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白丽芬抬起头，眼睛血红地看着圆圆。

  “我们家姓白，我叫丽芬，你叫丽萍，名字是妈给起的。

  楚家得知了从市集上放出的话，找上门。那时候我看妈又开始不对劲了，整天吃不下饭，面黄肌瘦的，按照以往的经验，我猜她又怀上了。两个妹妹也是在妈妈怀上后突然不见了。

  我很着急很好怕，看着陌生人，只差求他们别将我的妹妹带走，出了月子都是我带着的。多么希望能长大和我做做伴儿。

  可是妈故意将我支开去放牛。

  我更加确定他们就是来带你走的了，之前的两个妹妹也是这样不见了的。害怕你也要像她们一样，回家人就没了。我把牛放出去，让同村的伙伴帮忙看着，跑回家去躲在墙根上看。

  看到妈在抹眼泪，爹气哼哼地瞪着她。跟那两个生人讨价还价。我多希望他们没有钱，最终不要了，可是他们爽快地把钱给爹，接过你抱在怀里。你立马哭了，那女人不会抱孩子，越哄越哭。我站在墙外捂着嘴跟着哭，不敢上前去争辩，害怕爹给我打死。

  他们抱着你出门，我不死心，想要再给你偷回来，这是我唯一还剩下的小妹妹，不能就这样给弄丢了。一直跟着走，你哭了一路，他们给你吃糖和米糊，都准备好了。晚上他们留宿在别人家里，我睡村外的草垛子。第二天一早他们一动身我又跟着走。就像这次一样，差不多走了一天一夜，才走到这村子里来。那么高的山，那么长的河，怎么都走不头。

  进了村子，我看着他们进了这院子，不知道怎么办了。村子里的狗追着我咬，还遇到了一个疯婆子，身后跟着一个脏兮兮地小男孩，那婆子扯住我往里拖，说要给她儿子做媳妇。给我吓死了，用最大的力气挣脱跑掉了。我才十岁，还是不够有勇气，不敢再进村子，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遇到岔路，找不着了，一路上偷着青豌豆青麦粒找着回家，走了整整三天才回到村子里。不敢回家，怕被打死，住在一间废弃的猪圈里，让到里头拉屎的单身汉给发现了。跑去告诉我爹。

  爹提了粗木棍就来，说不好好放牛，把人家的青苗给吃了，赔了人家三升玉米才算完事，那可是一家人半个月的口粮。不顾我脚上全是泡，饿得奄奄一息提起我就丢。妈赶了过来，说已经丢了一个，这个是留下给他白家当牛做马的，也要给丢没了。她肚子一挺往墙上撞。村子里的人上来拉着，爹才作罢。我睡了两天两夜才醒过来。醒来后打死也不说去了哪里。

  今天来，我也是按照之前的记忆找着来的。修了路架了电，好多已经不认识。在供销社的电视上见到了楚家的老院墙还有熟悉的山头我才知道，妹妹还好好的在人世间。而我，遭了此横祸，不得以才厚着脸皮重走以前的路。

  妹妹，我真的不是图你钱财，只图你给我的孩子一条活路，我无所谓，可是孩子，我不舍得。他们要我带着她找人嫁了，那穷窝窝里，还不是同样的命运，谁会对我的明儿好啊。”

  白丽芬眼巴巴地看着圆圆，女儿站在一旁抽泣着。她第一次听妈妈说小时候的事情，泪水哗啦啦地止不住。丽芬搂着女儿，安抚着。

  圆圆感到浑身不在，无处抓挠，无处释放。她说的那样真实，那样的通脱，叫人不得不相信。

  可是，还是很难接受。

  “那么说，我不是因为病得快死被人给丢在林子里，让我养父母抱回家养活，而是被亲生父母亲手抛弃的，对，一开始我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我的命运从小时候就开始了。”

  圆圆悲伤地问道，打从一开始自己就是被抛弃的，剩下的人生也是接二连三的被舍弃，最终剩下的还是自己一个人。

  “哎呀，我说你这人，找事儿做就找事儿做，无端编这些故事出来做什么。”

  大婶看到圆圆在哭，赶紧跑过来，后悔让这两人进门来，怎么一上来就一通说啊。

  “大婶，你知不知道，我是叫妈给买来的。你们都晓得的，是不是，然后谁也不告诉我亲爹亲妈在那儿，让我一个人孤单地留在世上。”

  她的目光定格在不远处的一只蝴蝶上，轻声问询着。

  “一二十年的事情了，谁还要去说呀。你妈也是叫你爹给逼得没有办法，这孩子生不下来嘛。是你爹身体的问题，死不承认，拿着你妈骂，要不是她娘家得力，还不得上手打啊。本是想要找一个男孩子的，可那个年代孩子不好养活，男娃儿宝贝，有个健康的女孩子也是好的。终于是让他消停了十几年。你长得招人疼，你养父母诚心实意地待你呢。我们都看在眼里。

  那些年孩子不好养活，送人的也多着，大多是女娃子，在往前些时候夏侯贵那一辈，买了来作为童养媳，很少像你这样当做亲闺女的。”

  大婶杂七杂八地扯了一通。

  “按照你这样说，我是幸运的，应该感谢他们吗，大婶？”

  圆圆泪眼婆娑地问着大婶，养父对她做的事儿，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大婶一时语塞，看着圆圆眼中的绝望和痛苦，害怕起来，赶紧上来拍着她的后背。

  “不敢这样，不敢这样的。孩子啊，都已经过去了，你不是一直想要个亲人吗，你看，这不是来了嘛；刚好需要人帮忙，左看右看不合适，就是在等你的亲人啊。你想想，是不是，傻姑娘，不要再去追问不要再去想了。活在世上，很多事情是不需要去弄明白了，当下你应该是高兴的，是不是这样的？”

  大婶苦口婆心地劝说着，给站在眼前的两人使眼色，让她们暂时走开些，让圆圆平复一下。

  “我家圆圆是大好人，心善，什么都能想开的，你们先喝水吃点东西，别的事儿等会再说啊。”

  大婶见两人不知所措地看着圆圆无法自持地伤心难过，赶紧让她们到一边去吃东西。

  但白丽芬真的到了是求生存的地步，没有达到目的，怎敢轻易离开。

  “大婶，你帮着安排她们吃点东西，我出去走走。”

  圆圆满满地冷静下来，起身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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