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刺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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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凤泉王府和平远伯爵府都想好了应对之法,这场好戏,很快就要开场了。
刑部几名官员每人负责案件的一部分,分开去各府问话、调查。王妃遇刺是大案,他们不敢妄下定论,只是将自己的调查结果详细记录下来,由皇帝自己来判断。
嘉获帝先是不动声色给玉泉王世子办了满月酒,在孩子四十日这天,皇帝收到了刑部所有办案官员的奏本,他就命人去各府将所有涉事人员全部宣进宫对峙。这样一来,只要有一人说的和现场情况不符,其他人就会当面指出他的错误。
杀手看似是西堤人,实际却是海斯人。刑部官员也在申明煌巧妙地安排下,拿到了卫泱泱之前送给腮波一帆的荷包,一切证据都指向了海斯国使团。既然涉及到海斯国主,这案子若处理不好,很可能会影响两国邦交和边境安宁。海斯虽是小国,但腮波一帆好歹也是一国之君,嘉获帝不能像审问犯人那样审问他,就只能摆了宴席,名义上说是请他入宫一叙。
腮波一帆落了座之后,见在场的除了嘉获帝,还有申明煌夫妇、申明渊夫妇、卫戍平卫秉钺卫秉锏父子三人。自龟来城一别,他已四年没有见过卫泱泱。今日一见,她却脸色苍白、面庞消瘦,不知道是生了病还是受了伤。
卫泱泱现在是玉泉王妃,而且是刚刚生产完,却病成这个样子,腮波一帆心里马上就认定是玉泉王对她不好。不然一个富有朝气的姑娘,怎么嫁进玉泉王府之后就病痛缠身?腮波一帆并不知道卫泱泱遇刺一事,现在看对方的样子,也不知道她在玉泉王府遭受了多少折磨。他看向申明渊的目光,就不那么友好了。
嘉获帝先让人呈上了那个绣有石榴花的荷包放在腮波一帆面前,询问这是否是他的物品。腮波一帆前几日不小心丢了荷包,这几天遍寻不着,把他急得团团转。现在一看到荷包又回来了,他喜出望外,连忙确认:“是,多谢大阳皇帝,这就是孤的荷包。”
旁边的申明煌忽然开口问他:“请问大君,这荷包你是从何而来?”腮波一帆不愿意给卫泱泱惹麻烦,随口答道:“哦,这是故人相赠。因是多年好友感情深厚,孤就一直留着。”感情深厚,申明煌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直接指着卫泱泱问腮波一帆:“请问大君的这位故人,是不是玉泉王妃?”
腮波一帆听到这里,才觉察出今天的宴会乃是一场鸿门宴!他马上意识到,荷包自己一直随身带着、小心保管,前几日有可能不是丢了,而是故意被人偷走了。朝廷官员之中和他接触最多的就是礼部的人,他知道申明煌就是负责礼部的。现在又看到对方咄咄逼人,只怕小偷就是申明煌找来的。
突然出现的荷包、现场诡异的气氛,还有卫泱泱苍白的脸色,腮波一帆就算一无所知,也能想到定是卫泱泱或者卫家出事了!既然有人要设计陷害卫泱泱和自己,那肯定提前打听好了这荷包的来历,自己绝对不能撒谎,否则就说不清了。
想到这里他就决定实话实说:“孤的故人确实是玉泉王妃。嘉获十一年冬天,天气异常寒冷,我们海斯国的粮食几乎吃光。卫小姐,也就是现在的玉泉王妃,她心地善良,和家兄从小一起长大,对孤也诸多照拂。王妃接了卫伯,也就是前任卫总兵之令,送了五十车粮食和水来到黑豹城,解我们燃眉之急。卫伯还怕孤有什么短缺,让王妃另外送了五千两银票来,就用这个荷包装着。孤觉得这是卫伯的一片好意,就收下了。”
腮波一帆很会说话,他避开了他和卫泱泱的私情,只说物品和银票都是卫戍平让送的,那就和卫泱泱没有关系了。申明煌怎肯轻易放过这个扳倒申明渊的大好机会?他追问腮波一帆:“大君,这荷包上绣的是一朵石榴花,玉泉王妃在娘家就是排行十六,家人也都叫她小石榴。荷包肯定不是卫伯让她送的,而是她自己绣来送给你的。”
