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

  她刚要说出，却瞧见穆良朝奸笑的脸，对不起的话在喉头滚动咽下去了。

  反骨突然萌芽，常乐想想当时穆良朝突然出来又钳制自己的动作，不想道歉了，直接闭嘴。

  “不是，没有下文了？对你个头啊对！”穆良朝气得伸手。

  常乐反手捞起靠背挡住他的手，穆良朝抓住靠枕往旁边扯。

  常乐往后使劲一躲贴到了车窗上，他往前一窜，快要得逞捏住常乐脸蛋的手在半空停下来，表情僵住。

  顺着他的目光，常乐扭头，瞧见好几张脸从车窗往里瞅。

  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抵达目的地，扶光、罗轩、任白头和血无妄正探头看俩人幼儿园打架。

  穆良朝尴尬得面红耳赤，夺门而出。

  常乐放下靠枕，下车走到扶光身边。

  “带你认识一个人。”扶光带她走到主楼的客厅里，落地窗斜射而入的夕阳照不到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人。

  那人抬头，露出一双极深邃的黑色眸子，没什么表情，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常乐不解，但没有躲起来。

  这一周在黄金宫待下来，她已经知道这里的大家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她虽有警惕戒备，但不至于草木皆惊了。

  “他叫鬼刀，和扶岳、巫婆婆同为派中元老，他想认识认识你。”扶光轻轻地扶着她的背，“去打个招呼吧。”

  常乐看他鼓励的眼神，想起穆良朝说的话，上前几步：“我是常乐，你好。”

  “……”

  鬼刀没说话。

  扶光扶额。

  忘记鬼刀比现在的常乐更不爱说话了。

  正在他担心鬼刀的冷淡会伤到头一次主动的乐乐时，鬼刀忽然从上衣鼓鼓囊囊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

  他伸手，在常乐身前摊开手指，是一只石头雕刻的垂耳狗。石头裂口不少，显得有些粗糙老旧。

  常乐迟疑道：“给我？”

  鬼刀只是把手松得更近。

  扶光瞧着那只石头小狗，眼中涌现出怀念，他开口道：“收下吧，这是鬼刀给你的礼物，是他自己做的。”

  礼物。

  礼物是被人看重的代表。

  常乐心头发烫，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听见扶光轻咳一声，立刻道：“谢谢你。”

  鬼刀没有伸回的手向前，常乐没有反抗让他握住了自己的指尖。

  他的手凉得像是一块冰，握住的力道并不重，但他安静又认真，像是正在进行什么虔诚的仪式。

  只有扶光知道，鬼刀只是在感受常乐的存在。

  鬼刀在几秒后收回手，两人再次相视无言。

  扶光无声叹息，打破两个闷蛋的沉默：“阿刀，等下一起吃饭。乐乐，有时间可以去找阿刀玩。”

  常乐点点头，对这个素未谋面气息阴森的青年并不反感。

  隔天，天帚阁的子规啼回来，顶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走到常乐面前：“常乐小姐，你好啊，我是子规啼，名字取自‘潇潇暮雨子规啼’。”

  常乐打量他片刻，只说了一句：“你的脸没事吧？”

  子规啼眯眯笑的眼睛睁大了一些：“你看出什么了？”

  “你的脸是死的。”上面没有活人该有的气息。

  子规啼哈哈一笑：“是人皮面具啦，看来以后还是用密器更保险，不然小常乐你这一看我就露馅了，这可不行。”

