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道长？”

叶方以为自己睡糊涂看错了，但是定睛一看，果然是法融道长。

就见满头花白的法融道长微微一笑，做了一个止声的动作，轻声道“跟我来。”叶方赶紧披上外衣跟着法融道长走出了房间，刚迈出房间，对面房间的门就开了，正是陆九歌。

道观内就陆九歌一个人随行保护叶方，他必须确保任何时候叶方都要在自己视线之内，毕竟这楼观台也并不是什么真正安全之地。

法融道长望了陆九歌一眼，没有说话，自顾自走在前面，陆九歌见状赶紧跟着叶方尾随法融道长顺着长廊朝观内深处走去。

就在三人离开房间不久，张天翼的门也慢慢打开，然后快速合上了。

法融道长带着二人穿廊过房，拐了多少弯经过多少房，叶方已经记不清，最后在一间大殿前停下了脚步，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叶方抬头一看，注意到殿门之上有三个字，灵观殿。进入殿内，迎面是一座巨大的老子坐像，气势威严。在坐像后面有一个房间，大概二十多平，一如电影电视剧看到的那样，是个典型中式结构的房间。

“坐吧。”房间中间有一处小炕，上面有一个方形的茶桌，炕头摆放着被褥，看来这里应该是法融道长休息的房间。

陆九歌在房间角落里找了一个座椅坐了上去，然后就闭上眼睛进入假寐状态，这种情景之下陆九歌既可以休息，又可以随时应对突发的变故。

法融道长沏了壶茶水，很随意的与叶方盘腿坐在方桌对面，含笑说道“我这里没什么好茶，但是水却是正宗的山泉水，你可以好好品尝一下。”说着给叶方倒了一杯茶。

叶方端起杯子，一股茶香迎面而来，虽然法融道长虽然对茶自谦了一下，但是叶方也知道这茶肯定也大有来头，只是没有俗人那么多花哨的沏茶手法，直接将山泉水烧开一沏就立刻变成一杯顶级香茶。

“真是好水好茶。”叶方喝了一口放下了茶杯，望着法融道长，等着他说话。

就见法融道长轻轻叹口气，直接说道“实不相瞒，云清前辈是我的师祖，前一段时间他曾经来过楼观台。就是在这个房间，他就坐在你的位置上，我俩二人也一如这样星空夜话。”

“师祖？”叶方没有想到云清道长竟然是法融爷爷辈的，看起来两个人年龄差不多啊。

法融道长点点头，继续说道“说来惭愧，我也只是小时候看到过云清师祖一次，到现在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也许一个甲子，也许更长时间，我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还能见到他老人家一次，而且样貌几乎没有变过。”

“他来这里是跟您说了...秦岭的事情？”叶方试探性的问道。

“是，他跟我说了。他说要去北方找个能解决这件事的人，如果找到的话，会让其将他尸身送回楼观台存放。”法融道长轻轻叹了口气道“应该是他那个时候就已经算到自己时日无多，他吩咐我要配合你处理好秦岭这件事，无论你有任何要求，我都要全力以赴。”

“他老人家竟然还有这样的交待？”叶方感觉自己就是古代临终托孤的顾命大臣一样，顿时感觉到自己肩膀的责任又沉重了几分。

“师祖的法旨，又是飞升前的嘱托，所以我一定会全力配合你，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大胆去做。”法融语气坚定的说道。

叶方觉得自己暂时并没有什么需要法融配合的，想了一下后说道“云清道长跟我说了秦岭的现状，但是我并没有什么直观印象，不知道您方便不方便带我去看一下？”

“当然可以。”说着法融起身道“走，我们现在就去。”