听到这里,卫泱泱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嘉获帝看她表情古怪,就问她:“六媳,你怎么了?”卫泱泱赶紧站起来答话:“回父皇,媳妇从小长在军营里,只会刀枪剑戟,对针线女红一窍不通。后来来到花都才开始学刺绣,不过学得不认真,绣得根本不成样子。这个荷包上的石榴花,就是把媳妇的手给打折了我也绣不出来。我曾经送给玉泉王殿下一条手帕,上面是自己绣的两颗红豆,您一看就知道媳妇的绣功如何了。”
那手帕上的红豆是她练习了两个月,新婚之夜做为礼物送给申明渊的。申明渊一直贴身收着,既不舍得用、也不舍得给他人看。现在他听卫泱泱这么说,就赶紧拿出那条手帕来,递给身后的小内监。那小内监就将手帕展开,放在一个托盘里呈给嘉获帝。
就算是不懂任何绣工的人,也能看出两条手帕上的刺绣风格完全不一样。嘉获帝看到那两颗绣得歪七扭八的红豆,差点笑出声来。申明煌只听过卫泱泱说她自己不会刺绣,还以为是她谦虚。他根本没想到,对方说的“不会”就是真的不会,一点也不会。
申明煌从未见过申明渊在人前展示那条手帕,他自然不知道卫泱泱的绣功差到何种地步。刚刚手帕被直接呈给皇帝,他还是没有看到那两颗红豆的样子。不过他在底下看到了嘉获帝的表情,知道事情定是出了岔子,得赶紧想个办法补救。可能那石榴花真的不是卫泱泱所绣,腮波一帆却以为是啊,只要能让他知道卫泱泱是在骗他,他后面还肯帮对方吗?
申明煌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对皇帝说:“父皇,弟妹说六弟的手帕是她绣的,空口无凭,可以召尚衣局的绣娘来看着弟妹绣上几针做个判断,看看那朵石榴花到底是不是她绣的。”
这方法很好,是真是假一验便知。嘉获帝派人去传尚衣局的崔尚宫来,由她带着卫泱泱去偏殿做验证。过了一会儿,卫泱泱和崔尚宫去而复返,崔尚宫手里拿着一块帕子呈给皇帝:“回禀陛下,奴婢让王妃试着绣了几条线。王妃初学,只会并针,辫子股绣、盘金绣都不会;至于更难的席篾绣、乱针绣,王妃连听都没听过。不过王妃很聪明,一点即透,若是勤加练习,很快就能学会。”
崔尚宫不敢说卫泱泱绣得难看,只能夸她聪明。不过嘉获帝为了稳妥起见,仍叫人随意从尚衣局召来一名小绣女,问她能否看出这三块帕子上绣品的区别?那小绣女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拿起三块帕子分别看了一遍,指着刚绣的那块说:“回陛下,这块和这个红豆应该是同一人绣的,而这朵花是另一人绣的。”
皇帝盯着那小绣女,又问了一遍:“你确定?”那小绣女点点头:“回陛下,奴婢确定。这石榴花虽然绣得匆忙,但能看出这人绣工很好,绣红豆的人再练十年也赶不上她。”她此言一出,殿上的人都忍不住露出笑容,卫泱泱更是羞得恨不得钻到地板里去。不过这小绣女毫不客气地一句话,倒是给卫泱泱解了围。
卫泱泱扭过头对着申明煌说:“皇兄,我当时还未婚,怎么会绣上一朵石榴花送人?石榴花是已婚女子用的,代表多子多福。我刚来花都时给我的院子起名“榴园”,还被我娘家三嫂给拒绝了,这才改名叫做“桂园”的。”
她这解释合情合理,那石榴花也不是她绣的,此事当然就和她无关。申明煌看她笑意盈盈,心想:“只怕你马上就笑不出来了。”他又对着腮波一帆问:“大君,您之前在姑苏和玉泉王妃有书信往来,此后也一直有联系,你们二人的关系很不一般啊。”
他这样说,就是明着指两人有私情了。卫泱泱听完十分气愤,心想:“在姑苏写信,不是你让我写的吗?”女子的声誉是十分要紧的,倘若腮波一帆当场承认,她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卫泱泱狠狠瞪着申明煌,手紧紧握着自己面前的酒杯,若是对方再敢胡说八道,她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将酒杯砸向对方。申明渊突然伸出手来握着她的左手,并用大拇指轻轻去摩梭她的虎口。她这才稍微冷静下来,将目光收回看着申明渊。
对方对她温柔地笑笑,又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我相信你。”申明渊的动作给了卫泱泱以极大支持:是啊,我进入黑豹城帮助海斯军队反击水魔军的事,殿下从头到尾都知道,那只是计策而已。只要他相信我,别人的流言蜚语怕什么?