  惯于隐藏，领地意识强，心理防线重，但无敌意。

  一个照面，常乐细心加上子规啼故意透漏，俩人就这样认识。

  这么一圈下来，龙派核心的成员，常乐已经见了个全乎。

  一转眼五个月过去，龙派来了两位新的成员，鸢尾和欢伯。

  鸢尾是被外出的扶光救回的，是一个很酷飒的姐姐，话不算多，外冷内热。

  欢伯则是绿蟒化形，是常乐外出训练时遇到救下的，说是救下，其实应该是被赖上。

  这绿油油的人缠着自己叫主人，亲昵得厉害，常乐一开始避之不及，后来也是“烈女怕缠郎”，硬是被欢伯纠缠得脱敏了，成为了第一个能随身跟在常乐身边的。

  常乐只以为是因为雏鸟印象，但她不知道，“受伤被救”的欢伯其实是刻意躺在那儿等她来救自己的。

  而重新夺舍复生的欢伯，之所以躺在那儿，则是扶光从龙墓秘境放出去的。

  欢伯因为魂体重创，记忆不全，但依稀记得先前与常乐的相处，又借她的本源能量温养神魂两百多年，故而对她很是亲近。

  自从欢伯跟在常乐身边，常乐就像多了个嘴替，有些想说又觉得没必要说清楚的，欢伯直接代替一气呵成从白说到黑。

  也许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也许是跟大家变得更熟悉，常乐不知不觉就说话得多了，甚至跟扶光等人打闹也稀松平常。

  等这年开春，陪同要突破九阶的任白头和鸢尾，前往悟道冰巢这一趟后，常乐与扶光等人的关系明显更进一步。

  盛夏三伏天。

  潜渊山山头上，化作黑龙的扶光缩小体型盘卧在山头，巨大的头颅把靠着他的常乐衬得像一颗小小的明珠。

  常乐靠着扶光头部冰凉凉的鳞片，舒服得昏昏欲睡。

  一转眼，她已经来到九区快一年了。

  转头看看，好像那些兵荒马乱颠沛流离的记忆已经走了很远。

  “扶光。”常乐抵着黑龙巨大的脑袋，声音不自觉带着亲昵。

  “嗯。”怡然舒适的扶光懒懒地应了一声。

  “谢谢你。”常乐轻声道。

  黑龙稍稍转过脑袋，那只黄金竖瞳望着她。

  “如果不是你劝我，让我能鼓起勇气再试一次，我也许真的会突然逃离这里，也就没法像现在这样，跟大家相处得这么好，有属于我的……家。”

  这些日子里，扶光看似没有教给她多少技能，却是教会她最多的人，也是陪伴她最多的。

  就像春雨，润物细无声，扶光的明媚温暖，填补了小常乐每个支离破碎的缝隙。

  黑龙微微支起头颅，须发拂过常乐的脸庞，脑袋尽量收着力气，抵在常乐身前：“这是你自己的努力，乖宝。”

  常乐被这过分亲昵得称呼弄得脸蛋微红，张开双臂抱住他的脑袋，大声道：“扶光！我想摘星星，可以吗？”

  “往后不用加后三个字。”黑龙低笑一声，身躯滑动，一道金色流光托着常乐让她到自己的脊背上，霎那间，腾云而起。

  常乐在黑龙背上，拂过云海，掠过星河，最后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黑龙那片金纹密布的逆鳞逸散金色的光芒，无声无息，被熟悉的身体气息牵引，钻入常乐的梦境。

  “这是哪儿？”常乐来到一座绿意盎然的山，眼前是一座绿藤环绕的山间庭院。

  一群猴子突然从侧前方的树上跳下来，从她身边跑过去。

  “嘿嘿！喔哦啊哦~~~”一个小姑娘混入猴群尾巴，怪叫着也跑过来。

  常乐想询问什么，伸手拦住那个看起来四五岁的小孩儿，刚想说话，那小孩儿一抬头，却是……她自己！

  一种毛骨悚然的真实感觉冲上头顶。

  梦里很少会有清晰的人脸，可突然出现自己的清晰的脸，还是出现在别人脸上，实在是怪异惊悚！

  但当她发现那小孩儿的脸之后，周围的一切突然变了，眼前的绿山庭院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眼熟的古式城楼

  ——“玉楼关”。

  “乐乐……”

  幽魂般的声音传来，梦中的视野角度转换，焦点由近到远。

  朦胧之间，玉楼关外，荒原之上，站着一男一女两个身影。

  常乐下意识朝他们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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