“现在？可天还没亮呢，去哪里看。”叶方问道。

“你就跟我来吧，现在走，一会就能看到了。”法融故作神秘的说道。

叶方就这样跟着法融道长走出房间，穿过整个楼观台道场，进入后山，沿着山路开始爬山。法融没有让陆九歌跟着，也没有交待二人究竟要去哪里，叶方只能硬着头皮跟在法融身后朝山上爬去。好在这条爬山之路都是青石砖铺地，地势也没那么陡峭，只是由于青石砖路蜿蜒向上，随着攀登时间的拉长，叶方已经气喘吁吁了，但是法融道长却显得气定神闲。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二人终于爬到了山顶了，山顶面积很大，宛若一个巨大的平台，平台角落里还有一栋角楼，看上去很有些历史。

“这里就是翠微峰山顶，两日后云清师祖的金身就安放在这栋古楼的最顶层，走吧，跟我上去瞧瞧。”

爬到山顶天边微微泛起了鱼肚白，借着微弱的晨曦之光叶方跟着法融的脚步朝着古楼走去。古楼外面是一个合院，合院大门边上有一处房间，房间里有一盏微弱的灯光。

叶方和法融道长刚踏进合院，房间的小门就被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位中年道士，见到法融后立刻施礼道“师父。”

“嗯。”法融道长只是简单回应了一下，继续朝鼓楼走去，叶方和中年道士简单对视了一眼，就跟着法融道长进入了古楼之中。

古楼一共九层，楼梯顺着古楼边缘盘旋而上，各楼层黑漆漆的，叶方看不清楚到底都有什么，只能紧紧跟随着法融的脚步一步一步丈量，最终来到古楼第九层。

走到古楼第九层的时候，天边已经大亮了，法融道长走到其中一扇窗户前用力一推，然后大声道“看看吧，这就是传说中的八百里秦川！”

叶方走到窗前，冬日清晨第一缕冷风迎面袭来，清爽凛冽。冬日秦岭之上的终南山即使没有雪的加持，也远比想象中要美，尤其是当霞光、云海与群峰相遇。晨起金色的光穿透云层，洒在连绵起伏的山峦之上，云海轻舞，松柏婆娑，山谷静谧，构成层次丰富而柔和的橘棕搭配。

这是叶方第一次站在这样的高度俯视秦岭山脉，尤其脚下是一栋有数百年历史的古建筑，甚至曾经有一瞬间梦回大唐的错觉，胸膛之中似乎涌动着一种难以铭壮的情感。

回首前半生，光阴有限，财帛有数，得失难量，繁华泯灭，悲歌绵长。荣华花上路，富贵草头霜。夸什么龙楼凤阁，讲什么利禄名香，看花枝堆锦绣，听鸟语弄笙簧，任他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商场官场，你死我伤。

一瞬间，叶方忽然觉得有一种看透世事苍凉的既视感。

“叶先生，你入道了。”法融道长的声音在叶方身后重重响起，如晨钟暮鼓般砸在叶方的心田之上，让他瞬间恢复了清明。

等叶方清醒之后，面颊已经挂满泪痕，寒风掠过，冰凉刺骨。

“道长，我怎么了？为什么我会有一种看破红尘的感觉。”叶方轻轻擦掉脸上的泪水虚心求教道。

“这栋古楼昔日是楼观台的戒律院，这千年来在这里受戒的前辈何止万人，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道门特殊之所在。用道门的术语或许你不能领会，如果用现代磁场的说法你更能明白。普通人或许没有那么大触动，只因为叶先生经历人生大起大落，生离死别太多了，所以极容易入道罢了。不过现在走出来就好了。”法融道长不甚在意的说道。

“这么说我有遁入空门的机缘了？”叶方好奇问道。

“机缘任何人都有，只是缘深缘浅罢了。刚才那一刻的体悟足以让你的心志变得更加坚强，再想入这个境界就很难了，但入的太深也容易让你真的无法自拔。其实修道在于心，与道场加持无关，云清师祖已经早已经参悟了这一层，否则也不会消失这么多年。”法融感慨道。

叶方顺着窗口视野望向秦岭北麓方向，隐隐看到极远处山腰以及山脚处密密麻麻白色斑点，问道“那些就是建在秦岭龙脉之上的别墅群么？”