这一冷静,她才发现父亲卫戍平拿筷子夹起一颗花生、一粒黄豆放在碟子里。花生是红皮、黄豆是黄皮,而卫戍平的戒指是绿、蓝相间的宝石镶嵌的。卫戍平还特意用筷子拨弄了一下黄豆的位置,那代表了一句旗语:“如常”。
军队外出打仗回到各营驻地时,若各营无异常、无敌军,旗语兵就会打出这句旗语来,代表营内的情况和军队出发时一模一样,可放心归队。卫泱泱知道,父亲这么做是叫她安心。虽然她并不知道卫家那边查到了什么,但卫戍平这样发她也十分感动。不论自己将要面对怎样的风暴,娘家,始终是自己最强有力的后盾!
卫戍平敢发出这样的旗语,是因为他料定了腮波一帆不敢胡说。海斯是小国,在北境处处都要仰仗卫家的照顾,才能不被别国欺负。先抛开腮波一帆对卫泱泱的感情不谈,他若敢陷害卫家女儿,这个国君的位置他还想好好坐吗?
腮波一帆看到了申明渊夫妇互相对视的目光,他立刻就能感受到夫妻二人是十分恩爱的。若是这样,那卫泱泱就不是申明渊所伤。这个申明煌如此咄咄逼人,刚刚还针对卫泱泱,看来他才是来者不善的那个人。
腮波一帆准备给对方点颜色看看,他先是承认了这件事:“对,孤与玉泉王妃是幼时玩伴。”他此话一出,卫泱泱的心里砰砰直跳,自己当年拒绝过他,他会趁机报复吗?可自己成亲时他还亲手画了画送来做贺礼,听文如说那要画很多次才会成功。他如此尽心尽力,说明他早就释怀了不是吗?一帆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落井下石的!
果然,腮波一帆接着说:“孤从小是在后湾郡碧波城长大的,王妃刚开始并不知道孤是腮波家族的人,也从未因孤是异族人而看不起我,再说了,”
他看了看申明渊:“孤这阵子来到花都,听到街头巷尾都在传说,当年是王妃在碧波城中帮玉泉王解围,这才成就一段佳缘。王妃会出手助人是她从小到大都古道热肠,难道她当时就算准了这是自己未来的夫君,才肯出手的吗?其实不管是玉泉王还是孤,或者是其他人,哪怕是贩夫走卒,只要王妃遇到不平事都会出手的。孤也是因为王妃好几次帮忙解围才与她相识,受过她帮助之人很多都和她成了好朋友。这样热心的女孩子,孤想,不论男女老少都会喜欢她的,难道受人欢迎也是罪过吗?”
他将对卫泱泱的“喜欢”,从儿女私情变成了一种欣赏。卫泱泱虽然古灵精怪,但她十分热心、人又豪爽。上到申明渊这样的皇子,下到甘棠那样的妓女,只要脾气对路,卫泱泱都能和他们坐在一起喝酒,她根本不在乎对方是何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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