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赵新蕾(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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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滕子枭“聊”完后,姜姜已经差不多理清前因后果了,只是央灵槐不知道。可她不想熬夜了,于是直接让央灵槐去监控室拷监控回来看,她要回家敷面膜睡觉了。
央灵槐看了下时间,十点多了。他没有留她,也知道根本留不住。姜姜一直都是一个十分独特的人。她不会因为制度、领导要求、案子加班,她加班只会因为她想加班。
同时,她也是一个冷漠至极的人。
在姜姜被调来失踪人口调查组之前,他其实见过姜姜。那时他在A区下的一个片区主管刑侦,姜姜则是行政秘书,负责协助病休的副局长审核局里的各种流程。
当时有一个案子需要批捕嫌疑人,因为没有直接证据,重案又怕人跑了,要直接将人抓来,进了审讯室,以重案那群人的本事,怎么都能拿到口供。
可不符合规矩。
当时重案的队长、副队长去找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均不为所动。反而因为他们的纠缠,越发烦躁,直接扣下了他们的手续。
十分任性妄为。
一边在食堂吃饭,央灵槐一边同耿壮壮说姜姜的事情。这并非人口嚼舌根,这些事情,即便不通过他的口,耿壮壮随便一打听,也能问出来。姜姜在系统内这几年,毁誉参半。她可以为了抓捕凶徒不要命,也可以因为一时的心情不好,置受害人于不顾。甚至,出言侮辱。
当然,侮辱是旁人的说法。她不过是实话实说。
“她在治安的时候,曾经办过一起自杀案。”女事主婚前向未婚夫坦白了自己曾被小三的事情,她是受害者,未婚夫也没多想,现在这社会,谁还没个前任。只是未婚夫的母亲有些传统,听儿子说后,心理不痛快,于是便要求女事主去做一个婚前检查。“谁知婚前检查出了问题,女事主被小三的时候,曾流过产。因流产史,致使她的子宫状态不是很好,以后要是想要孩子,还需要做一个小手术。”未婚夫或许心中不愉快,却也没多说什么,可未婚夫的母亲却不同意,逼着儿子跟她分手,还说了不少侮辱她的话。女事主一时想不开,便爬到了二十八楼,意图自杀。
央灵槐看着耿壮壮,轻叹一声。“当时姜姜去了现场,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问女事主,虽然当小三不是你自愿的,但没有母亲愿意自己儿子娶一个当过小三,还打过孩子的女人。我们理解你,你也要理解别人。”女事主的情绪原本已经被冷风吹的平复了许多,被她一说,又激动了起来。“婆婆也在,听她这么说找到了同盟,越发的霸道嚣张。她问姜姜,你的父母会允许你的兄弟娶一个打过孩子的女人当老婆吗?姜姜说,那肯定不行。别说打过孩子,进我家门的,必须冰清玉洁,还要往上查四五代。”自杀现场,谁管对错,首要做的就是把事主劝下来,劝下来之后,再谈其他的。
女事主哭喊,她也是被骗的。姜姜非但没有安慰她,反而义正言辞道,“你是受害者,我知道,可你不能让别人也变成受害者。你不能这么自私。她还说,你希望别人同情你,可怜你,有同理心,那你为什么没有同理心,你怎么就不能站在你婆婆的角度想一想,你好好想想你配不配得上你未婚妻这个身份。”她说完这句话,女事主就跳了下去。二十八楼,即便是下面消防铺了气垫,也浑身多处骨折,伤害无法避免,残疾也无可避免。
央灵槐看着耿壮壮,“你觉得她是没有情商不会说话吗?不是,她是刚被骂了,将气撒在事主身上。”出现场前,因为一个未成年被奸杀案,重案请她协办,跟着重要一起趟地皮,姜姜不愿意这么累,更不愿意加班,还要请假去旅游,被重案队长责骂自私,冷漠,没有同理心,配不上这身警服。于是,她将重案队长说的这些话,全部给了女事主。
她的报复心极重。