“正是，这只是冰山一角而已，越往北走，别墅越多，足有上千栋之多。”法融道长重重叹了口气说道，语气中也深感无奈。

“我看楼观台此处的风水也极好，怎么未见有这些别墅呢？”叶方好奇问道。

“这些别墅大部分集中在秦岭北麓安西境内，周至政府方面态度坚决，再加上楼观台由我坐镇，他们不敢放肆，试探几次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听说道教协会背后有很多金主，他们之中有参与其中的么？”叶方问道。

“据我所知，应该是有。”

“哦，是谁？”

“观道地产的主席，刘世安。他主要就是做全国道观周围的地产开发，在全国道教协会挂了一个副会长的虚职。每年道教协会百分之十的资金都是来自观道地产的捐助，同时也是安西道教协会背后最大的金主。之前他想开发楼观台周围的地产，被我严词拒绝了，你要查可以顺着这个刘世安查一查。”法融道长答道。

“我听说您接任会长之后并不大管协会的事务，是么？”叶方问道。

法融微微一笑，示意叶方可以回去了，二人边走边聊着。

“我生性淡泊，本就不愿意管理这些俗事。道教协会表面上看一团和气，实则背后一如一个小社会，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屡见不鲜。我不愿意与他们为这些俗事烦恼，索性就将这些事情全部甩给了那些副会长组成委员会，等这一任到期我就决定退下了。”法融言语中颇有些无奈，对于真心修道的人而言，这种协会的管理方式确实让人无法静心修行。

叶方很能理解法融道长地位的尴尬，答道“有了刘世安这条线索，我就知道怎么进行了。”

“刘世安这个人在安西的背景深厚，安西市长李松明是他的姐夫，否则他也不会在安西如此吃得开。”

听了法融道长的话，叶方呵呵一笑，说道“看来法融道长对这些世俗之事也很关心。”

“没办法，在这个圈子里，想不知道这些都很难。我虽然不大理会协会的管理，但是说话还是有份量的，如果你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去协调尽管开口，毕竟我还挂着会长的职位。”法融道长沉声道。

“您放心，如果有事情需要您帮忙，我一定不会客气的。”叶方答道。

就在二人边走边聊的时候，法融突然停下了身形，头也不回的说道“阁下跟了我们一早上了，难道就不累么？”

听到法融的话，叶方一回头就看到不远处林间闪现一道人影，正是张天翼。

就见张天翼憨憨一笑，跟上前来，说道“您二位走得实在太快了，我都快跟不上了。”

叶方没好气的瞥了张天翼一眼，说道“要不是知道你的底细，我很怀疑你是别国的间谍。你也算是国家干部，怎么能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呢，让法融道长笑话。”说着叶方代表张天翼冲法融道长表示了歉意，然后又冲张天翼说道“以后这种事情少干。”

张天翼也不生气，赶紧陪笑道“是，下回我一定注意。”

法融道长打量了张天翼一眼，说道“要不是看你没做什么过分的举动，从你一跟着出来我就抓你出来了。”

“感谢道长手下留情！”张天翼赶紧冲法融道长作了个揖，只是在叶方看来多少都有点敷衍的意味。

三人简单说了几句后又继续朝山下走去，这个叶方低声问张天翼“你跟着我俩干嘛？”

“好奇。”张天翼微微一笑，露出两颗大板牙答道。

就在叶方三人顺着翠微峰山路朝楼观台走去的时候，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楼观台山脚下的一处民宿门前。

车门打开，走下两名年轻男子，穿着黑色呢绒大衣，戴着黑色的帽子，帽檐压得很低，故意遮住了大半边脸。

办理完入住后二人朝民宿楼上走去，前台两名服务人员小声嘀咕着什么。

“你注意那两个人的衣领了么？”

“怎么了？”

“你没看到上面绣着粉色的花么？真变态，小鬼子就是变态。”

“嘘，小点声，别让人家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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