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氏是想走的，可是那边的两个人已经看到了她，她知道，自己避不开了。

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走到霓裳夫人和穆神医面前后，她略微见礼，询问：“不知二位是何人？来衡国公府寻妾身有何事？”

霓裳夫人盯着冼氏道：“既然来哦寻，自然是有事的，只是这个事，需要和夫人私下面谈，只怕不便在这里说。”

冼氏道：“我与这位夫人素不相识，只怕不便私下面谈，而且，我并不觉得我与二位有什么可谈的，二位想必是找错人找错地方了，妾身尚要忙府中琐事，还得照顾夫君，就奉陪二位了。”

说着，她侧头道：“管家，送客。”

管家正欲上前。

霓裳夫人神色淡下，暗含威胁道：“我们二人从明王府而来，是有些关于明王妃的事情想问夫人，夫人若是不便，那我便只能去问明王妃了。”

冼氏面色僵住，忙抬手示意管家不要过来。

冼氏看着霓裳夫人，面对霓裳夫人的审视，也是坦然自若的。

与她对视着片刻，才垂眸下来道：“既如此，那就请随我来。”

说完，冼氏转身走向外面，霓裳夫人和穆神医对视一眼，也忙跟了上去。

管家留在堂中，有些不明所以。

到了谙兰院，因为是女眷住处，外男不便入内，穆神医在谙兰院的正堂那里等着，霓裳夫人随着冼氏进了寝房里面。

冼氏亲自给霓裳夫人倒了茶。

霓裳夫人看着冼氏煮茶的受罚，狠狠吸了口气。

这是主子惯用的手法……

还有用的茶，也都是主子喜欢的……

这个女人果然……

她心惊了许久，一直盯着冼氏的煮茶手法，直到一杯茶倒好推到她面前，霓裳夫人也下意识的端起来像品一品。

可她到底不至于理智全无。

茶杯递到嘴边，热气涌入鼻腔，伴随着浓浓茶味，只是，味道又些偏差，不该是这个煮茶的手法该有的。

她瞬间意识全部回笼，抬眸眯着望向冼氏，冷笑：“果然不愧是明王妃的母亲，连用的迷药，都是这样高明的，我若不是惯于喝此茶，太熟悉这个味道了，察觉出了其中的些许不对，或许我就真的中招了。”

冼氏立刻僵了神色。

霓裳夫人又放下手中的茶，看向外面的方向，噙着冷然笑意：“想必我在外面等着的夫君，也受用了此茶吧，只是他医术不错，大概夫人也是药不倒他的。”

冼氏倒吸了口气，下意识的抓紧袖口，也面皮泛白。

她盯着霓裳夫人片刻，最终还是闭了闭眼，吐出了一口气。

这时，外面传来些许骚动，是有人闯来，外面守着的婆子丫鬟呵斥的声音。

应当是穆神医察觉茶水有问题，寻了过来。

冼氏忙站了起来，紧张的看着门口。

霓裳夫人笑笑，也站起身走向门口，开了门，正好和正要踢门的穆神医撞了个正着。

霓裳夫人对他道：“这里是女眷住处，可别闹了，否则坏了女眷名声不好交代，我没事，你继续去等着吧。”

穆神医与她对视着，最终点头，转身离去。

霓裳夫人关上门，又走回来坐在了对面。

冼氏恍惚着，也缓缓坐下。

霓裳夫人望向冼氏，看得出冼氏的紧张不安，叹了口气，道：

“我叫穆霓裳，是上庸城大小姐裴倾城的侍女，也是她最信任的人，我找了她十九年，这世上谁都有可能会害她，但我不会，冼夫人，其实你可以信我的。”

冼氏闻言  ，有些吃惊的看着她。

然后她喃喃道：“她提过你，说你是个急性子，又只听她的话，找不到她，肯定会急疯了，可她回不去了，也不能让你知道她的事情，所以只盼着有你师兄在，你能有所慰藉。”

霓裳夫人心头一紧，满目愕然：“你……你说……”

磕绊了许久，她竟是不知道说什么。

太激动了。

果然，她知道！

霓裳夫人有很多话想说想问，可是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最终，她红着眼小心翼翼的问：“她还……活着么？”

面对霓裳夫人这般热切的目光，冼氏不忍看着，垂眸，放轻了声音：“当年，她生下欢儿后……就不在了。”

霓裳夫人好一阵，都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整个人都在发抖，越来越严明显的在发抖。

眼泪，也不由自主的涌出，沾湿了面庞。

“怪不得……怪不得她会把孩子交给别人，还这么多年都没有音讯……”

好半晌，霓裳夫人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望向冼氏，问得极其艰涩：“她是……难产死的？”

冼氏摇头：“不是，我遇到她时，她说她被人一路追杀，不慎受伤动了胎气，眼看孩子要保不住，便竭尽一身医术和内力保住孩子，可这种方法无异于以命换命，孩子早产出生，她也因此血脉枯竭，回天乏术。”

血脉枯竭，回天乏术……

还有，被人追杀……

霓裳夫人面色惊变，很是激动的追问：“谁？是谁追杀的她？她的孩子又是谁的？”

冼氏道：“我不知道，她只跟我说，她被孩子的生父囚禁了许久，好不容易逃出来，是孩子生父的妻子派人追杀的她。”

被囚禁了许久……

孩子生父的妻子追杀……

冼氏恳求的看着霓裳夫人，道：“她死也不肯回上庸城，还让我绝对不要带孩子踏足上庸城，不要让上庸城知道她，所以我求你，就当不知道欢儿的存在，让欢儿远离那里的一切，不要拂逆了她的遗愿。”

霓裳夫人怔怔的看着冼氏，说不出话来。

冼氏的话，似乎都在告诉她一个真相。

她一直以为，都没想过的真相。

她的主子，不是十九年前失踪的！

是十七年前！

所以那两年，她或许一直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而十七年前，她记得有一日，城主府闹了很大的动静，说是有刺客，还全城戒严的搜查刺客……

可最终没查到刺客，此事也不了了之……

而从那以后，城主才加派了很多人，追查她的下落……

她当时只以为，是因为找了两年都没有音讯，城主太担心了，才加派了人。

或许，是因为一开始城主的寻找，都是装的，主子一直在他的控制下。

是这样么？

所以，城主将她囚禁起来整整两年，她才逃了出来，又被苏氏那个毒妇追杀……

畜生！

他怎么忍心？她怎么敢？！

霓裳夫人问的每一个字，都还是一把把刀子，刺在自己的心头上，痛不欲生。

“她……她死的时候，可安详？”

冼氏含泪苦笑：“怎么会安详？她是死不瞑目的，她一点都不想死，她的女儿才出生，她却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只能把女儿托付给我这样一个相识不过几个月的弱女子，”

“她不知道我这样一个自身难保的人能不能保护好孩子，不知道我会不会有一天不管孩子了，也不知道她的女儿将来会遇到什么，能活多久，她是带着未知的恐惧死的啊。”

对于一个母亲而言，留下刚出生的孩子，没有一个能够死的安详。

这世上最恐怖的，不是生老病死，而是未知。

冼氏的话，也像尖刀子一样，刺得霓裳夫人几欲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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