女事主跳楼后,后悔不已的不是她,而是骂了她的重案组组长。她在事后督察调查的时候,直接说,“你看,不是我没有同理心,而是很多人都是这样,你为什么要骂我,我心情不好,心情不好,说话就不过脑子。”女事主的治疗需要大量的钱,姜姜承担了所有费用,加之女事主婆婆向着姜姜说话,现场记录仪没有录全,有了大概五分钟的残缺,不能当作证据,这件事以内部通报批评结尾。“她是一个极其矛盾的人,既适合当警察,又不适合当警察。”
耿壮壮惊讶,央灵槐继续道,“在此之前的3.18案,就是她只身深入贼窟破的。”3.18案是重案、扫黄、网络安全联合侦办的一起网络贩毒、卖淫的大案。犯罪分子拘禁了一群年轻的姑娘,为她们提供毒品,同时直播她们吸毒后的样子,根据打赏对她们进行各种玩弄、凌辱。“当时摸了小半年都摸不到具体的地址,只抓到了一个介绍人。如果再不找到他们囚禁那些姑娘的地方,那些姑娘可能活不过两个月。于是局里就决定派一个女警去。”谁敢去,涉毒又涉黄,根据视频的推理以及介绍人的供词,那些毒品纯度很高,吸了之后就会神志不清,有时候他们还会往里兑一些兽用催情药,好直播。危险性大,一切都未知,没人敢去,他们也不敢随便指派人去。“商量了三天,她自动请缨去当这个卧底。”对方很警觉,将人带走前,给她换了衣服,拿走了她身上所有的金属物品,甚至给她做了CT,确定皮下没有植入跟踪器。“从她上车那一刻起,她就跟所有人失去联络了。”跟着的警车在出城后被甩掉。“三天后,她联系了专案组的领导,发了地址。”专案组、特警很快带了人过去,抓了犯罪人二十一人,解救受害人三十二人。“有些被家人领回去了,但绝大多数都没人管。是她出钱给她们治病,戒毒,找心理医生。她说,虽然我嫌弃她们,但也不是她们自愿,她们也挺可怜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反正我有这个钱。”甚至到了今天,她名下的一间慈善机构,还在对这些人定期回访。监督她们不要复吸,给她们安排学校、工作,帮她们租房子,提供她们过渡的生活费。“至于那三天发生了什么事,她只说她被关了起来,然后找了个机会打晕了看守的人,拿了他的手机联系专案组。”可通过对受害人的询问,他们发现这些犯罪者在一上车时,就会给姑娘注射毒品,以控制她们。
耿壮壮皱眉,压低了声音,“你们怀疑她也受到了伤害?”
央灵槐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可她的样子,不像是受到了伤害。”每天都开开心心,蹦蹦跳跳,一顿吃两大碗饭。后来,根据这些犯罪人的供述,缉毒还抓了一个大毒枭。“论功行赏的时候,因为那起自杀案,她的所有功绩都被抵消了。”之后没多久,她就又换部门了。
眼前出现一个托盘,谷新一在耿壮壮对面坐下。“她家的佣人喊她永乐公主。”她家还有一个定国公主、一个长安公主。三个女人一个赛过一个的任性,特别骄纵,喜怒无常。好的时候怎么都好,不好的时候,路过的狗都能惹得她们生气。“她爸常说,我争权夺势,赚那么多钱,为的不就是你们可以任性妄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说,我的孩子们什么都不用怕,天塌了也有我顶着。”被宠坏的孩子,总是特别任性。去也仅仅只是任性,不是傻子。
他翻了一个白眼,“我之前追她,她拒绝我了。她说我忤逆她,她还说,我的爱太廉价,她不屑。她要的是无底线的爱,因为她一直以来得到的都是无底线的爱。”古装剧看多了,一家子都有病。“她有时候还神神叨叨的,常自言自语。”
央灵槐笑看着谷新一,“那你还追她?”
谷新一咬了一口麻球,“漂亮啊,家里有钱有势啊。那皮肤,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毛孔都看不到。”敲开一颗鸡蛋,“有一说一,她们宁家的公主们,确实有本事。”琴棋书画是基础,一手软笔字写的可以去参加国际比赛,各种乐器不说精通也是熟练,各国语言目前没发现她们不会的,一个个闲的没事最大的爱好就是考证,各种证书摞起来快比人高了,还有,身手也好,刀枪棍棒,骑马射箭,样样精通。“我问她怎么能学这么多,她说,大概是因为活得够久。”就是这么敷衍。还无底线的爱,他可是亲眼见过秦二狗被打的有多惨。她家那家规,厚厚的一本!怎么拿筷子都有规矩!
