被那些士绅给侵占完了，他又不想得罪士绅和宗藩，于是便屡屡向朝廷上奏索饷，但却根本无甚效果。

这也很正常，连边军欠了那么多年饷都发不出来，让你当四省总理就是解决难题的，不是动不动提问题的，不然谁当不行？

为了解决这一难题，洪承畴只能放权让手下的士兵经商，在河南境内搞了许多赌场.妓院.黑市.借贷.走镖之类的营生，以这些灰色手段来为军队创收，所赚取到的钱财一律上缴，然后再用这些银子来发欠饷。

当然了，这一切都是暗地里进行的，大明实则是严厉禁止军队经商的，只不过如今朝廷的掌控力严重不足，根本无暇顾及这些琐事。

这套模式搞的还不错，寻常的民间组织根本无法对抗军队这杆大旗，洪承畴的各种产业每年可带来近二十万两的收益，理论上能解决很大的经费问题。

只不过这些黑钱在经手时还会被层层贪污，那些大头兵也就勉强能发个半饷，这才有了层出不穷的恶意闹饷事件。

夜晚。

洪承畴愁眉不展，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提笔向应天府那边上奏一封，据闻圣上在浙直推行什么新政，杀的人头滚滚，却也搜刮了不少银子，如果能给自己拨个数十万两就好了，一切难题将迎刃而解。

正当此人琢磨着该用什么措辞向朱由检要钱之际，屋外却突然传来了叩门声，原来是一名叫做罗二的亲兵。

“何事？”

罗二身着精良札甲却并非戴盔，他小心的掩好门窗后，凑上来低声道：

“大人，刚刚得到消息，四海镖局接到了一个大主顾，这人正是周国丈...”

“嗯...”洪承畴缓缓将蘸了墨的毛笔放下，四海镖局正是秦军的产业之一，于是他有些疑惑的问道，“真是周国丈？怎么，这铁公鸡竟舍得京城的田产，打算去投奔陛下了么，你们可得将这老小子照料好，免得他到时候去圣上那告状。”

“大人，此事恐怕有些不同寻常，这是四海镖局发来的密报您请过目。”

说着，罗二从怀里掏出一个漆皮筒子，拔开塞子之后里面是一张卷曲的黄纸，上面似乎还写着许多小字。

洪承畴皱了皱眉，接过这封密报看了半晌后，心里头犹如翻江倒海。

周奎的目的地并不是应天府，而是湖广襄阳，这代表的含义再简单不过了，此人绝对是准备投南，据四海镖局表示，周国丈一行两三百号人，足足押了数十辆牛车马车，声势极为浩大，从轮辙陷地的深度来看，那些箱子里八成装的都是金银！

周家到底有多少财产洪承畴不得而知，但据他的推测，贱卖个五六十万两应该问题不大，也就是说，这国丈周奎准备带着家当投靠南贼了。

洪承畴的第一反应便是准备向应天府发急报一封，将此事如实告知圣上，但他在稍作犹豫后，心里头却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若将周家的财产给劫了，那秦军面临的难题不就迎刃而解了么，非但如此，甚至还能再招募个五六万人马！

当然了，这事自己不能出手...

经过短暂的思考，洪承畴立刻将目光锁定在了张献忠身上，此贼是干这事的最佳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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