吃完宵夜,央灵槐回办公室听录音,谷新一去他那蹭行军床。休息室满了不说,味还难闻。明天早上后勤大姐去打扫卫生,估计又要骂他们睡觉前不洗脚,把床单被罩都弄臭了。
央灵槐看着他把行军床拖出来,一边戴耳机一边道,“别理我太近,对你不好。”
谷新一不在意的躺在行军床上,“有什么不好?你违背职业道德,给黑社会通风报信那事?还是黑社会老大赠予你房子的事?”他拿过一份卷宗当枕头,“不是没有证据证明对方犯罪吗?”
央灵槐看了他一眼,谷新一闭上眼,“央队,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家做生意的,我知道有些事没法弄的那么干净,也没那么清楚。同样的,我虽然喜欢这份工作,但还没到非他不可的地步,也不是没有其他出路,所以我不在乎。”他偏头看了一眼他,“老实说,你办过的案子我都看过,我挺佩服你的。还有就是,我觉得吧,你这种人,不会抹黑你的职业。”人与人的信仰不一样,似他,就是喜欢手表、球鞋,最大的信仰就是每年给他发的分红。似姜姜,就是任性妄为,不怕鬼不怕神佛,信仰就是她自己。似央灵槐,自幼便立志当警察,并一直为之努力,考上警校是他的骄傲,穿上警服是他的骄傲,找到真相抓捕犯罪是他的荣耀。警察这份工作就是他的信仰。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违背他的信仰呢?
“央队。”
央灵槐拿下耳机,看向他。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姜姜这人,不会写低调两个字,嫉妒她的,记恨她的人不少。”那些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传到最后,都变了味儿。他是觉得,警务系统,不至于留一个道德败坏,间接导致事主自杀的警务人员。“任性是真任性,刁蛮也是真刁蛮,但她家一家子那心眼加起来能绕地球好几圈,这些听起来就愚蠢的事,不像是她会干的。”如果真是她干的,一定另有目的。
姜姜会把滕子枭铐回来,并不仅仅因为他和失踪的赵新蕾是同学,还因为他曾经见过赵新蕾。在一年前的同学聚会上。
私下询问不能当作证据,可在审讯室里的询问,却可以当作证词。
这也是她执意把滕子枭、江小道哄来的原因。
“是赵新蕾,又有点不像,估计她整容了。”那天王可可没跟着他去,如果去了,一定能一眼看出来。“她跟我聊了两句,嗯……看起来生活的不太好。”
“生活的不太好是什么意思?”姜姜问。
“她穿着前几年的款。”虽然是大牌,却不是收藏款,样式也早就过时了。“我印象里的赵新蕾是一个看起来很和善,实则内心极其要强,事事都要比别人高一等的人。如果不是生活不好了,她不至于穿一件几年前的旧款。”
耳机里传来两人的对话,多是一些滕子枭对赵新蕾的回忆以及印象。央灵槐没有快进,而是慢慢的看视频,听他的话。试图从他的表情、声音里找到真相。
他看到滕子枭在说起赵新蕾时,神色间不自觉地露出一抹嘲讽,声线也微微扬高。他对赵新蕾,似乎不像是他说的那样,只是见过,并不熟。
“……我们的同学会是要实名登记的,先发邀请函,然后根据证件人脸识别。她用的不是她的名字。”
“她用的是谁的名字?”
“郑彤彤。”滕子枭几乎没有犹豫就回答了,“她说她改名了。”说着又是一声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嘲讽哼笑,“名字好改,姓怎么改?谁知道她是不是干了什么,自己原本的名字不能用了。”
自己原本的名字不能用了?
央灵槐皱起眉,滕子枭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他话中的意思似乎是他早就预料到赵新蕾会做什么,这件事必定触碰到法律,但是她可以换一个身份继续生活。
看完滕子枭的视频,他又重看了一遍对江小道的询问视频。询问结束后,他就申请去调查志诚网络喷泉里的球了,只是没有直接证据,上面不批手续。
如果江小道说的是真的,赵魏夫妻极其迷信,葛欣所说的他们重男轻女也是真的……他似乎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谷新一已经睡着了,翻了一个身。他今天全天二十四小时的班,晚上可以和另一个人交换休息,他睡到三点,三点起来换同事。
呓语一句,央灵槐笑了笑,起身拿过一张毯子给他盖上,然后继续坐到电脑前。
他一遍遍看着张忠的审讯记录,始终想不明白,如果他的猜测被应证,张忠为什么要帮赵魏与葛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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